除夕夜,林然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手机的刺眼的冷光划破了房间的温暖。
林然猛地睁开眼,心跳骤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来电号码,竟然是看守所打来的。
他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喉咙发干,接通电话,低声说:“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冷漠的男声:“林然吗?我是J市看守所。我通知你,在押人员夏瑾突发急病,癫痫发作,已经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情况危急。你们家属马上过去!”
林然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攥紧手机,声音颤抖:“什么?!我妈……她怎么样了?严重吗?”
对方语气急促:“现在还在抢救,具体情况去医院再说。快点去吧!”电话匆匆挂断,只剩嘟嘟的忙音。
林然呆坐了几秒,心脏狂跳,额头渗出冷汗。
他低头看向春鹂,她赤裸着身体,还在像婴儿一样熟睡,睫毛轻颤,毫无察觉。
他不忍心叫醒她,但时间紧迫,他咬咬牙,轻轻摇她的肩膀,低声喊:“老婆,醒醒!快醒醒!”
春鹂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睡意:“老公,怎么了?”她看到林然苍白的脸色,猛地坐起来,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瞬间清醒,“老公,出什么事了?!”
林然喉头哽咽,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止不住颤抖:“老婆,是看守所的电话。妈……妈突发癫痫,送医院了,情况很危急。我们得马上去!”
春鹂的眼睛瞬间瞪大,脸色刷白,嘴唇颤抖:“妈?!她……她怎么会……”她没说完,眼泪已经涌出来,声音哽咽,“老公,妈不会有事吧?她不能有事!”
林然抱住她,强压住自己的慌乱:“老婆,别怕,妈会没事的!我们快去医院!”他跳下床,赤裸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出租房的卧室狭小,衣物散落在床边和椅子上,两人慌乱中开始穿衣服,动作急促,碰撞声不断。
春鹂从被窝里爬出来,赤裸着身子,抓起床尾的一条黑色紧身裤,手忙脚乱地套上,脚踝卡了一下,差点摔倒,撞到床头柜,发出“咚”的一声,柜上的水杯摇晃了一下,险些掉落。
她顾不上穿内衣,直接从椅子上扯过一件米色毛衣,胡乱套在身上,毛衣领子歪到一边,露出半边肩膀。
“老公,钥匙呢?车钥匙在哪儿?!”春鹂的声音带着哭腔,赤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撞到椅子,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声。
她找到车钥匙,抓在手里,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蹬上鞋子就往楼下跑。
林然已经抓起一件灰色开衫卫衣,套在赤裸的身上。
他从衣架上扯下一件黑色羽绒服,披在肩上,转身看到春鹂的慌乱,赶紧从沙发上抓起她的粉色羽绒服,追过去喊:“老婆,穿上外套!外面冷!”
春鹂在一楼接过羽绒服,胡乱披上,袖子还没套好就往单元门口冲:“老公,快走!妈等着我们!”她推开门,寒风灌进单元门内,吹得门框“砰”地撞在墙上。
林然跟在后面,鞋都没系好,鞋带拖在地上。
林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楼上自家的窗户,片刻之前那里还是两个人还在缠绵的卧室,如今只有红灯笼在孤零零地守着他们的除夕。
春鹂回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哽咽:“老公,我怕……妈不能有事,她不能丢下我!”
春鹂按了几下宝马的车钥匙,因为太紧张,钥匙掉在了地上。
林然弯腰捡起钥匙,看到春鹂泪眼模糊、脸色苍白,心头一紧,柔声说:“老婆,你状态不好,让我来开吧。”
春鹂愣了一下,眼泪滑落,哽咽着点头,把钥匙塞进林然手里,声音颤抖:“老公,快……妈等着我们!”林然握紧她的手,坚定地说:“好,老婆,坐稳,我们马上到!”他拉开车门,扶春鹂坐进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座,迅速点火。
引擎轰鸣,车子猛地冲出小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吱”声,融入除夕夜此刻的寂静。
车内,春鹂双手紧扣在胸前,喃喃自语:“妈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坚强……之前那么多事她都经历过了……”林然紧握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声音低沉:“老婆,妈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他踩下油门,车速飙升,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飞掠而过,像是他们心中摇摇欲坠的希望。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楼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
林然与春鹂冲进抢救室外的走廊,脚步凌乱,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走廊尽头,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名穿制服的看守所工作人员站在抢救室门口,脸色凝重。
林然拉着春鹂的手,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声音急切:“医生!我妈,夏瑾,她怎么样了?!”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姓康,戴着金丝眼镜,语气沉重:“你是林然?夏瑾的家属?”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夏瑾因2月2日晚8时突发癫痫引发严重脑水肿,导致心力衰竭,抢救无效,于2月3日凌晨3点27去世。”
春鹂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可能!妈不会死的!她那么坚强!”她扑向抢救室门,双手拍打着玻璃窗,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妈!妈!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
林然一把抱住她,喉咙哽咽,强忍泪水:“老婆,冷静点……妈,妈她……”他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滑落,声音沙哑,“医生,到底怎么回事?我妈的癫痫一直有药控制,一直很稳定,怎么会突然恶化?而且,昨天晚上8时就发病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那时就过来,人没了才通知?!”
医生摇摇头,语气带着遗憾:“夏瑾送来时已经意识丧失,癫痫持续状态导致脑水肿,压迫脑干,最终引发心力衰竭。我们用了抗癫痫药物和强心剂,但她病情进展太快,抢救时间不足。至于为什么没有及时送医,我想应该是看守所有规定吧……”
春鹂突然转头,瞪向一旁的看守所工作人员,声音尖锐:“你们为什么不给她吃药?!为什么不及时送医?我妈有高血压和癫痫,急救药有卡托普利舌下片和西泮直肠凝胶!你们为什么不给她用?!”
看守所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低着头,语气生硬:“夏瑾的个人药品我们都按规定管理,但她入所时申报的药品清单里,根本没有卡托普利和西泮凝胶,只有降压药和常规抗癫痫药。我们按医嘱给药,没发现异常。至于送医,我们也是要评估病情严重程度的,不能只要有人生病就送医吧?”
春鹂失控地喊道:“不可能!妈每次发病都靠这些药救命,她随身携带,你们是不是故意不给?!是不是想故意看她死?!”她扑过去想抓工作人员的手臂,林然赶紧拉住她,声音颤抖:“老婆,冷静!我们会查清楚的!”
工作人员皱眉,后退一步:“我们严格按规定执行,药品清单是她自己签字确认的。你们要是有疑问,可以去所里查记录。”
春鹂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捂着脸:“妈……你怎么就走了……我们,我们还在等你……”林然蹲下,紧紧抱住她,泪水滴在她的头发上,低声说:“老婆,妈走得太突然……我们,我们得坚强才能查清背后的疑点,妈肯定希望我们好好的。”
片刻之后,抢救室外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剩春鹂低低的抽泣声。
康医生走过来,压低声音,谨慎地问:“林先生,春女士,你们能告诉我,夏瑾平时吃的降压药具体是哪些吗?我们需要了解她的用药史,确认病因。”
林然擦了擦眼泪,努力回忆:“我妈平时吃氨氯地平,5毫克每天一次,还有呋塞米,20毫克每天两次,医生说她有高血压合并肾病,呋塞米是控制水肿的。她还吃卡巴咪嗪控制癫痫,急救药有卡托普利舌下片和西泮直肠凝胶都是……”
李医生听到“呋塞米”时,眉头一皱,愣了一下打断了林然:“等等,呋塞米?不可能吧?如果她规律服用呋塞米,不至于发展到这种程度。”他顿了顿,解释道,“呋塞米是强效利尿剂,在高血压合并肾病的治疗中,主要用于排出体内多余水分,减轻肾脏负担和水肿。夏瑾的癫痫可能是脑水肿引发的,但如果她长期服用呋塞米,体内水分和电解质应该得到控制,脑水肿的概率会大大降低。除非……她最近没规律服药,或者剂量不对。”
林然心头一震,追问:“医生,你的意思是,妈的药有问题?”
李医生摇摇头,语气谨慎:“我只是说,理论上呋塞米应该能预防严重水肿。现在不好下结论,你们可以查查她入所后的用药记录。”
春鹂抬起泪眼,声音沙哑:“老公……是不是有人故意害妈?她明明有药,为什么会这样……”林然抱紧她,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低声说:“老婆,我会查清楚的。妈不会白走。”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位于地下二层,走廊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种让人窒息的寂静。
林然与春鹂在医生的带领下,走下冰冷的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是敲在心上的丧钟。
春鹂的粉色羽绒服依然歪斜,毛衣领子露出半边肩膀,泪痕在她脸上干涸又重新泛起。
林然虽然相对冷静,但他的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帮春鹂整理好衣服,步伐强撑着,只为不让春鹂倒下。
太平间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寒意。
医生低声说:“夏瑾女士的遗体在这儿,你们……进去看看吧。”他推开一扇隔间门,退到一旁,留下林然与春鹂面对那张冰冷的停尸床。
夏瑾静静地躺在白色床单上,身上盖着薄薄的布,露出灰色的囚服,她的脸庞苍白而僵硬。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痛苦的挣扎后终于找到一丝解脱的释然,和春鹂一样,她的眼角也残留着干涸的泪痕,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牵挂着未尽的心愿。
她的头发散乱,几缕白发在冷光灯下刺眼,曾经坚韧的双眼如今永远闭合。
春鹂一看到母亲,腿一软,扑到床边,双手颤抖地抓住床单,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你怎么就走了……你还没看到……看到我们的‘小饺子’……”她的声音在太平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像刀子一样刺进林然的心。
他蹲下,紧紧抱住春鹂,泪水无声滑落,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林然盯着夏瑾的脸,脑海中闪过她的音容笑貌——那个在恒远集团雷厉风行的董事长,那个叮嘱他“带春鹂多吃点饺子”的母亲。
他低声呢喃:“妈,对不起……我没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破碎,带着自责与无力。
春鹂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夏瑾,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又缩了回来,怕惊扰那份解脱的安宁。
她哽咽着说:“老公,妈她……她是不是不疼了?她脸上好像在笑……”
林然强忍泪水,搂紧春鹂,声音沙哑:“老婆,妈那么坚强,肯定不希望我们太难过,她希望我们把这个家撑下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瑾的脸上,“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春鹂,守好恒远……你交给我的,我一个都不会丢。”
春鹂靠在林然肩上,泪水浸湿他的卫衣,低声说:“妈,你还说要抱孙子……你怎么不等等我们……”她泣不成声,身体微微颤抖,像个失去依靠的孩子。
林然轻拍她的背,眼神却越发坚定。
寒风夹杂着鞭炮残留的硝烟味,提醒着除夕夜的幸福已成过去。
林然与李凯驱车来到J市看守所,门口的铁栅栏在晨雾中显得冰冷而森严。
林然昨晚几乎未眠,眼眶布满血丝,羽绒服下的卫衣皱巴巴的,像是承载了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李凯穿着黑色大衣,眉头紧锁,手里拎着公文包,装着夏瑾案的材料和笔记本,准备记录任何可疑细节。
两人走进看守所接待大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值班民警语气冷淡:“夏瑾的家属?遗物在那边,签字领走。”他指了指柜台上一个大大的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夏瑾的手机、被从公司带走时的随身衣物和物品,还有被拘留后林然送进来的生活用品——几乎还没怎么用过。
林然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刺痛,走上前签下名字,字迹颤抖,像在纸上划出一道伤痕。
塑料袋里装着夏瑾的几件遗物:一部旧手机,一副老式眼镜,镜框磨损严重;一本翻得卷边的《公司法》注释,书角写着“恒远,夏瑾”四个字;一个布满划痕的金属手镯;还有一小瓶药,标签上写着“呋塞米,20毫克,30片”。
林然拿起手镯,手指轻轻摩挲。
李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老林,冷静点。我们得看服药记录,查清楚夏总的药到底怎么回事。”林然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转向民警:“警官,夏瑾的服药记录能给我们看吗?还有她入所时药品交接的单子。”
王警官皱了皱眉,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推到柜台上:“服药记录在这儿,药品交接单应该也在吧?你自己翻吧。”他的语气敷衍,眼神躲闪,让林然心头升起一丝疑虑。
林然与李凯翻开服药记录,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夏瑾入所后的每日用药情况。
记录显示,夏瑾每天服用氨氯地平5毫克一次,卡巴咪嗪200毫克两次,呋塞米20毫克两次,时间和剂量清晰,按时按量,无一遗漏。
林然皱眉,低声对李凯说:“李凯,这不对。医院的康医生说,如果岳母规律吃呋塞米,不可能有严重脑水肿。怎么记录上一点问题没有?”
李凯眯起眼睛,翻到记录的最后一页,指着一行字:“老林,你看,2月2日晚上8点,最后一次给药是呋塞米和卡巴咪嗪,时间正好在夏总发病前。这记录太‘完美’了,反而像刻意填的。”他压低声音,“而且,卡托普利舌下片和西泮直肠凝胶的急救药,一点记录都没有。”
林然心头一震,追问工作人员:“夏瑾入所时交了急救药,卡托普利舌下片和西泮直肠凝胶,为什么服药记录里没提?交接单呢?”
王警官翻了翻档案柜,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耸肩道:“交接单?可能归档时弄丢了。夏瑾申报的药品清单里没这两种药,我们按她提供的清单给药,没问题。”
林然攥紧拳头,声音带着怒意:“不可能!她的癫痫急救药我亲自交到看守所,交接单我签了字,为了以防万一还拍了照!怎么可能丢了?”
李凯拉住他,低声说:“老林,别激动。这单子丢得蹊跷,咱们得查清楚,既然你拍了照,把照片留好。”他转向那名警官,语气冷硬,“警官,麻烦提供值班人员记录,我们要看看是谁负责夏瑾的用药。”
王警官不耐烦地翻出一份值班表,推给他们:“自己看吧,程序上没问题。”说完,他转身走开,留下林然与李凯对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林然与李凯仔细检查遗物和值班记录,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他们发现:
呋塞米药瓶异常:林然打开夏瑾的呋塞米药瓶,发现30片药只剩10片,标签上的生产批号(20210115)与林然当初交给看守所的药瓶批号(20201220)不符。
林然皱眉:“李凯,这不是我交的药!批号对不上,妈入所才半个月,20片药哪去了?”李凯记下批号,低声说:“老林,这药可能被调包了。呋塞米是处方药,批号不同,说明来源有问题。”
林然发现,夏瑾手镯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硬物强行刮过,这些划痕可能是在看守所内被粗暴对待或检查时留下的,也许岳母可能遭受过不公待遇?
《公司法》书中的字迹:林然翻开《公司法》注释,在空白页发现上市公司股东会表决规则的一页有折角,也许是岳母在暗示着什么?
李凯又翻看了值班表,2月1日至2月2日,负责夏瑾监室的看守人员频繁更换,尤其是2月2日晚8点(最后给药时间)后,值班换成了新来的民警刘某。
刘某的签名潦草,且值班记录上有一处涂改痕迹,像是临时修改了时间或内容。
李凯眯眼:“老林,这换岗太不正常。关键时间点换人,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
而服药记录应由值班民警和医务人员共同签字,但2月2日晚的记录只有刘某的签名,医务人员一栏空白。
李凯低声说:“药品管理必须双人核查,这么重要的记录,医务人员没签字,太离谱了。肯定有猫腻。”
林然清楚记得,夏瑾入所时,他亲手交了卡托普利舌下片(10片,25毫克)和西泮直肠凝胶(2支,10毫克),并签了交接单。
丢失的交接单不仅让急救药无迹可寻,也让林然怀疑有人故意把药偷走了,防止夏瑾在癫痫发作时得到急救。
林然攥紧夏瑾的手镯,眼中燃起怒火:“李凯,岳母的死绝不简单。呋塞米可能被调包,急救药没了,交接单还丢了……这背后肯定有人搞鬼!”
李凯点头,语气沉重:“老林,疑点越来越明显。我们得查这个刘某是不是顾清源安插的人。”
就在林然、李凯去看守所取回遗物和取证的同时,春鹂独自守在母亲遗体旁。
太平间的冷光灯投下冰冷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墙壁的瓷砖反射着刺眼的白色,让人无处逃避死亡的沉重。
夏瑾的遗体躺在停尸床上。
春鹂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低声说:“妈,我是小梅……不怕了,小梅来陪你了。”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盆温水、一块干净毛巾,还有一袋提前准备的衣物——内衣,以及夏瑾珍藏一件军绿色制服,那是她与春鹂父亲拍结婚照时穿的,承载了他们最幸福的记忆。
春鹂轻轻掀开床单,夏瑾的囚服粗糙而冰冷,像是对她一生的羞辱。
春鹂咬紧牙关,泪水滴在囚服上,她轻声说:“妈,你不该穿这个……你该干干净净地走。”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囚服的扣子,动作轻柔,唯恐惊扰母亲的安宁。
囚服滑落,露出夏瑾瘦削的身体,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诉说着她这些年的操劳与病痛。
春鹂蘸湿毛巾,开始为母亲擦拭身体,从额头到脸颊,再到手臂、胸口,每一寸皮肤都擦得干干净净。
她的动作轻缓,像在哄孩子入睡,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滴在夏瑾的皮肤上。
她低声呢喃:“妈,你一辈子起早贪黑,带着27个同乡建起恒远,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小时候,我记得你连件好衣服都没给自己买过,总是把钱攒着,给工友发工资……给家里人买吃的用的,不是自己大包小包得背回去,就是托人捎回去,妈,你这辈子就没享过福……”
擦到夏瑾的背部时,春鹂的手突然停住。
她看到母亲背上几道暗红色的鞭痕,不仅是背上,她的臀部、大腿、小腿,都布满了尚未完全愈合的鞭痕。
春鹂的呼吸猛地一滞,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扑到母亲身上,泣不成声:“顾清源!你这个畜生!你害我还不够,还要这样折磨我妈!”她的声音在太平间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愤怒,“妈,你那么善良,为什么要受这种罪?顾清源,他毁了恒远,毁了你,还想毁了我和老公!”
春鹂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母亲,从牙缝里咬出一个个充满仇恨的字眼:“‘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姥爷和战友为国家九死一生,爸爸为了国家埋骨西南……可为什么我们家要受这么多苦?为什么你要惨遭横祸?”她捂住脸,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妈,这世道不公,‘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为什么就不能给好人一条活路?”
春鹂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擦干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从袋子里拿出干净的内衣,轻轻为夏瑾穿上,动作小心翼翼,像在为母亲找回最后一份尊严。
接着,她又给母亲穿上了一身全新的保暖内衣,低声说:“妈,你别怕,小梅给你穿好衣服,漂漂亮亮的,就像你年轻时……让你像小梅的姐姐,没人看得出你是小梅的妈妈……”
最后,她拿起那件军绿色制服,布料虽有些褪色,却依然干净,散发着岁月的厚重感。
春鹂抚摸着制服,低语:“妈,这是你和爸结婚时穿的,你说那是你最开心的日子。你说你穿不惯西装、旗袍,也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时装,就爱这老式的制服……今天小梅帮你穿上它,干干净净地走,爸……在那边等着你呢,去了那边,他会护着你,就像林然大哥护着我一样,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她为夏瑾套上制服,扣好每一颗纽扣,整了整衣领,又拿出一顶旧军帽,轻轻戴在母亲头上,帮她整理好齐耳短发。
夏瑾的遗容在制服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当年照片上的英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强人。
春鹂凝视着母亲,泪水再次滑落:“妈,你现在好美……和你跟爸的结婚照一模一样,爸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你了……”
春鹂俯身,拿起夏瑾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那熟悉却已失去温度的触感。
她低声说:“妈,你的手还是那么粗糙……一辈子操劳,舍不得给自己花一分钱。”她将母亲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口,泪水滴在手背上,“妈,你的心跳停了,可我的心还跳着,我会替你活下去,替你去抱‘小饺子’……”
最后,她轻轻将夏瑾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声音哽咽:“妈,你不是问小梅,肚子有没有动静吗?现在没有玻璃隔着了……你可以亲手摸摸了……你摸摸看,有没有?”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仿佛期待母亲的手能奇迹般动一下。
春鹂俯身吻了吻夏瑾的额头,泪水滴在母亲的脸上。
她低声说:“妈,小梅不哭了。你放心走吧,我和老公会好好的,把恒远守住,把害你的人揪出来,让法律给你报仇。”她站起身,看到母亲的嘴角那抹释然的笑,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林然推开太平间的铁门,看到岳母的遗体躺在停尸床上,军绿色制服和军帽整齐地包裹着她瘦削的身体,深绿色军帽下,散乱的发丝被春鹂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的脸庞苍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最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
春鹂坐在床边,双手轻轻握着母亲冰冷的手。
林然脚步沉重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低头看着夏瑾的遗容,喉咙哽咽,低声说:“老婆,我回来了……妈的遗物拿到了。”
春鹂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林然,声音沙哑而虚弱:“老公,妈的东西……还有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塑料袋里的手机上,那是一部黑色诺基亚,屏幕边框有些磨损,是夏瑾生前最常用的。
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手机,摩挲着冰冷的机身,低声呢喃:“妈,你总是把这部手机揣在兜里,可从小你就不让我随便打……你说给你打电话要先发信息问你有没有时间……当时我就想,你这小老太太,咋能那么忙?在闺女面前还摆什么官威……现在,你不忙了吧?小梅可以想打就打了吧?”
春鹂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声音带着一丝幻想:“老公,如果……如果再给妈打个电话,也许天堂里的她会听到吧?”
林然心头一震,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他看着春鹂,不忍拒绝她的期盼。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按下手机的开机键。
诺基亚的屏幕亮起,发出熟悉的开机音,开机动画上那双紧握的手,此时仿佛是母亲对女儿最后的期盼……林然低声说:“老婆,你打吧……妈会听到的。她现在……不忙了。”
春鹂颤抖着从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中找到置顶的联系人——“母上大人”,这是她给夏瑾的备注,带着俏皮的爱意。
她按下拨号键,手机贴在耳边,泪水再次滑落。
林然手中的诺基亚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温暖的称呼——“梅宝儿”。
紧接着,春鹂的手机里传来彩铃: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J市殡仪馆坐落在城市边缘,周围是荒凉的空地。
正月初二晚上,夜色如墨,吞噬了远处的灯火。
远处的城市,春节的喜庆仍在延续,烟花扔在夜空绽放,鞭炮声仍断续传来,无数红灯笼的暖光点缀着城市街头,却无法渗透殡仪馆的黑暗。
灵堂内,夏瑾的遗像摆在正中央——用的是她结婚照身穿军绿色制服、头戴军帽的形象,和春鹂确如姐妹。
黑白照片中的她目光坚毅,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用最后的倔强守护着她放心不下的一切。
灵位前,白烛摇曳,映着小两口的身影。
林然与春鹂并肩坐在灵堂门口的长椅上,周围空荡荡的,门口除了小两口的花圈以外,只有一个李凯白天送来的花圈。
恒远集团的高管、部门负责人,竟无一人前来吊唁。
尽管夏瑾的死讯已被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可恒远集团内部似乎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东北老家的小姨和其他近亲属还在赶来的路上,预计明天才能到。
灵堂里的小两口显得格外无助,他们已经被聚光灯照着,被无数眼睛盯着,却又像是被遗弃的孤儿。
林然安静地坐着,已经两天未眠,眼眶深陷,眼神却透着隐忍的怒火与坚定。
他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像是随时准备迎接风暴。
他偶尔看向夏瑾的遗像,眼中闪过自责的神色。
春鹂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裙,外面套着李凯带来的男款羽绒大衣,袖口有些长,遮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她的长发散乱,扎成低马尾,几缕发丝贴在泪痕未干的脸颊上。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灵魂被抽空,双脚踩在椅子的凳面上,双手抱着膝盖,身体微微蜷缩。
她也不时看向母亲的遗像,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夏瑾的死讯在全国引发轩然大波,媒体报道铺天盖地,社交网络上议论纷纷。
晚报的报道相对客观,只是客观陈述了《恒远集团董事长夏瑾看守所突发疾病去世》,称夏瑾因癫痫引发脑水肿,于大年初一凌晨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报道提及夏瑾涉嫌经济犯罪被拘,案件尚未结案,死亡原因正在调查。
网络媒体则标题耸动,如《恒远掌门人狱中猝死,内幕重重》,有记者暗示夏瑾可能因掌握恒远集团与某些大人物的交易内幕,被“杀人灭口”。
社会舆论此时分为两种声音。
一派揣测夏瑾“知道太多”,被幕后势力蓄意害死,网友评论:“夏瑾肯定得罪了大人物,癫痫怎么会这么巧?” “看守所怎么可能没急救药?” “为什么拖了几个小时才送医院?不是明摆着看着人死吗?”
另一派聚焦恒远集团的危机,认为夏瑾的死让公司失去核心,濒临破产。
某财经博主写道:“恒远负债累累,夏瑾一死,高管离心,谁还敢接手这烂摊子?”
这些声音如刀子,刺痛林然与春鹂的心。
林然在“恒远守夜人 林然”博客上发布了一篇简短声明:“岳母夏瑾于2011年2月3日因突发癫痫引发脑水肿去世。感谢大家的关心,恒远集团将继续前行,为夏董事长的遗愿而奋斗。”他没有表现处对岳母死因的质疑,避免打草惊蛇。
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J市公安局发布公告,撤销对夏瑾的刑事拘留,终止对其涉嫌犯罪行为的调查。
市检察院出具《不起诉决定书》,确认夏瑾因死亡不再追究刑事责任,案件正式终结。
看守所提交了夏瑾的服药记录和死亡报告,声称程序合规,但未提及卡托普利舌下片和西泮直肠凝胶的交接单丢失问题。
深夜,灵堂内烛光摇曳,夏瑾的遗像在白菊环绕下显得肃穆而安详。
林然与春鹂并肩坐在灵位前,香炉的青烟缓缓上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林然看着春鹂苍白的脸,心疼地低声说:“老婆,你开车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自己守着妈。你的身体不能垮了。”
春鹂摇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老公,我不累。我要陪着妈……我是她的小棉袄,她一个人在这儿,我怕她冷。”她的眼神落在遗像上,泪光闪烁。
“什么,他们说抓人就抓人,说调查就调查,如今他们几句话,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妈举报的犯罪分子,就这么逍遥法外了?”春鹂喃喃地说。
林然喉咙一哽,叹了口气,声音充满愧疚:“老婆,卡托普利舌下片、西泮直肠凝胶,我记得确实是给了看守所的,不知道为什么交接记录上没有了……我甚至怀疑,可能真的是我太大意了,忘记给了吧……对不起,老婆……”
春鹂抬起头,眼神锐利,淡淡地说:“老公,不怪你。是顾清源,他害死了妈。”
林然一愣,眼中闪过愤怒与诧异:“为什么?老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春鹂颤抖着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一条短信映入林然的眼帘,那文字仿佛滴着鲜血:“老母狗死了,接下来轮到你这小母狗。”发信号码显示为“未知”。
春鹂的声音带着颤抖:“老公,这条短信是昨晚来的……我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心。可我知道,这一定是顾清源干的!”
林然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老婆,你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我不信,在这个法治社会,还有人能为所欲为,随意杀人!”
春鹂转头看向灵堂外的漆黑夜空,眼神空洞,声音低得像自语:“老公,我真的后悔……第一次听到那个畜生到家里侮辱妈的时候,我为什么没站出来正当防卫……如果我当时拼了命,也许妈就不会……”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滑落。
林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坚定却带着颤抖:“老婆,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拼命!你放心,顾清源的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他算!”
春鹂默默站起身,走到灵位前,拿起一根白色蜡烛,轻轻将烛芯凑近即将燃尽的烛火。
新烛被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她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换下快熄灭的蜡烛,低声说:“老公,也许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也牵扯进来……我以为,有了你的帮助,妈就能渡过难关,可没想到,把你也搭进来了……可能……可能这就是妈和我,我们娘俩的命吧……”
林然猛地站起,声音在灵堂里回荡,带着愤怒与不甘:“老婆,你说什么傻话!我不许你认命!你是我的妻子,是小饺子未来的妈妈,我不允许你有事!”他的怒吼震得灵位前的烛火晃动了一下,仿佛夏瑾的灵魂也在回应。
听到“小饺子”,春鹂的眼神亮起一丝微光,像被点燃的希望。
她抬头看向林然,泪水在眼眶打转,低声说:“老公……小饺子……咱们真的还会有小饺子吗……”
林然走上前,紧紧抱住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老婆,我们不会认命。妈在天上看着,顾清源的罪,我们会让他偿命!”烛火在两人身后摇曳,夏瑾的遗像仿佛在注视着他们,带着释然的笑。
正月初三,早上八点,工程部张总推开灵堂的门,步履沉重地走进来。
他年近五十,头发花白,穿着黑色呢大衣,右手捧着一束白菊,左手扛着一个简朴的花圈。
林然与春鹂起身迎接,帮张总将花圈摆在灵位前。
张总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低沉:“夏总,我来了。你走得太突然,我昨天就应该来的,我没来,真他妈不是东西……我是你们家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徒弟,本应该叫你一声妹子……可是,当年却是你这个小妹妹带我出来打工,还教我做人做事。夏家两代人对我有恩,别人不敢来,我必须来。”
春鹂眼眶一红,低声说:“张叔,谢谢您……妈在天上会感激您的。”她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感激。
林然握住张总的手:“张总,谢谢您来送妈。恒远现在乱成一团,你能来,真的……”他哽咽着,没能说完。
这时,灵堂外的空地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夹杂着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林然皱眉,推开灵堂的门,迎面看到一群穿着工装的施工人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恒远还我血汗钱”。
横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约二三十人,面色疲惫,满身风尘,显然已在工地煎熬多日。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试图拦住他们,喊道:“这里是灵堂!别打扰了逝者的安息!”
这时,几个本打算采访林然和春鹂获得猛料的媒体记者也跟着人群拥了过来,镜头对准了讨薪的工人们。
张总冲出去,声音洪亮:“老赵!你们干什么?夏总刚走,你们在这儿闹什么?!”
带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嗓门粗大:“张总!我们不闹!恒远欠我们三个工程队120多人的工资,156万8千!财务说账户冻了,我们从除夕困到初三,过年都没回家!夏总没了,我们要是再不来,钱就没影了!”
林然快步走上前,春鹂紧跟在后。林然沉声问:“赵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赵队长指着林然,认出他是夏瑾的女婿,怒气冲冲:“你就是林然?夏瑾的女婿?你不是在博客上说得挺好听吗?‘不拖欠施工人员工资是底线’?我看你这底线还挺灵活的!明天是不是就变成不杀人、不放火是底线了?”
林然皱眉,试图解释:“赵大哥,恒远的账户被法院冻结了,现在夏总的案子已经撤销了,我们正在申请解冻,钱不会少的……”话没说完,几个工人推搡上来,林然一步踉跄。
春鹂见状,猛地冲到林然身前,泪水涌出,声音颤抖却坚定:“我是夏瑾的女儿!你们……有事冲我来,别打扰我妈安息!”她的黑色毛裙被风吹得紧贴身体,瘦弱的身影在人群前显得格外单薄。
人群中有人冷笑:“呦呵,欠钱的还挺有理!夏瑾搞垮恒远,害我们血汗钱没了!”
春鹂的泪水决堤,声音哽咽:“求你们了,年后我们就能解冻账户,大家的工资一分不会少!”她顿了顿,泪眼看向灵堂,“求你们,让我妈安心地走吧,她苦了一辈子……我给你们跪下了……”她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林然一把拉住她,眼中燃起怒火,将她推到身后,低声对张总说:“张总,保护好春鹂!”那一刻,林然眼前仿佛看到了像春鹂一样年轻的岳母,抱着怀里吃奶的春鹂,跪在一群工友面前的情景。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兄弟们,说吧,你们被欠了多少工资?”
赵队长愣了一下,答道:“三个工程队,120多人,总共156万8千。”
林然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人群:“好,恒远的账户冻结了,这些钱,我给你们。”
人群一片哗然,春鹂猛地抬头,泪眼瞪大:“老公!那些钱是你的全部积蓄!你……”她知道,那是林然从大学毕业到如今当律师攒下的存款,怎么能用这些钱……
林然转头朝春鹂点点头,眼神坚定:“老婆,妈的遗愿是守住恒远,守住工人的心。这些钱,必须给。”他转向工人和围观的媒体记者,声音洪亮:“不过,得给我一天时间协调。我的钱存的是定期,我得联系银行提前取款。请媒体的朋友做个见证,明天,最晚大年初五,我给大家发钱。大家先回去吧。”
赵队长冷笑:“回去?我们大过年的有家都不能回!在J市也没地方住,我们不走,就在这殡仪馆守着!”
林然拍了拍春鹂的手臂,转身走到角落,掏出手机联系银行客户经理,低声说明情况,协调提前取款事宜。
他的背影挺直,像是准备扛起夏瑾留下的重担。
林然没想到,银行的效率如此之高。
他上午联系客户经理,说明要用个人积蓄为工人支付156万8千元的工资,银行领导听闻此事,当天特批提前支取定期存款。
春节期间现金紧张,又特意从周边网点紧急调配资金,确保款项到位。
银行客户经理还不忘对林然说了既像是奉承、又像是鼓励的话,“林总,您以后办贷款,可是只能来我们支行啊。”
晚上8点,林然开着春鹂的宝马回到殡仪馆,车后座放着一个黑色帆布包,里面装着156万8千元的现金,沉甸甸的像是夏瑾留下的责任。
他背起背包,眼眶布满血丝,步伐依然坚定。
春鹂站在灵堂门口,不合身的羽绒服让她显得更瘦弱,低声说:“老公,这是你自己的钱,你确定……”
林然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夏瑾雄姿英发的遗像,声音低沉:“老婆,你看,妈还在屋里看着呢,她会支持我们。恒远不能倒,工人的心不能散。”
张总监站在一旁,卷起袖子帮忙清点现金。
殡仪馆外,120多名工人挤在空地上,横幅“恒远还我血汗钱”已被收起,但他们的眼神依然充满怀疑。
几名记者举着摄像机和录音笔,正在记录下这一幕。
林然与张总监将现金分成三份,交给三个工程队的代表赵队长。
赵队长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看,崭新的百元钞票整齐码放,156万8千元一分不少。
他愣住了,声音颤抖:“林然,这真的是你自己的钱?我们以为你就是吹牛……我们不能要你个人的钱啊……”
另一个工人老李眼眶红了,粗糙的手摩挲着信封:“夏总走得太冤,我们刚才还骂她……林然,你是真男人!我们错了,夏总有你这样的女婿,她值了!”
一个年轻工人抹了把泪,哽咽道:“林哥,我们在工地熬了五天,连过年的饺子都没吃上。你这钱,是我们的救命钱啊!”
人群中爆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有人喊:“谢谢林总!”还有人高声说:“我们本来打算拿上钱回家看看,过了正月十五就去别的地方打工,不回这个工地了。有你这个领导,我们还回来。”
林然深吸一口气,面对围观的记者,声音洪亮:“恒远集团其他管理层和我一样,在公司遇到危机时,都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请公众继续相信我们,恒远不会倒,夏总的精神会一直指引我们!”
春鹂站在灵堂门口,泪水滑落,眼中却多了一丝光亮。她低声呢喃:“妈,您看到了吗?这是您亲自面试的女婿……”
工资发放接近尾声,气氛刚缓和下来,殡仪馆大院外的黑暗中却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三辆破旧的面包车冲进院子,车门“砰砰”打开,近20个彪形大汉跳下车。
他们穿着杂乱的黑夹克、牛仔裤,有的夹克上沾着油污,有的戴着劣质墨镜,腰间别着铁棍或砍刀,脸上挂着嚣张的假笑,但气势外强中干,像一群被雇来的乌合之众。
其中一个领头的光头,脖子上挂着粗金链,手里拎着一把砍刀,扯着嗓子喊:“夏瑾死得太痛快了!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了我们也要鞭尸!”
殡仪馆其他灵堂内守灵的家属,本来站在门口看热闹,看到这架势纷纷关门上锁。
林然猛地站到夏瑾灵堂门口,黑色毛衣下的胸膛起伏,眼中燃起怒火,怒吼:“谁敢惊动我妈,不想活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
殡仪馆的四名保安提着警棍冲上来,试图拦住人群,但光头挥舞砍刀,刀锋闪着寒光,保安犹豫着后退一步,面露惧色。
张总监扔掉呢大衣,从花圈架上扯下两根木棍,递给林然一根,低声说:“林然,护住夏总!”他站在林然身侧,灰色毛衫下的肌肉紧绷,像是一员老将。
春鹂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林然身旁,双手紧紧抱着大理石的骨灰盒的盖子,泪眼瞪着流氓们,声音颤抖却坚定:“你们敢动我妈!我跟你们拼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120多名工人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他们刚领到工资,眼中还带着泪光,此刻却化作愤怒与团结。
赵队长带头,将20个黑社会人员围了三圈。
赵队长冷冷地说:“敢动夏总?先过我们这关!”
老李举起铁棍,吼道:“夏总对我们有恩!你们这帮杂碎,滚出这个院子!”
光头领头的气势瞬间萎靡,砍刀在手里抖了抖,色厉内荏地喊:“你们……你们别乱来!知不知道我大哥……”但面对密密麻麻的工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墨镜后的眼神开始躲闪。
林然踏前一步,声音冰冷:“我再说一遍,谁敢惊动我妈,我让他走不出这院子!”
黑社会们对视一眼,气势全无,缓缓后退,最终钻回面包车,灰溜溜地开走。
记者们举着相机、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一名年轻记者兴奋地说:“这新闻大了!恒远工人护灵,硬刚黑社会!”
正月初四清晨,J市的报纸和网络论坛铺天盖地报道了这场风波,标题工整而震撼:
《J市晚报》:“夏瑾女婿自掏腰包发工资,恒远工人齐心逼退黑社会”
论坛热帖:“林然个人存款还债,120名工人护灵堂,恒远或许还有救!” “从欠薪风波到工人护灵,恒远集团的灵魂未散”
此时,与恒远集团有关舆论开始反转。
对夏瑾死因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相关新闻下,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夏瑾这种社会名流,都能死的不明不白,猜猜看,明天你会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