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龙善,在石海、血骨秘境后,甘愿化作与俗世相连的珑州灵脉。他喜好乐律,有不少绝世传唱,听说咱们宗门的《妙音牵心录》都有祂的手笔。”
“白虎被上三洲称为武神,坐镇不周山,听说一觉五百年,少一年都不愿睁眼。”
“朱雀风流多情——你别说这一点还挺像咱们。他化男化女,时而也化兽体,与凡俗结合,成就了人间的凤凰家族,在修真界留下苍梧神雀的血脉,如今栖息在南湘楼下,本座也和他们有些交情,买卖些炉鼎什么的……”
“玄武……”
赵嬿打了个哈欠,口干舌燥的,唤来个俊美男侍以唇盛酒服务,才接着道:“玄武最早仙解,四柱撑天地,正是最初的不周山。”
赵嬿一番话,比十节修真入门课程还来得知识丰厚。
禾梧心中剧震,兽神意志影响世界灵力流动。如今四兽神均以消沉黯淡,灵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固若金汤,难怪姬野如此关心灵脉的变动。
这信息,与她所知晓的缚心纱可能关联的线索,隐隐指向了一个惊人的方向。
难道……束隐阁包庇荀音,一直暗中控制一些边缘地带的灵脉?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不动声色地继续聆听。
“后来,各族先贤筚路蓝缕,初窥大道,与天争命,”赵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最终,兽神隐没,灵脉格局初定,人族修士才开始逐渐成为此界主角。上三洲资源丰厚,秘境如海、仙岛重重;中三洲宗门家派林立,比武会试层出不穷,争个高低——当然,我们现在也是。下三洲嘛、也就是你呆的老地方,浑浊许多,常有浑水摸鱼之辈……说起来,本座也是在这里淘到的你呢!”
说到这里,赵嬿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禾梧一眼:“故事太过久远,真伪难辨,听听便罢。修真界的水,远比你现在看到的要深。有些力量,有些因果,过早触碰,并非幸事。”
她的话语如同警钟,在禾梧心中敲响。
禾梧深深一礼:“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解惑。”
赵嬿点头:“人行于世,事儿人呀,都得自己决定。本座很忙,既要睡人修炼,还要做掉不少人。高山仰止,嬿宗还等着本座撑起来呢。你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遇着险境就用玉嬿令,不清楚不明白就找四长老。那几个老不死的还是有点用。若是烦闷了,找些乐子也好极了。杀人不好解决的找你师兄师姐。你认本座当师尊,哪怕还剩一口气都得给我撑着,死了就给我成情人纸偶。”
赵嬿望了一眼殿外,窗户无风自动,自行打开,露出骤变的天端云势。
她明示:
“边雍南给你撕下的,本座能再次给你贴回去。”
既是威胁也是相护。
禾梧明了,行礼跪拜:“谢师尊,我会惜命。”
赵嬿笑了,她唤随侍:“今夜找五个元婴期的来,三男两女。”
随侍应下,鱼贯而出。
赵嬿道:“去吧,鱼儿主动游过来了。”
禾梧脖子隐隐作痛,行礼退下主殿。
殿外山峦如旧,天的尽头却有残阳如血,涌动如潮。
武神将临。
-
暮色四合,山景在夕阳的余晖下流淌着近乎凄艳的瑰丽。
抬眼可见嬿宗范围内的崎霞山红梅如云,禾梧独自站在护山大阵边缘之外的山风中。
衣袂翻飞,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
她没有选择躲在阵法的庇护之后。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那样的躲避幼稚且徒劳。
若姬野真要杀她,纵使在嬿宗最深处,也不过是他多挥一次爪的事。
既然如此,不如坦荡一些,站在这里,用这份坦诚,赌一线生机,也展示她所谓的“诚意”。
她没有等太久。
双目前方的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熨烫,微微扭曲起来。
下一瞬,一道挺拔悍利的身影便突兀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
非人的、带着野性与漠然的金色竖瞳。
姬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一瞬,剑眉便蹙起,毫不客气地直言:
“好脏。”
两个字,冰冷又刻薄。
禾梧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边雍南高她两个境界,他的元阳精元即便在她初步运转《种玉玄功》后,也如同吞下了一颗无法立刻消化的灵丹,大部分能量仍沉积在她经脉与丹田深处,缓慢炼化。
这种未曾完全吸收的“印记”,在姬野这等存在感知中,恐怕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鲜明,且刺鼻。
禾梧目光平和,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姬野的眸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过,下移到她的小腹,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团灼热的能量。
他抬起眼俯视她。
“带着别的雄性的东西见我,也不洗洗。”
双修?眼前这个女人实力又增强了一点,不过也只是像蚂蚁多长了一对螯足。
姬野话锋陡然一转,金色瞳孔中锐光乍现:
“你好算计,借老子的手拖延时间。”
以为有用吗?
他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巨力已然临身!
禾梧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一只冰冷如铁钳的手已经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猛地掼在身后粗糙的山岩上。
背部传来剧痛,呼吸瞬间被剥夺,眼前阵阵发黑。
他甚至只用了肉身的力量,一丝灵力都没有运用。
“咳……呃……”她双手试图去掰开那只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胸腔内的空气迅速耗尽,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疯子!
有起床气是吧,脑子都淹在睡眠里,被蚁虫啃食干净了!
这畜生蠢货!
怒火混合着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全凭自身喜怒行事!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那铁钳般的手却微微松了一丝,让她得以吸入一丝珍贵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抓住这短暂的间隙,禾梧强忍着喉间的剧痛和眩晕,用嘶哑的声音快速说道:“缚心纱!……你要的珑州、咳唔!灵脉线索……”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姬野眉眼稍霁,力量松和,留给禾梧呼吸自如的余地。
呸!禾梧内心啐他一口,自己迟到,还在这里无能狂怒。
她在解释中隐去了荀音的具体身份,只含糊提及缚心纱可能来自浮虚宫某个领域内的古修遗迹。
毕竟浮虚宫乃一等宗派、靠近秘境丛生的上三洲、旗下各类修士道统复杂、懂炼制的器修也不在少数。
而且姬野和浮虚宫那紫衣修士的关系不浅,让他查“自家”势力,先把自己池子搅混了再说。
随即,她重点转述了从宗主赵嬿那里得到的、关于上古兽神与灵脉之间存在关联的古老信息——灵脉的勃发与枯竭,与那些执掌权柄的太古灵尊息息相关。
这些东西,作为正主老不死其一的姬野肯定知道。
但是,对于禾梧一介不久前还是蝼蚁炉鼎之身的人来说,能“调查”到这些,不正是她努力探查的证明?
她的话语破碎却急切,将“缚心纱特性”、“兽神传说”、“灵脉异常”这几条线索联系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足够引人深思的调查方向。
最后,她仿佛不经意地,将怀疑的目光引向了南湘楼。
“……遗迹的线索,似乎指向南湘楼。他们手里有七大洲数不尽的情报私密,可能有些牵扯。但我实力低微,无法深入查证……”
她喘息着,敛眸,观察着姬野的反应。
这是她兵行险招的一步。
闻人懿最后一次留下的线索是南湘楼修士展示的完整尾羽和代狸的玉扣。她无法亲自去查,也不敢动用嬿宗的力量打草惊蛇。
而姬野这头强大暴躁且对“灵脉”异常关注的远古凶兽,无疑是最好用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