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生汇报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边雍南的唇一触即分。

禾梧垂下眼帘,压下心头泛起的异样涟漪,低声道:“多谢。”

边雍南这才缓缓松开手,施用清洁符箓后,自然地侧身引路:“夜色已深,我送你回寝舍休息。筑基不比炼气,此番调和后仍需得静养稳固境界。”

“有劳师兄。”禾梧跟上他的步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天际。

墨蓝的夜空星辰渐现,远山勾勒出轮廓。

她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

已经是第四日了,姬野尚未找来。

或许荀音对珑州灵脉施了什么手脚,才拖慢了姬野的脚步。

又或许是姬野,等着看她挣扎的模样。

血肉嗜咬之兽,仍在身后。

边雍南察觉了她这细微的动作,温声道:“不必总是如此紧绷。嬿宗并非那些苦大仇深、一味强调勤修不辍的正统玄门,宗门管理随性,讲究的是水到渠成,张弛有度。你初来乍到,又刚刚突破,更需一段时间放松心神,适应宗门氛围。”

言下之意。

嬿宗现在走量不走质。

只能说禾梧算是拔尖的、宗主施以青睐的苗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坦诚:“况且,此次与你……双修,我亦获益良多,气机牵引之下,瓶颈已有松动。回去后,我需即刻闭关,冲击金丹境。”

禾梧心中微动。冲击金丹是大事,他竟如此直接地告诉了自己,的确是把自己当作有情义的嫡亲同门看待。

边雍南看向她,眼中带着承诺般的暖意:“待我出关,而你亦适应之后,若你对符箓之道有兴趣,我可教你。我记得,你的寻灵破妄术是自学,想必触类旁通,天赋也是极佳。”

禾梧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符箓之道若运用得当,确实能极大弥补她现阶段修为的不足。

两人一路行至绮霞山峰。然而越是靠近,禾梧心中的那点异样感就越发明显。

这里是蚀骨长老亲传弟子的山头,边雍南又是众星捧月的大师兄。

按嬿宗暧昧的风气来说,即便不是门庭若市,也该有些侍从弟子。

可此地,除了必要的殿宇亭台,竟显得格外空旷、孤寂。

夜风穿过,只带起树叶婆娑作响。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大片大片,在清冷月色下独自盛放的红梅,簇簇如粉黛红玉,暗香浮动。

他明明是宗门内人人敬仰、性格温润的大师兄,为何居所如此……不沾人气?

禾梧想着鼎楼,人性格的温和总和人气相关联。

平日里代狸就很受欢迎,撒娇说些软话,被侍者一起带出去在城镇玩乐都轻松些。

边雍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片梅林,眼神有瞬间的悠远,并未多言,只将她送至一处雅致安静的房舍前。

“你且在此安心住下,此处无人打扰。若有急事,可使用这枚玉符。”他递过一枚温润的玉符,指尖不经意与她相触,带来一丝微凉的灵力波动。

“此为玉嬿令,宗主与四长老亲传弟子均有。注入本源灵力,可召我灵海。等日后宗主为它赠灵符,还可作一次性法阵,日行千里。”

“预祝师兄,金丹大成。”禾梧接过玉符,真心实意地说道。

边雍南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孤寂的梅林小径深处。

禾梧握着那枚尚带着他一丝气息的玉符,站在廊下,望着这片被梅香笼罩的、属于边雍南的孤寂山峰。

边雍南给她的感觉,不比裴照之流简单。

她能以巧计和承影剑浅胜金丹初期的赵无尘,但在尚未突破的边雍南面前,她却觉得。

如照无底潭。

……

潭底有游鱼数丛,拥簇着朝水滴涟漪处长大嘴巴,摇着尾巴。

薛引撑着下巴,将受伤的手腕悬在潭湖上面,看鱼争食。

“你变态啊!”拿血珠喂鱼。

裴照看着薛引,没好气地骂道。

“试剑会玩疯了,你师尊怕是要被记大过了,你怎么办?没大狗护着,你这个这些年逮谁咬谁的臭狗,怕是很快就要被群殴了吧?”

“说话真难听啊,同门。”薛引打了个哈欠,眼尾有湿润水珠,他看着夕阳,懒洋洋道:“她都给人砍个半死了,也就把我放生到地牢罢了。说起来,你的傀儡制好了吗。”

裴照骄傲地哼了声,“江家和南宫家的钱能让磨推鬼。早好了,能让你的替身倒霉蛋再受百八十道极刑。”

薛引:“不错,那——准备跑路吧。”

裴照被他说的话吓一跳:“这么突然,龙血金还没拿到手呢!”

薛引收回手,看一尾鱼一直在鱼群边缘,警惕地扇动尾鳍,嘴角勾起:“我觉得,像浮虚宫后山起火、剑谷提前关闭、藏宝阁被窃、弟子叛门……诸如之类的借口就很不错呢。”

裴照一惊,看向九幽剑谷上方快速聚集的浩荡雷云,心如擂鼓。

这么快就开始了?!

“薛引,你真来啊!”

-

翌日,嬿宗宗主殿。

禾梧垂首立于下首,将参悟《种玉玄功》的心得细细道来。

她言语清晰,剖析入微,尤其对“以情为种,蕴灵于虚”的关窍有着自己的理解。

赵嬿斜倚在云榻之上,抽着烟斗,绯色灵烟飘逸而出,幻作一只只蝴蝶、小兔,和门帘上蹦跳盘绕的情人纸偶玩耍。

她听得连连颔首,眼中赞赏与探究之意并存。

趁乱捡的宝藏徒弟,悟性之高,心性之沉静,远超预期。

禾梧禀报完毕,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禾梧并未立即告退,她沉吟片刻,抬起眼,姿态恭谨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轻声问道:“师尊,弟子有疑问。无关风月修行,可否请师尊解惑。”

赵嬿心中了然,她看出这徒弟情缘不浅,轻启朱唇:“问吧。”

禾梧:“寻种玉玄功前,我翻阅宗门杂录,见有提及上古兽神之事,言语缥缈,难以窥其全貌。不知当世,可还有关于兽神的流传?弟子想着,多知晓些古老传说,或能触类旁通,于修行亦有裨益。”

她问得巧妙,将真实的意图隐藏在拓宽见闻的求知欲之下。

赵嬿闻言,缠绕灵烟的指尖微微一顿。她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落在禾梧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

试剑大会后期,妖界不周山有远古气息苏醒,怕是那位……

如今禾梧这般隐晦打听,怕是与此有关。

她退出心魔镜后,是又遭遇了什么?

“兽神……”赵嬿红唇微启,将这个古老的称谓在唇齿间玩味片刻,随即慵懒地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丝追忆往事的悠远。

“那都是修真界初成,天地法则尚且混沌蒙昧时的故事了。”

她声音放缓,如同在展开一幅尘封的古老卷轴,“所谓的‘神’,并非指某一尊具体神祇,而是对那些执掌天地权柄、拥有翻江倒海之能的太古灵尊的统称。祂们是规则的一部分,是山川灵脉的化身。”

她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据传,在那个时代,灵脉并非如今日这般固定,而是如活物般,随兽神的意志与沉眠而流动、勃发,或是……枯竭。”

“某些强大的神祗陨落之时,其精魄与权柄会散入天地,固化一方,形成最早、也是最强大的那些灵脉根源;而也有传说,某些灵脉的枯萎,并非自然衰竭,而是守护或者说‘依附’其上的神之力消散,或是被更强大的存在……抽走了本源。”

“最初被记载的四名兽神之名,你我、修士到凡俗都清楚。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兽神秉持强烈的七情六欲,灵脉丰盈浩荡,那时修仙成道好不简单。别说金丹遍地走,连本座这座合体期,也能扎成个寨营。可群雄并起、秘境多如牛毛,修真界也败在灵蕴浩荡下。”

赵嬿啧啧慨叹:“那时本座实力低微,和你一般,还在鼎楼为奴为仆,给脸皮厚的大能修士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