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枪林弹雨倾泻了或许有十分钟之久,子弹宣泄的声音连绵不绝,硝烟弥漫,整个商场门口都是浓郁的火药气息。
一枚炮弹砸中门口,商场的大门直接成了废墟,没有人敢停下。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由火药与钢铁铸就的现代武器在非人的厉鬼面前不过是孩童手中的玩具,根本无法真正终结这来自地狱的恐怖。
直到所有的弹匣都清空,所有的迫击炮都发射完毕,这场激烈的枪战才渐渐地停歇下来。
空气中仍旧有几发零星的枪声。
人们屏气凝神,静待硝烟散去之后的现场。
一道纯白的影子在缓慢散去的硝烟之中浮现,似乎是屈身俯蹲的姿势,怀中护着什么东西。
人们的呼吸放得很轻,现场静默几近死寂,临时作战中心无数块液晶显示屏上,从各种角度聚焦着硝烟与废墟的中心。
他雪白的、冰雪一样的发丝在无声的气流中被卷起。
人群中传来骇得吸气的声音。
雪白耳羽垂至下颌,六只红瞳如鲜血浇筑的琥珀,在苍白额间与眼睑之下呈扇形排开。
这个时候的他,无论怎样都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温热而鲜红的液体从他怀中的背包中渗了出来。微弱的喵呜声传来,小小的红豆躺在他宽大的掌心,皮毛已经被鲜血染红。
“猫……?”
作战中心的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
这只厉鬼用身体护着的,竟然是一只猫。
只是一只猫。
三个月的年龄,幼小的身体被枪林弹雨中的流弹击中。
它最后轻轻一声喵呜,眷恋地蹭了蹭主人的掌心,贪恋着它短暂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渐渐停止了呼吸。
温热的小身体,在他手中冷却了下来。
编号0219,代号炽天的厉鬼,缓缓垂下六只眼眸。
这一刻,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类似于悲悯的神色,忽视那血红的六眼,当真像天使垂首,哀怜众生。
当小猫的温度彻底冰凉的那一刻,他抬起眼来,看向了屏幕中心。
一瞬间,悲悯如潮水褪去。
无数张屏幕上同时录制着他的回首。此刻,就像有无数只厉鬼朝着作战中心看来,一股凉意从所有人心头升腾而起。
某种阴郁的酷寒从血瞳的深处翻涌上来。
滋啦一声,信号中断,屏幕变成了无数片雪花,照在每个人空茫的脸上。
“通讯部,怎么回事?”
“信号断裂,正在紧急处理中!”
江凝奔出了帐篷,火速爬上旁边的高楼楼顶,拿起望远镜看向被封锁之地。
那处依旧残留着些许未散去的薄雾,雾气吞没了盘旋上方的直升飞机,呈现一片未知的死寂。
“滋啦……滋啦……”
耳麦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武装部队人员的惊呼时远时近。
“飞机……不受控制了!”
“迫降!紧急迫降!”
“来不及了!”
一朵红彤彤的火云在商城中心升起。
最先席卷而来的是无形的音浪,高楼的玻璃在尖锐的爆裂浪潮中齐刷刷碎裂四溅,接着是扑面而来的炽烈空气,灼得人脸颊发烫,宛若火烧。
直升机坠毁了。
江凝拿起对讲机:“喂?喂!武装部能听到吗?是否存活?尽快确定人员伤亡!”
他的声音从一只烧焦的对讲机中传来,而这只对讲机孤零零躺在一片爆炸后的废墟中。
在它周围,直升机的残骸在燃烧,火光摇曳着长短莫测的阴影。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骤然伸出,握住了对讲机。
“咳咳,江代理,我是武装一队队长严松。”那是个穿着作战服的男人,每说一句话,就有鲜血无法克制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发生了什么?”江凝追问。
“我什么都没看清,直升机被一股力量从天上拽了下来,炽天、炽天失控了……”
蓦然,他捂住了对讲机,并将音量调到最小。
前方的火光中走出了一道人影,严松挪动重伤的躯体,将自己隐蔽在了废墟后方。
“炽天出现了,他看上去毫发无损。代理,我们针对未知怪谈的贸然收容,真的正确吗……”
江凝沉默了。
六局就是这样一个组织。为了阻止怪谈的肆虐,一切牺牲都是必要的。但这句话此刻说出来,未免太过残酷。
年轻的男人漫步在布满残骸的街道上,街道两边被震碎的玻璃在他黑靴的鞋底发出细碎碾压的声响。
他姿态随意,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六翼雪白耳羽又收拢回去,遮住了他骇人的眼睛。
“编号0219,停下脚步!人类已经对你发出正式缉捕指令!”
街道中涌出无数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黑漆漆的枪口整齐地对准了他。
为首的作战队员发出指令:“射击……”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骤然颠倒,看见了鲜血如喷泉一样从自己失去头颅的脖颈喷射而出。
数道无头躯体沉闷坠地,鲜血蜿蜒成河。
完成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甚至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那双黑色短靴倏然停下,转向了严松的方向。
他呼吸一窒,猛然收回视线,藏回废墟之后。
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轻笑从头顶传来,他的头皮传来刺痛,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来。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这个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你去死。”
他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巨细无遗地传入了临时作战指挥中心。
“真心话大冒险?我记得……这个怪谈的受害者不是已经被保护在收容所里了吗?游戏已经中止了才对。”
“在那之前已经被他玩死了两只,所以现在这个怪谈至少有五分之二的规则落在炽天的手上。”
严松虚弱地笑了笑:“我不奉陪。”
话音刚落,传来利索的咔嚓声。一只手捡起了他手边的对讲机。
微弱的电流滋啦声在此刻的作战中心清晰得渗人,年轻的男声咬着叫人不寒而栗的轻缓字眼:“原来是这样,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