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借木炭

“诶!”

苏怀谨点头应声,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方才举筷,余光却瞥见灶门口那几根仍冒着青烟的柴火,正是先前为防锅底烧糊而特意抽出的,心头微微一动,他顿了顿,忽然转过身来,开口道:“表嫂,我有一事想要相求,还望表嫂莫要见怪。”

苏玉兰闻言当即抬眉道:”有事便直说,何必绕弯!”

“表嫂,请问你这灶中剩下的木炭,可还有用处?”

苏怀谨说着,抬手指了指灶门口那一堆仍在冒烟的木炭。

苏玉兰顺着他手势看过去,随口答道:“没什么大用,平日里也就是烧一锅温水罢了,若是怀谨用得着,等下嫂子给你弄出来。”

“多谢表嫂!”

苏怀谨抱拳一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想着自己今日总算能早些歇下,原本打算吃过饭回去,还要闷炭,再用木炭提炼白砂糖,前后折腾下来少不得要忙到深夜,若能用表嫂灶里剩下的,纵然不知数量多少,总归能轻省许多。

苏玉兰摆了摆手,道:“跟嫂子还说什么客气!你若是不够,等下嫂子去我公公那边再讨些来便是。”

一听此言,苏怀谨心头一动,对了,还有大伯家!忙起身说道:“嫂子不用劳烦了,等下我亲自去一趟便是。”

“也行。”

苏玉兰点点头。

饭毕,苏怀谨放下碗筷,起身拱手道:“嫂子,我这便告辞,去大伯家一趟。”

苏玉兰却忽然抬手拦住,道:”怀瑾,你等一下嫂子!“

说完,转身进了内屋,不多时,手中便提溜着几个纸包,正是苏怀谨先前从县城买来送给她的糕点。

苏怀谨愣了愣,满脸疑惑,忙问:“嫂子,这又是何意?”

苏玉兰白了他一眼道:”还能是何意?你不是要去大伯家求炭么?空着手像什么样子,拿着礼物总比空手去强些。”

苏怀谨一怔,旋即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暗暗叹道:表嫂虽直爽,却也细心,他忙伸手接过食盒,急声道:“表嫂,明日我还要进县城,再给你多买一些回来!”

苏玉兰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了,嫂子也不爱吃这些,你自个儿留着便好,浪费钱做什么!”

苏怀谨自然下明白,表嫂这是不愿自己多花银子,毕竟这糕点在荣园虽算不得稀罕,可在乡下却是难得之物,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尝上一口,不是买不起,而是舍不得,与其花钱买这些,不若添置些家用,更实在些。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添几分感激,接过纸包,口中道了声告辞,这才转身,顺着记忆中的小路,往大伯家走去。

苏长河家与表嫂住处相隔并不算远,沿着村道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门前,苏怀谨抬手敲了敲篱笆小门。

“来了!”

应声而出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五十岁上下,面上满是皱纹,正是大伯母李氏,她一见苏怀谨,脸色并不怎么好。

苏怀谨忙先行拱手,笑着打招呼道:“大伯母。”

李氏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随口道:“别杵在外头,进来罢。”说罢转身,朝屋里喊道:“当家的,怀谨来了!”

苏怀谨连忙应声“多谢”,随手掩上篱笆门,跟在李氏身后进了屋。

堂屋内光线昏暗,并无灯火,只有窗缝透进些许暮色。

苏长河正坐在堂中抽着旱烟,见苏怀谨进来,立刻笑着招呼:“快坐,快坐!”随即吩咐道:“快给怀谨冲碗糖水来。”

苏怀谨连忙将手中的纸包递上前,笑道:“大伯母,这是我今日去县城买的几样糕点,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李氏见状,面色这才缓和几分,口中却仍旧埋怨:“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钱财来得不易,有银子买这玩意儿,还不如买点肉吃来得实在!”

话虽如此,她手却动作极快,一把接过纸包,转身往厨房去了。

苏长河吐了口烟雾,笑呵呵地问道:“怀谨,这日头都快下山了,你怎的这会儿过来?”

“哦,大伯,这不是许久没上您这边,特意过来看看么。”

苏怀谨笑着答道。

闻言,苏长河眉梢一扬,神色间更添几分欣喜,心下暗暗打量,总觉这侄儿似乎与几年前大不相同,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往日见面,他总爱摇头晃脑,动辄就来一句“子曰圣人云”,自己听也听不懂,还常常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可如今再见,眼神清明,言语得体,举止之间更添几分沉稳。

可苏长河并未多想只当是怀谨自入赘魏家后,多少沾了几分光彩!

正想着,便听得苏怀谨开口道:“大伯,我想寻你们家要些做饭剩下的木炭。”

“木炭?”苏长河愣了愣,神色间带了几分茫然,“要那玩意儿作甚?那都是点不着火的死炭。”

他皱着眉,又问道:“可是家里柴火烧尽了?若是如此,倒不必费那心思,从我这边挑上两捆干柴回去就是。”

苏怀谨见大伯误会,忙摆手笑道:“不是为了烧火……木炭虽然点不着,但磨一磨,蘸水便能写字。”

“还要写字作甚?你又不能去考科举!”

端着糖水出来的李氏撇着嘴,随口嘟囔了一句。

苏长河一听,眉头立刻皱起,猛地瞪了媳妇一眼,沉声道:“妇道人家懂什么!怀谨这才是正经学问,你少在这嚼舌根,赶紧去灶中取木炭”

李氏被瞪得一愣,嘴里嘟囔着,却也不敢再多说,端着糖水放在桌上,转身又回了厨房。

待李氏走后,苏长河叹了口气,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冲苏怀谨说道:“怀谨,你莫要怪你大伯母言辞冲了些,自你入赘魏家之后,村里人背地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她听得多了,心里难免积下怨气,口上也就带了几分酸。”

苏怀谨早在前往县城时,便已听过不少讥讽之言,心里自然明白,于是拱手低声道:“大伯,这话怎能怪大伯母?皆因怀谨无能,方才累得她心里不快,此事若论根源,皆在怀谨身上,实不敢怨旁人。”

苏长河看着眼前这懂事的侄儿,心中不由幽幽一叹,片刻沉吟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怀谨……你如今在魏家,可还有法子脱身?若是不当那赘婿,可行得通么?”

苏怀谨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事未成形之前,他自然不会将自己欲脱身魏家的心思泄露半分,毕竟大伯纵然关心,也无力相助,若是说了,只能徒增忧虑。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李氏便从厨房出来,将一包木炭递到苏怀谨手里,那纸包鼓鼓囊囊,足足有半斗之多。

出了苏长河家,又回到了表嫂取了一篮子木炭,苏怀谨忙上前接过,连声道谢。

如此一番下来,苏怀谨手里已攒下了两大包木炭,足够提炼今日买来的土糖,甚至尚能余下些许,他心中登时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