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乌庆阳现在就想甩了我。

第二天早晨,天气炎热潮湿,我极度不习惯,尤其是六个人围在一起吃早餐的感觉很陌生。

之前只有乌庆阳和我两个人,彼此照顾的同时还要完全独立。

现在不同了,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另外几个人,而且总能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帮助。

我告诉自己尽快适应,这是预料之中的一部分,乌庆阳和我只有彼此的时光已经结束。

我心里很难受,但也只能接受。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轻声和弟弟说话,告诉他奶奶最后的时光,以及弥留之际给我们每个人的留言。

麦苗把脸埋在我的肩头,搂着我不松手,不想任何人看见他掉眼泪。

陨灾之前,麦苗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

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后,麦苗性子越来越野。

二老养育我们已经很操心,我不能让麦苗再加重他们的负担。

虽然只大他两岁,但却总是以长姐如母的姿态管教他。

就在陨灾那一年,麦苗也不过十三岁,但却一夜长大。

不光是个头猛窜超过了我,而且性格一下有了担当。

现在,他刚刚成年,还是非常瘦,但已经高我大半个头。

和我说话的架势,更像把我当成同伴而不是姐姐。

麦苗显然很崇拜潘宇龙,处处都在向他学习。

难得的是潘宇龙也愿意教他,一点儿不觉得这个愣头小伙子是累赘。

麦苗在潘宇龙的庇护下做事,最让人放心。

很快我就意识到,麦苗不需要我的照顾,一点儿也不需要。

事实上,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自动融入保护我的角色中。

乌庆阳一直都在和潘宇龙说话,他也向我的方向瞟过几眼,但大部分时间都无视我。

我告诉自己看开些,没有多少美好的事儿会持续很久。

和很多人比起来,我已经非常幸运。

我们收拾好行李,早早出发。

乌庆阳和我、狗狗坐在自己车里,其他人在潘宇龙的越野车里。

因为两辆车都可以走泥路,我们计划了一条与车队行驶交叉的路线。

他们的行驶速度比我们慢得多,所以我们很可能比他们先到达十字路口。

到那时,潘宇龙和其他人会和我们分开,继续前行寻找娘子军的踪迹。

我有点倾向跟着潘宇龙和麦苗,也许和娘子军在一起比和肖台镇的老乡在一起更自在。

我来陆堡营的目的是找弟弟,现在找到了,他又过得很好,目的也算达到。

接下来就得再定一个目标,譬如继续向前,加入马晓丽的团队。

我不习惯有选择,也不确定哪一个最好。

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赶上车队,更不想和肖台镇老乡汇合。

或者说,不想看到乌庆阳和他妻子汇合。

我不能想象离开乌庆阳,现在不行,以后也许可以……以后必须可以。

那时候,乌庆阳找到赵悦和她团圆,并决定和她在一起,从此陪伴他身边的人不再是我。

我知道乌庆阳喜欢我,他那么照顾我,而且两人还上了床。

可这些都逃不过他的尽责,现在责任完成,没有什么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不管会有多心碎,我也必须说再见,那么也许娘子军是一个可以有归属感的地方。

我们一路都很顺利,早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直到遇到一大片沼泽地。

如果开车穿过,很可能卡住车轮。

虽然现在人多,但节省的时间划不着冒险。

于是,我们最终决定绕道。

中午时分,我们停下来吃饭、休息和上厕所。

他们拿出几个粗面饼,我们和他们分享了两罐金枪鱼和饼干。

之后,潘宇龙和麦苗先去探路侦查,乌庆阳则把枪靠在肩上,在我们附近走来走去。

乌庆阳仍然保持警惕,其他两位女士感激他保护安全,我却感觉乌庆阳距离我越来越远。

潘宇龙和麦苗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才回来,光看麦苗的表情,我就知道有麻烦了。

大家聚到一起,潘宇龙在引擎盖上摊开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比乌庆阳和我用的要大,地形道路也更加清楚。

潘宇龙指着路堡营附近靠南的地方,严肃地说道:“我们在这里,肖台镇的车队将走这条路。”

他比划着一条路,继续道:“车队有一百多人,所以他们走得很慢,我们原本计划在这里和他们会合。”

我探过身看地图,心不在焉地抓着乌庆阳的胳膊。

他稍微调整位置,让我看得更清楚,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潘宇龙身上。

麦苗的手指划过地图的另一部分,说道:“所以我们需要穿过这个山谷,与他们的路线相交。”

“看起来不太远,”孙梦雪说。

“是不远,但我们刚刚探查到,有一大群人在山谷里扎营。”

“蝗匪?”孙梦雪睁大眼睛,闪现一丝担心。

“是啊,他们大约有二十多人,应该是先遣队之类的。”

“该死,”乌庆阳咕哝道。

“我们不能绕过他们吗?”我问。

“不行,这里是高速公路,对面有河。我们必须绕行四五天,才有可能跟得上车队。”

“也许我们可以等着这批人继续前进,他们不是要去陆堡营吗?”我满怀期待,但乌庆阳看上去却很沉重。

我已经知道指望不上他们自己离开。

“我很确定他们已经知道陆堡营的人撤离,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可以抢的东西。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在等大部队到达,近期应该不会去任何地方。”潘宇龙摇着头,向我们耐心解释:“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早些时候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袭击成功,获得大量补给,所以安营扎寨,吃喝玩乐,直到主要队伍赶上来。”

“是陆堡营的车队受到袭击么?”乌庆阳立刻问道,满脸的担心。

“不能确定,”潘宇龙投给乌庆阳一个理解的眼神,又道:“从方向和时间看,不太像是肖台镇参加的车队,但是没人知道这附近究竟有多少伙蝗匪,所以得尽快找到我们的车队。”

“他们在山谷里分布得有多广?”乌庆阳问道,俯身仔细地看着地图:“我们能从边缘过去而不被他们发现吗?”

“他们就在中间,但四周视野开阔。这里有一排稀疏的树林,没到我们能够隐身的程度。”

“除非我们晚上穿过去。”乌庆阳说。

潘宇龙给了乌庆阳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是的,我也这么想。必须是晚上,唯一的办法。”

我的肠胃一阵紧缩,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在晚上旅行。所有最糟糕的事情都发生在晚上,而且根本防不胜防。

乌庆阳看向我的方向,问道:“你愿意吗?麦菱?”

我当然不想冒险,两个人已经小心谨慎走了这一路。

但问题是,我更不想乌庆阳以为我阻止他和老婆团聚。

他已经提出这个建议,我不可能反对,于是说道:“我听你的。”

听似稀松平常的一句回答,却能让我说出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很想大声说和老婆团聚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但是上一次这么做时,乌庆阳那么维护她,所以我到底忍住冲动,硬生生将这些想法埋在心里。

我又觉得自己很可悲,表现地越来越像第三者,用世上最下作的方式拴住别人的老公。

乌庆阳又看了我片刻,像在搜寻我的真正想法。

我有些紧张,生怕真实想法让乌庆阳发现,幸好他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转向潘宇龙,说道:“你和其他人可以绕远路,带上麦菱吧,你们不是非得赶上车队,没有必要冒险。”

什么?

乌庆阳现在就想甩了我,他还没和老婆团聚呢!

我刚想抗议,幸亏潘宇龙立刻摇头,说道:“不,我们确实不用非得赶上车队,但也一样时间紧迫。我目前只知道马晓丽未来一周左右活动的大致区域。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她可能在任何地方。”

“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我好奇地问道,也是为自己问。

“我们建立了一个用纸条传递信息的网络,帮助所有有需要的人。只要接到消息,我们就会尽力帮助,交换物资、解救平民,或者运输接送,什么任务都有可能。马晓丽的娘子军是这个网络中的一个队伍,经常和我们交换信息。她上次递纸条是三天前,告诉我们她接下来一周会去哪里。”

“哦,你们这么做真是太好了!”我由衷赞道。

潘宇龙清了清嗓子,低下头,然后羞涩地说道:“嗯,我只是其中一员,没那么好。”

“很好了,你在帮助别人,现在这世道,太难能可贵了!”我瞥了眼乌庆阳,但他却立刻低下头看地图。

“所以天黑后我们一起穿过那个山谷?”孙梦雪看起来和我一样紧张。

乌庆阳也粗声粗气问道:“你确定你们都想这么做吗?我们很容易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决定,包括女人,”潘宇龙掷地有声。

我很欣赏潘宇龙这个男人,也被他的话感动。

潘宇龙身材高大,英俊潇洒,坚如磐石。

他曾经是一名战士,尽管我们所知道的军队已经不复存在,但他仍然当自己是一名军人战士。

他那么强壮,又很聪明,在这个世界里,本可以作威作福、颐气指使,但潘宇龙对待我们像对待平等的人,选择尊重和礼貌,没有把我们当负担,更没有把我们当成无用的、无脑的附庸。

乌庆阳抿住嘴唇,凝视着潘宇龙,说道:“是的……我明白,谢谢,很高兴和你在一个团队。”

大家都点点头,不光是同意潘宇龙是出色的队友,而且同意夜里穿行山谷的决定。

“好吧。那么我们就这么计划,等天黑时出发。”潘宇龙说道。

就在大家分头做准备时,乌庆阳忽然举起手,拇指抚摸着我的脸颊,这个动作吓了我一跳。

乌庆阳的表情比刚才稍微柔和了点儿,他低声说:“这儿有点儿泥。”

他只轻轻在我的皮肤上抚了一下,就转身走开。潘宇龙注意到我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打算问。

整个下午漫长而紧张,大家都很安静,等待太阳一点点落山。

我们尽可能靠近需要穿过的山谷,蝗匪离我们非常近,甚至可以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和他们大声播放的音乐声。

这太危险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尤其必须离他们这么近。

我们一共六个人,其中三个是女性。

女性从来都是被攻击的目标,也是群体中最容易受伤害的牺牲品。

常识和本能都在我的脑子里大声尖叫快点儿逃跑,但谁都没有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