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你妈今天又来接你吗?”
我刚收拾好书包,身后的方向就传来小胖王宇飞的询问声。
“是啊!”我本能地看了眼手表,11点半,这时候妈妈那辆熟悉的轿车应该已经停在校门口了。
“真羡慕你啊!”小胖凑过来,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向往,“你妈管着那么多人,还每天都抽空来接你……”
他的话让我心里泛起一阵得意。我知道小胖的羡慕是真心实意的,不像班里某些人,嘴上说着“你妈真厉害”,眼神里却藏着别的意味。
小胖是少数几个不会因为我家庭好坏而对我另眼相待的人。他跟我做朋友,似乎只是因为单纯的友谊。
这种不掺杂质的关系,让我格外珍惜。
“也没什么,”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我妈也有忙的时候,有时候忙应酬,晚上十点才回家!”
小胖听了,脸上的羡慕淡了点,转而撇了撇嘴:“那也比我家强。我爸?哼,他要是哪天能准时回家,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们并肩走出教室。他踢了一下走廊上的一个空水瓶,声音低了些:“回去说不定还得我自己煮泡面。他啊,八成不知道又在哪儿喝上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忽的一动。我这才突然地想起,小胖和我一样,家里也只有一位家长。
但这相同的成长环境,却又那么不一样。
我爸妈是和平分开的。我记得那天妈妈很平静,只是眼睛有些红。她摸着我的头说,他们只是不再适合住在一起了,但都会一样爱我。
可小胖家……是另一种样子。
班里不少同学议论过,说他爸爸以前就爱喝酒,喝醉了就闹事,小胖妈妈就是被他打跑的。
想到这里,我看着身边这个总是乐呵呵的小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穿过喧闹的人群传来:“小哲,这边!”
我抬头,看见张阿姨站在校门旁,正笑着朝我招手。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西装,和妈妈平时上班的样子很像。
我这才猛地想起,早上妈妈确实说过,今天公司有宴会,放学后张阿姨会直接接我过去。
“马上来,张阿姨!”我赶紧挥手回应。
身边的小胖见状,挎了挎肩上快滑下来的书包带,很自然地说:“那小哲,明天见。”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但目光扫过他微胖的背影,心里突然一动。想起他说要回家吃泡面的话,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王飞宇!等等!”
“啊?”小胖扭过头,一脸茫然,“怎么了,小哲?”
“那个……”我话到嘴边,突然有点卡壳,直接说带他去,好像有点伤他自尊。我飞快地转着念头,随即一个更妥当的理由浮现。
“你……你跟我一块去我妈公司吧,今天数学作业很难,一会儿帮我讲讲,正好我妈公司那边有宴会,听说准备了好多点心,我们可以边吃边讨论!”
“去……去你妈妈公司?”小胖愣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那辆黑色的奔驰,手指不自觉地抠着书包带:“不……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讨论学习吃点东西吗?”我看他还在犹豫,心里一急,干脆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走吧走吧,估计等我们做完题,宴会也就快结束了,到时候让我妈送你回家,用不了多久的!”
我手上用了点力气,小胖半推半就地跟着我挪了两步。他嘴上还在嘀咕:“可是我的校服都脏了……” 但反抗的力道明显小了。
“谁校服天天是新的啊?你看我这儿也蹭了灰呢!”我指着自己手肘上的一块浅浅的印迹给他看,努力打消他的顾虑。
这时,张阿姨已经微笑着替我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像是没看见我们的小小拉扯一样,语气温和地对小胖说:“这是小哲的同学吧?快上车吧,外面热。”
小胖看了看张阿姨亲切的笑容,又看了看我紧紧拽着他胳膊的手,脸上那点不安终于慢慢散去了。
他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跟着我钻进了开着凉爽空调的车里。
上了车没一会儿,小胖好像就适应了。他不再紧紧抱着书包,身体也慢慢放松地靠进了椅背,开始跟我小声聊起今天体育课上的趣事。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向后掠去。
没过多久,车子便减速,停在了一栋十几层高的玻璃幕墙大楼前。
大楼门口立着一块简洁的灰色巨石,上面刻着几个遒劲的银色大字:“盛华集团”。
小胖扒着车窗,仰头看着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大楼,小声问:“小哲,你妈妈……就在这儿上班啊?”
“嗯!”我点点头。
他语气里那份不自觉的惊叹,让我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妈妈——想起她书桌上堆满的文件夹,想起她在电话里条理清晰地安排工作的样子,也想起她偶尔疲惫却从不抱怨的神情。
我心里清楚,能在这国内500强公司里做高管,妈妈付出了太多。
这份认知让我心头沉甸甸的,还没来得及细想,车子已经平稳停住。
我扭头看向小胖,发现他正微微张着嘴,仰头望着高耸的大楼侧面,好像有点看呆了。
“到了,下车吧。”我碰了碰他的胳膊。
小胖回过神,赶紧收回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低声又感叹了一句:“哇……太牛了……”
这时,张阿姨已经下了车,我赶紧问道:“张阿姨,我妈在几楼宴会厅?”
“在三楼,跟我来吧。”张阿姨微笑着点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我拉着小胖跟着下了车,怕他在旋转门前不知所措,便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挤进了同一个玻璃格子里。
门一转,我们就被带进了大楼内部。
一股混合著淡淡香氛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
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
穿着西装、衬衫的人们步履匆匆,低声交谈着,整个大厅显得既安静又忙碌。
我没多作停留,也没像参观一样给小胖介绍,只是熟门熟路地拉着他,紧跟着张阿姨,穿过宽敞的大厅,直奔电梯间,一路来到了位于三楼的宴会厅。
厚重的双开门一推开,热闹的声浪和食物的香气便一齐涌了过来。
宴会显然已经开始了一会儿,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的男士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女士们则是各式漂亮的礼服裙,他们手里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低声谈笑,服务生托着放满酒杯和点心的托盘,在人群中灵巧地穿行。
整个会场比我们学校的礼堂还要大上许多。
我看着眼前这规模不小的场面,心里正想着妈妈在哪儿。
这时,张阿姨俯身对我们说:“走吧小哲,徐总应该正在应酬。我先带你们去那边餐饮区拿点吃的。”
“好。”我应了一声,立刻拉小胖,“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张阿姨将我们引到一张摆满各式精致点心、水果和饮料的长桌旁,柔声说:“你们先在这里吃着,我去找徐总,告诉她你们到了。”
“知道了,谢谢张阿姨。”看着张阿姨转身没入人群,我这才扭头看向小胖。
只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个堆满了巧克力喷泉的甜品塔,喉结上下动了动,悄悄咽了下口水。
“想吃什么就拿,别客气。”我用手臂拍了拍他肩膀。
小胖像是被惊醒一样,收回目光,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我:“都……都可以吃吗?”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当然随便吃,吃撑都没事的!”
“那……”小胖脸上瞬间放出光来,搓了搓手,“那我不客气了……”
“嗯!”我率先拿起一个小纸杯蛋糕,咬了一口给他做示范。
小胖见状,也不再犹豫,伸手拿起一个裹满了巧克力的草莓,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发出满足的感叹:“唔……太好吃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暖洋洋的。
能这样帮到朋友,让他暂时忘记回家的烦恼,我也感到一种纯粹的开心。
我陪着他吃了几口蛋糕,又喝了半杯果汁,胃里便有了饱足感。
当我再次看向身旁时,小胖依然专注地对付着一盘意大利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见他吃得正香,我便没有打扰。
目光自然而然地越过他的肩膀,投向流光溢彩的宴会厅深处,开始细细搜寻那道我最熟悉的身影。
视线掠过一张张谈笑风生的陌生面孔,在人群的间隙中穿梭。终于,在靠近落地窗的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我看到了妈妈。
她正和几位衣着精致的女士站在一起交谈。即便在那些穿着华丽礼服的女士中间,妈妈依然是最夺目的那个。
香槟色真丝长裙如水般流淌在她身上,深V领口恰到好处地展露着优美的锁骨与胸前饱满的曲线。
面料紧紧贴合著腰肢,又在臀部撑起一道饱满的弧线,将成熟女性特有的丰腴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妈妈的身体却像熟透的果实般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肩颈线条柔美,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最动人的是她微微侧首时,耳垂上的珍珠轻轻摇曳,与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相映成趣。
这样曼妙的身姿,再配上她从容优雅的气度,让妈妈在人群中散发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而这光芒也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系着领结的男人正端着酒杯朝妈妈她们走去。他身材挺拔,气质出众。
看着他径直走向妈妈的方向,我的心莫名一紧——该不会是去找妈妈搭讪的吧?
这个念头让我不由自主想起曾经无意间瞥见的一幕:那时的妈妈刚沐浴完,湿发贴在白皙的颈间,丝绸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展现出与此刻完全不同的私密风情。
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妈妈,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又浮上心头:爸爸当初怎么会舍得离开这样的她?
这个念头刚闪过,我赶紧收回思绪,重新望向那个角落。
谁知这一看,心头顿时咯噔一下——那个西装男人竟然真的越过其他几位女士,直接停在了妈妈面前,微笑着向她举起了酒杯。
妈妈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得体地与他碰了碰杯,唇边漾开一抹礼貌的浅笑。
那男人侧身站着,姿态殷勤,正专注地对妈妈说着什么,目光几乎胶着在妈妈脸上。
我隔着小半个宴会厅,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却能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说话时,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身体不自觉地朝妈妈的方向微微倾斜——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
他凭什么靠妈妈那么近?
妈妈只是听着,偶尔点头,笑容依旧优雅,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可那男人仿佛没有察觉,依旧谈兴正浓。
我忍不住去想,他是在夸妈妈漂亮吗?
还是借着谈生意的名义在套近乎?
这样的场景,妈妈是不是早已司空见惯?
一个个问题像气泡一样在我脑子里冒出来,搅得我心神不宁。
就连旁边小胖满足的咀嚼声,此刻听起来都显得有些遥远。
我盯着那个方向,看着那男人自信满满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勒紧了,有点闷,还有点说不出的酸。
我忽然觉得,妈妈站在那里,离我好远。
“小哲?”小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平常:“没什么,你先吃着,我去那边找下我妈。”
说完,我没等小胖回应,便朝着妈妈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地毯柔软,却让我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锁定在那个角落。
而随着越走越近,他们的对话声隐约传来。
那个男人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爽朗,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朝妈妈的方向微微倾身,手腕抬起,似乎想要顺势去碰妈妈端杯的手肘——那是一个介于礼貌与亲密之间的危险距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妈妈衣袖的瞬间,我几乎是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开口:
“妈。”
妈妈闻声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化为了温柔的笑意。
她身旁的男人动作一顿,那只抬起的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断的愕然,但很快也换上了一个社交式的微笑看向我。
“小哲?”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点惊喜,她朝我伸出手,很自然地把我揽到身边。
这个动作让我心里刚刚绷紧的弦一下子松了些。
“你怎么过来了?小张说你们在那边吃东西呢。”
她向那位男士介绍道:“刘经理,这是我儿子。”然后低头关切地看了看我。
刘经理脸上挂着笑对我说:“小朋友长得真精神。”可我分明注意到,他眼神里先前那种专注的光彩淡了下去,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扫兴。
我没应声,只是往妈妈身边又靠了靠。
妈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小情绪,搭在我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接着又抬头对那个男人说:“刘经理,您刚才提的建议我了解了,具体的细节,我们下周可以约时间让团队一起评估一下。”
她的话语依旧客气,但意思很清楚。刘经理立刻笑着点头:“当然当然,那徐总您先忙。”他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我悄悄松了口气。
妈妈这时也转过身,弯下腰与我平视,声音里带着亲昵:“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是不是一个人待着无聊了?”
她温柔的动作和声音,让我最后那点不自在也消失了。
我摇摇头,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妈妈已经直起身,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这边也差不多了。走吧,妈妈今天早点回家,陪你看你一直惦记的那部电影,好不好?”
“真的?”我眼睛一亮,所有注意力都被电影吸引了过去。
但下一秒,小胖的身影突然闯进脑海,差点把这家伙忘了!
“妈,”我赶紧说,“那……能不能先让张姨顺路送我同学回家呀?”
妈妈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眼里带着笑意:“就是那个你常提起关系不错的小胖子?”
“嗯!”我用力点头。
“当然可以。”妈妈温柔笑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不过今天就不麻烦张阿姨了,妈妈开车,待会儿我们一起先送你同学回家,然后去看电影,怎么样?”
“太好了!谢谢妈!”这个安排让我心里很是开心,立刻就说,“我这就去喊我同学!”
“嗯,”妈妈微笑着点头,利落地安排道,“那妈妈先去地下车库取车。你找到同学后,直接到一楼正门口等我就好。”
“知道啦!”
我转身快步朝取餐区跑去。小胖还坐在那儿,正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角的奶油。我一把拉住他:“吃好了吗?我妈说开车先送你回家。”
“啊?这就要走了吗?”小胖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吃好了吃好了!”说着手脚麻利地抓起书包跟我走。
下楼的电梯里,他碰了碰我胳膊,声音压低了些,却掩不住里面的开心:“小哲,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还有那个小蛋糕……”
“这有什么,下次再来。”看他这么高兴,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刚在一楼那气派的大门口站定,没过多久,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平稳地滑到我们面前。
我立刻招手:“妈!”
车窗缓缓降下,我这才发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她身上不再是宴会上的正式礼服,而是换了件黑色蕾丝拼接的修身针织衫,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
“等久了吧?”妈妈微微侧过头,唇角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她身上,将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映得温润生光。
“哇……”身边的小胖倒抽一口气,眼睛都看直了,用气声在我耳边惊叹,“小哲,你妈妈……好像电影明星……”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得意,既为妈妈的美丽骄傲,又隐隐希望这样的笑容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好呀,飞宇。” 妈妈的目光越过我,亲切地落在小胖身上,“小哲在家可没少提起你,快上车吧,阿姨先送你回家。”
小胖这才回过神,整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阿、阿姨好!谢谢阿姨!”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后座车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飞宇,你家住在哪里?”妈妈透过后视镜温柔地问道,一边熟练地发动车子。
小胖局促地揪着书包带:“在环阳路……就是那个修车场后面的巷子里……”
“环阳路啊,我知道。”妈妈的声音依然温柔,利落地设置好导航,“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
车子平稳地启动,窗外的街景开始向后流动。
起初,小胖还指着窗外的景物跟我说两句话,可随着车子越开越远,窗外的楼房逐渐被低矮的房屋取代,他的话就慢慢变少了。
到最后一段路时,他几乎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当车子拐进环阳路时,夏日的傍晚依旧闷热,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烧焦的电路板似的味道。
路边的景象比我印象中还要杂乱破败,夕阳的余晖无力地照在低矮的房屋上,几间店铺门口堆满了废旧电器——拆开的电视机壳、锈迹斑斑的冰箱、还有一堆堆看不出原样的零件。
“阿、阿姨,就送到前面汽修铺那里吧!”小胖这时突然坐直了身子,指着前方一个亮着旧灯箱的铺子,“我自己走进去,马上就到!”
妈妈透过后视镜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车速微减:“那怎么行,把你安全送到家阿姨才放心。”
“是啊,”我也接过话,“都到这里了,肯定得把你送到家门口。”
小胖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看着窗外那条越来越窄的巷道,记忆被勾了起来。“妈,”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我记得是右边那个巷子进去,你往里开就行了。”
妈妈点点头,小心地将车拐了进去。巷子很窄,两边墙壁斑驳,而随着车子的深入,道路也逐渐变得有些泥泞。
就在车子经过一处拐角时,一个干瘦的男人猛地从阴影里摇摇晃晃地闯出来,差点撞到引擎盖上。
妈妈赶紧踩下刹车。
刺眼的灯光正打在那男人脸上。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工装,身形干瘦,空着的手下意识抬起来挡住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半句。
就在这时,坐在我身旁的小胖喉咙里挤出蚊蝇般的一声:“爸……”
听到小胖对那男人的称呼,我猛的扭头看他,只见他脸色不知道什么白了,嘴唇紧抿。
我心里一惊,立刻抬眼朝那男人蜡黄的脸看过去,我记得上次来找小胖时远远见过一次,没错,就是他那个酒鬼爸爸——王强。
几乎同时,妈妈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一边开车门一边温地说:“我下去打个招呼。”
见她下车,我也立刻跟了下去,并下意识地站得离妈妈更近些。
“叔叔好。”我主动打招呼。
可王强就像没听见似的,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妈妈。那眼神黏腻腻的,从妈妈的脸滑到胸口雪白,不怀好意地停顿了一下。
让我意外的是,妈妈似乎察觉到了这令人不适的注视,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挺直了背,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
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声音依然平稳:
“您好,我是飞宇的妈妈,今天公司有活动,顺路接飞宇一起吃了点东西。”
王强这才回过神,慌乱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又中途停住,最后只用手掌飞快地碰了下妈妈的指尖:“我……我是……”他眼神闪烁,“麻、麻烦你了……还专门送这小子回来。”
“不麻烦,飞宇很懂事。”妈妈微笑着收回手,姿态娴雅温和,随即自然地看向车内,“飞宇,快跟爸爸回家吧。”
小胖这才低着头慢吞吞地挪下车,全程不敢看他爸爸一眼,快步站到了那男人身后。
看着小胖安全下了车,妈妈像是完成了一件该做的事,对王强简单地说了一句,“那行,飞宇爸爸,飞宇送到了,我们就先走了。”话落,转身回到了车里。
王强似乎没完全回过神来,只是喉咙里含糊地“唔”了一声,目光还黏在妈妈身上。
看到妈妈动作,我也立刻跟着坐回车里。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我下意识回头,透过车窗,看见王强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根本没看自己儿子,眼睛就像钩子一样,死死扒在妈妈的座位上,直到车子拐出巷口,再也看不见。
——
车子一走,巷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难闻的臭味。
王飞宇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不是滋味。他小心地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爸,回去吧。”
王强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瞅了儿子一眼,脸上没了平时的凶相,反而有点别扭地放软了声音:“飞宇啊,”他伸手想搭儿子的肩,王飞宇下意识地缩了缩,他也没像往常一样发火,只是凑近了些问,“刚才那个徐阿姨,是干啥的?开那么好的车。”
王飞宇被爸爸这从来没过的态度弄懵了,心里直打鼓,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不过听小哲说过,他妈妈管着很多人。”
“那徐阿姨在哪儿上班,你总知道吧?你不是去她公司吃饭了吗?”王强追问,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在盛华集团……”王飞宇小声说。
“盛华集团……”王强重复了一遍,眼珠转了转,接着问,“哦,大公司啊……那你这个同学的爸爸呢?是做什么大生意的?”
这个问题让王飞宇放松了些,因为答案他很清楚。
“李哲他爸爸不在他们家,好像……很早就分开了。”他据实以告,这是他听李哲亲口说过的。
“分开了?”王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让小胖不舒服的试探,“哦……一个人带着孩子啊……那、那你看……刚才那个徐阿姨对爸爸我……刚才态度怎么样?有没有……多看我几眼?”
王飞宇被父亲这话问得脊背一凉,立刻明白了父亲在打什么主意。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看父亲那双闪着混浊光亮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不知道……”
“放屁!”王强脸色一变,刚才那点伪装出来的温和瞬间消失,“你当老子瞎?刚才那女人明显……”
但话说到一半,看着儿子吓得缩起脖子的样子,他突然收住了话头,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清了清嗓子,刻意把声音压低,用自以为温柔的语气说:
“行了行了,爸不是冲你发火。”他伸手,力道不算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么着,以后……你不用那么急着回来做饭了。多跟你那个同学玩玩,听见没?最好玩得晚点,让你那个……徐阿姨送你回来。”
听到这话,王飞宇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慌和难以置信:“爸,我……”
“我什么我!”王强眼睛一瞪,那点假笑立刻挂不住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老子的话听不懂?多去你同学家玩玩,跟人家妈妈……不是,跟朋友搞好关系,不是很正常吗?”
看着父亲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王飞宇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太清楚违抗父亲的后果了,最后只能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知道了。”
王强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不再多说,用他那干瘦但却有力的手臂,几乎是推着儿子的后背,父子俩一前一后,沉默地消失在更深的巷道阴影里。
而此时,黑色的奔驰车已经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景,车内却异常安静。
我靠在座椅上,脑海里还反复闪现着刚才巷口的一幕:小胖煞白的脸,他爸爸那令人不适的眼神……
“妈,”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小胖他……他爸爸好像经常凶他,我有点担心这么晚回家,他会不会挨揍。”
妈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听到我的话,她沉默了几秒,随后安慰说:“飞宇那孩子很懂事,应该不会吧。”
“那可说不定!”我一下子坐直了,语气激动起来,“小胖以前就恨恨地跟我说过,他爸一喝酒就……就摔东西骂人。而且,我还听别的同学议论,说他妈妈好像就是被他爸打跑的……”
说到这儿,我声音低了下去,心里堵得难受。
妈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轻声说:“那飞宇他爸爸,确实有些过分了。”
“哼,何止是过分!”我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把憋着的厌恶说了出来,“刚才妈妈你是没注意,他偷看妈妈你的眼神……就像……就像一条黏糊糊的癞蛤蟆,又恶心又讨厌!我真想……”
话到嘴边,我又硬生生停住了。我不想用那些难听的话,污染了妈妈的耳朵。
妈妈听完,并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露出惊讶或生气的神情,反而透过后视镜看着我,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问:“妈妈你怎么看着好像不生气?”。
“因为妈妈的注意力,都在我家这个急着保护我的小男子汉身上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的暖意,“看到你这么生气,这么急着要保护妈妈,妈妈心里很高兴。”
我愣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小声嘟囔:“我……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看你……”
“妈妈知道。”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但是小哲,你要记住,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倒是你,”她目光宠溺地看了我一眼,“小哲能这么敏锐地分辨善恶,懂得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这才是最让妈妈骄傲的。”
妈妈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我心上,抚平了那股躁动的怒火。我靠在座椅上,心里那股憋闷不知不觉散了不少。
“而且,”妈妈话锋一转,“与其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如想想怎么尽可能帮助自己的朋友,对不对?”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那我以后……能不能多带他来我们家玩?”我坐直了,语气急切而期待,“或者多请他吃点好的?他回家好像总是吃泡面。”
妈妈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目光柔和了几分:“当然可以。小哲,你能这么为朋友着想,妈妈很高兴。”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下次你想带飞宇来家里,或者想请他吃饭,直接告诉妈妈就好。”
“太好了,谢谢妈妈!”我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仿佛已经看到了小胖在我们家开心吃饭的样子。
这时,妈妈轻轻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路灯的光线掠过她的侧脸,我忽然注意到她眉宇间藏着一丝疲惫。
“妈,你是不是累了?”我关切地问。
她立刻振作精神,朝我笑了笑:“没事。对了,不是说好了要去看电影吗?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买八点的票。”
“真的还去吗?”我有些犹豫,“你要是累的话,咱们就回家休息吧。”
妈妈笑了笑,目光在前方的路况上停留片刻:“没事的小哲,陪儿子看电影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电影一般都放到十点多,看完正好回家休息,也不算晚。”
我心里一阵感动。
妈妈愿意放弃休息时间陪我看电影,这份心意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车子却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堵住了,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延伸到昏暗的夜色里。
“怎么堵了?”妈妈小声嘟囔着,耐心等了几分钟,前方的车流依然纹丝不动。
我探头往前看了看,猜测道:“可能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吧。要不要绕路走?”
妈妈想了想,一边关注着路况,一边说:“也行。我记得这条街往东边有个高架桥,能通到另一条大道。”
车子缓缓启动,从拥堵的主干道驶离。夜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气息。没有了堵车的烦躁,我和妈妈都有些放松下来。
“这样会不会耽误我们看电影的时间?”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半。
“不会的,”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安抚我,“我们还有时间。再说,偶尔改变计划也是一种乐趣嘛。”
车子驶上高架桥后通畅多了,路灯稀疏而昏暗,远处的城市灯火却愈发璀璨。
一阵凉风吹过,妈妈下意识地拢了拢针织衫的领口。
她修长的颈部线条在这个动作中若隐若现,在车窗外掠过的光晕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我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入神。
“小哲,你看什么呢?”妈妈后视镜里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侧过头温和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好看。”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补充道,“我是说,这条裙子很适合妈妈。”
妈妈笑起来了,眼角浮现出细细的纹路:“你这孩子,嘴什么时候变这么甜了?”
我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并没有再解释。
高架桥渐渐接近尽头,前方的车流也慢慢稀疏起来,我们很快重新汇入市区的道路。十分钟后,车子轻巧地拐进一间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乘电梯上行时,轿厢光洁的金属壁面映出妈妈的身影,黑色的针织短袖,柔软的面料贴合著她优雅的身形,下身搭配着一条深灰色的及膝伞裙,既显气质又不失柔美。
她只是微微抬手,简单理了理微卷的长发,那个随意的动作,却仿佛有魔力一般,让电梯间里原本平淡的氛围都变得柔和起来。
当电梯门“叮”地一声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打开时,仿佛按下了某个静音键。
不远处,几个原本倚着栏杆聊天的年轻男人瞬间收了声,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妈妈身上。
其中一个穿着花背心的男人,正夹着烟吞云吐雾,看到妈妈后,竟忘了弹手中的烟灰,直到烟灰烫到手指才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扔掉烟头。
“哇塞……”我听到身后有人低声惊叹。
一对挽着手的情侣走过,那个打扮入时的女生,涂着亮片唇彩,踩着细高跟,忍不住多看了妈妈几眼,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皱巴巴的裙摆,轻轻拽了拽男友的胳膊。
而她身边的男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妈妈的身影,直到被女友不满地掐了一下才讪讪地收回。
妈妈对周遭这些或惊艳、或羡慕、或带着一丝男人本能审视的目光恍若未觉。
她只是微微俯身,柔软的面料因此更贴合地描绘出背部到腰线的饱满弧度,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声音温和:“是在这边取票吗?”
就连售票处那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在抬头看到妈妈时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快速地从妈妈的脸庞扫过,在那V领处深邃的雪白沟壑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才略显仓促地接过手机验票。
“两位的票,3号厅直走右转。”他的声音比刚才接待其他客人时柔和了不止一度。
“谢谢。”妈妈浅浅一笑,接过票根。她转身时,针织裙的柔软材质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勾勒出成熟女性独有的曼妙身姿。
接着我们来到零食区。
“要一大份爆米花,两杯可乐,一杯去冰。”妈妈对售货员说着,随即想起什么,侧过身低头柔声问我,“小哲,要不要再加个热狗?”
我用力点头。
看着她从手包里拿出卡结账,侧身的线条在影院斑斓的灯光下显得流畅而优美。
这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又骄傲的情绪——因为这个人群中自带聚光灯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捧着满满的零食走进影厅,找到座位。
妈妈帮我安置好饮料和爆米花,自己才优雅地坐下,光滑的手臂和圆润的肩头在昏暗中仿佛自带柔光,那对珍珠耳钉在她动作间轻轻晃动。
灯光暗下,熟悉的龙标响起,我立刻被开场的科幻场景吸引,完全沉浸在电影里。
然而,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一次特别爆炸的镜头闪过,银幕陡然变亮。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我无意间侧过头,却看见了让我心头一紧的一幕——
妈妈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摘下了3D眼镜。她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轻阖,右手的手指正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眉宇间蹙起一道浅浅的褶皱。
可就在她转头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疲惫,那是化妆也遮不住的痕迹。
“好看吗?”她压低声音问,语气努力装得轻松。
“好看!”我赶紧回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电影还在继续,可我的心绪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投入了。
我用余光悄悄关注着妈妈。
她依然坐得笔直,维持着完美的仪态,但我注意到她放在座椅的手时不时会悄悄按一下额头。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趁着银幕上一个特别暗的场景,我看见妈妈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微微侧过身,借着座椅的掩护,从她放在一旁的手提包里摸索着取出一个小瓶子。
借着银幕反射的微弱光线,我看不清瓶身上的字,只看见她熟练地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迅速放进嘴里,然后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很快,不过几秒钟。
她把药瓶收回包里时,动作轻巧得就像只是补了个口红。
可我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因为那瓶药我从来没见过,而且妈妈吃药时那种熟练的样子,分明不是第一次了。
接下来的电影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我假装专注地盯着银幕,心思却全在妈妈身上。
每当剧情出现亮光时,我都会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她的笑容依然温柔,回应我的问题时语气也很自然,但我总觉得那层从容下掩藏着什么。
电影散场时,妈妈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牵起我的手随着人流往外走。
在停车场等电梯时,她靠在墙边,借着明亮的灯光,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疲惫。
“今天电影还不错。”妈妈说着,轻轻揉了揉肩膀。
“嗯。”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小药瓶。
回家的路上,妈妈专注地开着车,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夜色中的街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妈妈和我很有距离。
这让我忽然想起,去年有一次我去妈妈公司等她下班,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门,看到里面的场景。
妈妈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
她手里拿着激光笔,声音清晰有力,不像平时对我说话那样温柔,而像一把出鞘的刀,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息听着,随着她的讲解不时点头。
那一刻,我觉得她好像在发光,离我特别远,像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掌控着另一个世界的大人。
电梯门关上,直达顶层。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熟悉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
“你先去洗漱吧,妈妈去给你热杯牛奶。”妈妈弯腰换鞋时说道。
我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看着妈妈走向厨房的背影,我发现她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
厨房的灯光下,她靠在料理台边等牛奶加热,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
那瓶药就放在她的手包里,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牛奶热好了。我们一人捧一杯,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正在播放深夜新闻,主持人公式化地报道着城市各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小哲,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妈妈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而放松。
“什么都行,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我认真地说,目光却没有离开妈妈的脸。
灯光下的妈妈,褪去了白天的职业光环,显露出少有的疲惫与柔和。
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杯子温热的表面,目光放空地望着电视屏幕。
这一刻,她不是盛华集团的高管,不是公司上百号人的管理者,她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守护着一个孩子,对抗着生活的疲惫。
我看着这样的妈妈,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
我多希望能替她挡住那些看不见的辛苦,那些深夜的加班,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以及那些不知道什么效果的小小药片。
“妈,”我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她,“下次如果太累,可以不出席那么多活动,早点回家不好吗?”
妈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没事的,这些事情妈已经习惯了。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不要太晚睡。”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多陪陪妈妈。
妈妈站起身收拾杯子:“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洗完澡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不断浮现今晚的画面——妈妈疲惫的样子,还有那瓶不知道什么药效的小小药片。
我知道,妈妈的肩膀比看起来要坚强太多,可正是见过那样强大的她,此刻看到她偷偷吃药的样子,我心里才更不是滋味……
带着这样的思绪,我在深夜十一点左右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半梦半醒中仿佛听见客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还有妈妈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那不像是她平常接工作电话的语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陌生意味。
我想睁开眼,但沉重的睡意拉扯着我。在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我似乎听到玄关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是妈妈出门了吗?还是……这仅仅是我做的一个梦?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