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凌建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大老远跑来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办公室正中间,凌嘉平腰板直挺,目光坚定不移。
“是的。”
“电话里说,您不会信。”
“我不同意。”
凌建业叹了口气,正琢磨着该怎么赶他走,可凌嘉平铁了心要去,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我要去,爸,我要去!”
“我已经向部队申请了!我这次来,只是想请您不要干预!”
“凌嘉平,行啊你!”
啪的一声,茶杯被他砸在桌上,杯底隐隐有了裂痕。
“你翅膀硬了?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以为去北境是小孩子过家家,只要拿把枪装装样子就行吗!”
“北境在打仗,那是战场啊!你知不知道战场有多残酷!随时会有人牺牲的你知不知道!”
“要是被敌军抓到,那更完蛋!你那些叔叔阿姨被虐待致死,尸体都什么样,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凌嘉平,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太多,太安逸了!”
凌嘉平这一纸申请递上去,再想走,那就是逃兵。
他来找凌建业倒不是因为后悔,只是想请他不要干涉,尤其是别把他调到后勤上去,那样他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我要向您一样,保家卫国,做一名真正的战士!”
“你放屁!少拿老子说事!”
他是真气急了,脸颊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告诉我,在部队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想着跑去北境!”
凌嘉平知道,今天不把理由说出来,自己连这扇门都出不去。
可他连上战场都不怕,自然也不怕和他坦白。
“爸。”
“我喜欢雪儿。”
“我去你的。凌嘉平,你禽兽!雪儿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
凌建业用手指着他,本就洪亮的嗓音又拔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不同意!”
“我养了一儿一女,可不是一个儿子,一个儿媳!”
“你妈那时是怎么叮嘱你的,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为了自己,为了以后的幸福,凌嘉平反驳道:“可是爸!雪儿又不是我亲妹妹!”
“我喜欢她,我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我想和她在一起。”
“你…!”
“是我教子无方,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有这种龌龊心思,还任由你和雪儿这么亲近!”
“你老实告诉我,凌嘉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碰过她没有!”
原先韩朝雪年纪小,总爱粘着凌嘉平。
不过这实在正常。
毕竟凌建业工作忙,有时候来了任务一连好几天都没法回家,韩朝雪说是凌嘉平带大的也不为过。
后来韩朝雪步入青春期,慢慢的,她和凌嘉平也不那么亲近了。
寻常兄妹的那些别扭,拧巴,甚至是刻意疏离,在他们身上都发生过,因此凌建业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说呀。”
凌建业拿起教尺,连着打他手心。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至于您说的那些龌龊事。”
“没有。”
“爸,您信我,我真没有!”
“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么!”
他的掌心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红色的印。
凌建业愣了下,手里的教尺掉落在地。
他是个老古板,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昔日他让他多照顾韩朝雪,因为那是战友的遗孤,他答应了就必须做到,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
凌嘉平见此,将教尺捡起,双手奉上。
“爸,其实我这次去北境,不仅是为了保家卫国…”
“我还想要一份功名。”
“我想得一份军功,当干部,这样才配得上她,这样以后才能保护她。”
“我请您相信我,我一定能活着回来。”
“一定…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没接,只是哼了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总是想当然。”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那地方什么都没有,苦的很,苦的很啊。”
“虽说雪儿也是我闺女,但说白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凌建业揉了揉太阳穴,用手势挡住那双泛起泪花的眼睛。
“你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还有雪儿,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现在告诉她你要上战场,这不是影响她么!”
“爸,我想好了…就告诉雪儿,我要参加封闭训练,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爸。”
以表决心,凌嘉平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求您成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凌建业的手指在玻璃上蹭了几下,很轻,也很温柔。那地方压着张黑白照片,而上头的女人,正是凌嘉平的母亲,韩海月。
“海月,你看呐,这小子现在有主意的很,我管不了啦。”
“海月啊,要是你在就好啦。”
那声音很轻很轻,凌嘉平没听见,也不敢抬头。
“算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妥协了。
“你去吧。”
“只是你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五年…等你回来,必定后悔。”
凌嘉平没好气地说:“才不会后悔呢。”
“行啊,我倒要看看。”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可见他真要走,他又忍不住叹气:“不孝子啊,哪天我死了,肯定是被你气的!”
“才不会呢!我老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依我看,您能活一万岁!”
“臭小子。”
凌嘉平松了口气,刚踏出办公室,身后又传来父亲的声音:“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