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早就知道的!

这顿饭是陶南霜吃过最难熬的一顿。

她从始至终不敢抬起头。

发顶感觉像被火烧了,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穿进她的头骨,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融化。

包间里一共有七位,除了蒲家的人之外,还有霍屹那些压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堂亲们,听说他回国后也赶来奉迎他。

如今企业实权尽握于霍屹手里,早年一番大换血后,所谓亲戚间层层叠叠的血缘网络早已断裂,这些堂亲被分派至与总部无关的分支公司,目的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霍屹这棵大树,谁不想攀附,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能讨口饭吃。

然而那些先前酝酿好曲意逢迎的话,在看到霍屹身边的女人后,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回去,他今日摆明是要公开身边人,谁也不想在这时触他霉头,毕竟惹他不快的下场,谁都承受不起。

蒲驰元的爸妈相比之下就健谈得很多,但大多数时候都在说着蒲驰元有多努力,将他这些年来的辛苦和进步全然托出。

霍屹不动声色瞥过身旁人苍白的脸,那朵栀子花好似也蔫了下去,颓败焦黄的状态临近枯萎。

他拿起筷子帮陶南霜夹菜,一块甜米糕,叠在她本就堆得满满的餐盘尖上。

陶南霜拿着筷子的手一直搁在桌沿,她根本没有胃口去吃。

脑袋上落下一只大手,温柔地轻抚两下,随后顺势滑至她弯下去的脊背用力托住,帮助她坐直身子。

蒲驰元望着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桌下的手指把自己的掌心给挠破了。

蒲驰元听到身旁的妈妈询问:“南霜是不舒服吗?”

霍屹一贯肃穆的脸上竟浮起浅淡的笑意,掌心仍爱怜地在她背上摩挲,爱不释手:“她怕生。”

蒲驰元嘴里也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他恨自己当初未能抢先一步,将陶南霜公之于众,恨自己只差那最后一点勇气。

如果让陶南霜这个名字先被冠以他蒲驰元女友的身份,如今的霍屹,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她带在身边,反而要承受众人鄙夷的目光。

所有人都会认定,是霍屹夺走了他的女人。

可是现在,没有人知道陶南霜和蒲驰元曾经的关系。

这憋闷却无从爆发的仇恨,让蒲驰元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地轻微发抖。

霍屹瞧出她的不适,不过半小时,便示意散席。

堂亲们也不好阻拦,天知道他们为了赴约提前两个小时就在这里等着,此刻也只能纷纷起身,面上堆着体贴的笑意,劝他们早些休息。

“不必送了。”霍屹制止住身后那些即将恭迎上来的一群人,搂住陶南霜的肩膀,开门后先将她带了出去。

霍屹回头对他们说道:“今日前来的几位辛苦了,如有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告知我的秘书,他会帮助你们解决。”

众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霍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不让陶南霜陷入他们这些人言论里的麻烦,给他们的东西也能收回,所有人都得看在他的面子上给陶南霜足够的尊重。

霍屹带着陶南霜来到另一间包厢。

“想吃什么尽管点。”他揉了揉陶南霜的脑袋,知道她肚子现在一定很饿。

可看到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神望着他,霍屹又问:“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陶南霜很纠结,要不要把她和蒲驰元的关系告诉霍屹。

如果说了,霍屹会怎么看待她,觉得她为钱卖身?见钱眼开?是个风流的坏女人?

可如果不说,等到蒲驰元主动戳破这件事,下场恐怕比她自己承认了更严重。

陷入焦虑的陶南霜完全没能注意到,霍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琥珀色的眼里,是洞悉一切的精明,故意放任着她的焦虑,想看她会如何开口。

“呜……我,我……”陶南霜急来急去,快把自己给急哭了。

“好了,先吃饭。”霍屹无奈叹气,揉着她的头,将陶南霜摁到椅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平板交给她点菜。

“霍屹是不是在里面!”

蒲驰元质问着守在门口的仲峻。

他面无表情不作回应,蒲驰元试图冲进去,仲峻伸出手制止,不料这位一向守规矩的蒲少爷居然会一拳朝着他脸上挥过来,仲峻反应慢了半拍,直接被打到了墙上。

“蒲少爷!”

门被打开了,蒲驰元怒到失控的脸,诡异的红色蔓延到脖颈,皮下血管肿胀得仿佛随时会爆开。

陶南霜看到他的那一刻不受控发出尖叫,竟然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躲进了桌子下面。

霍屹拿起桌上的平板朝着他砸了过去。

“我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蒲驰元被砸中了脖子,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他露出紧咬的牙关,整张脸的肌肉都紧绷着。

仲峻看到霍屹的眼神,匆忙将包厢的门重新关上。

那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空气都变得沉寂,蒲驰元呼吸声一次比一次粗重,压抑着胸腔内破土而出的愤懑,声线跟着颤抖:

“你早就知道的,你早就知道的!”

濒临断裂的嘶哑声,那悲恨也跟着涌出:“陶南霜是我的!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当初我为了给她办签证,我把她的身份资料都给了你!你知道她的名字,你知道她长什么样,你特么什么都知道!你还是抢走我的人!”

蹲在桌子下面的陶南霜眼神呆怔着仰头看去。

霍屹面上丝毫不显情绪,除了对蒲驰元破坏规矩的怒意。

“你想说什么。”霍屹情绪稳定看着他崩溃:

“说我抢走了你的人?蒲驰元,如果没有我,你能站到这里跟我平等说话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发脾气。”

蒲驰元气笑了,他泛红的眼眶里流出泪,想要杀死他,却清楚知道自己斗不过,这窝火的结果让他恨不得无差别自爆,把所有人都带入地狱。

“我就是要知道这个答案,陶南霜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吗?”

蒲驰元将喉间颤抖的哽咽奋力压下去:“你是不是明知道陶南霜是我包养的人,还是要跟她在一起,操着我操过的女人,你感觉什么滋味,在床上爽不爽,她床上功夫有一部分还是跟我练出来的,我的人能把你伺候得这么舒服,舅舅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自暴自弃的蒲驰元口无遮拦说着,那些宁可羞辱死他的话,全然不顾霍屹朝着他大步走过来,他恨不得把话说得更恶心些,好彻底撕破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

拳头接连砸下,重重落在他脸上,鲜血从鼻孔和牙槽里冒出,他的脸就像一个软绵绵的沙袋,对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来说毫无攻击力,成为一个活靶子,任其摧毁原本清隽的容貌。

蒲驰元倒了下去,腹部又挨了数下猛踢,被直踹到门口,脊背不断撞击在门板上,而他只是痛苦蜷着身体,一言不发承受着,正如童年时那样遭受到非人的虐待。

只是如今还是有些不同。

蒲驰元抬起猩红的眼皮向上望去,那个躲在桌子下面怯懦如鼠的女人,瑟瑟发抖,满眼恐惧地望着他遭受暴打的一幕。

蒲驰元确信,陶南霜一定没有被霍屹收拾过,否则,她不会露出那般害怕到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甚至捂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他突然觉得这顿打值了,至少让陶南霜亲眼见识到了,霍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孽种。

霍屹将皮鞋踩在了他的头上。

他缓慢碾压着,只见蒲驰元咬紧了牙槽,也不愿意泄出一声闷哼,充血的眼球就快要冲破了眼眶。

“蒲驰元,这是你第一次犯这种错误,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亲手除掉你。”

霍屹不在乎所谓的血脉,更不在乎,这是他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培养出来的人才,他有能力培养他,也当然有权利毁了他。

霍屹一脚将他踹开,打开门,吩咐站在外面的仲峻,打包一些带甜口的饭菜。

随后他走到桌前,把下面的人抱起来,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带人走了出去。

回廊的阴影里,“咔哒”一声,跳跃出来的橙红色火苗,映出男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火焰熄灭的瞬间,烟雾袅袅升起。

深褐色的风衣硬挺垂顺,他将火机放入口袋,望着门口怀抱女人离开的身影,烟雾将眼底不易察觉的审视掩藏其后。

文秘安静地候着,直到他极轻地摆手,才开口说道:“竞标的事已经和上面确认过,财政那边会按您的意见批下来,今晚拍卖会的名单我让人重新过了一遍,除了那位赵行长,其他人都没有问题。”

裴开霁颔首,指尖的烟灰在夜色中一弹:“赵行长的席位撤掉。”

“是。”柏章立刻应下,又道,“另外,后天部里那边的调研会,您确定要亲自去吗?他们说若您不便出席,可以推迟到下周。”

“我去。”他淡淡地道,语气不带情绪。

柏章垂眼:“我明白了,我会让秘书处那边准备通行函。”

裴开霁重新咬住烟,眯起眼,烟雾在他肩头散开,沉稳的气势,习惯在权力的缝隙里俯瞰众生。

尼古丁将他声线浸得低涩:

“让人把门口的监控发给我,我好像,遇到了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