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的街道上,雨才歇没多久。
石板路被冲得干干净净,沟边还有细水顺着沟沿淌过。
“吁……”
一声轻喝,一辆牛车慢悠悠地停在“张有德杂货铺”门前。
车上坐着一名身穿粗布衣的络腮胡男子,他俯身将缰绳收好,又顺手在车辕上打了个结,才转头朝身后那名穿着劲装的女子招手。
“下来吧,到了。”
女子轻应一声,轻盈地跃下地。
络腮胡男子也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杂货铺门口,探头喊道,带着浓重的苏宁府腔:
“掌柜的……货到了!”
“货?”
柜台后头的张有德正愁眉紧锁,听见这声喊,心头一动:今日并非来货的日子啊。
他抬头正疑惑,又听那人再喊一句:“掌柜的……人在不在?”
这语调一响,张有德愣了愣,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字:白糖。
他急忙起身,从柜台后绕出来,快步走到门口。
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牛车,车上堆着货,一旁站着一个络腮胡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劲装的女子。
却并非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张有德心头一松,随即又泛起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他上前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与疑惑:
“这位客官,是不是送错了?小店今日可没安排进货啊。”
“掌柜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苏怀谨男子笑着开口,语气半真半玩笑,“才几日没来,就把我忘了?”
说着,他走到车旁,伸手掀开盖在木篓上的布巾。
阳光一照,里头一层层的晶莹白砂立刻闪出亮光。
张有德眼神一滞,神色猛地变了,赶紧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小兄弟,是你呀,你怎么过来了,这几天……风声可是紧的呐!”
“掌柜的,你这话可就奇了,我卖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货。”
苏怀谨眉头一挑,看来魏家找他了,脸上不变,笑意淡淡。
“唉……小兄弟,你若信我,就赶紧走,货留下,回头我再结给你。”
张有德低声急道,眼角余光不停扫向街口。
“掌柜的,我这车可是五百斤货呢。”
苏怀谨的声音忽然拔高,“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数目不小啊!”
“嘘……”
张有德脸色一变,忙伸手示意,“小兄弟,快别嚷嚷!你听我的,把货拉回去!”
“怎么,掌柜的,你是不想要了?这几百斤白糖,一转手可是一笔横财。”
苏怀谨声音不降反升。
”你……“
张有德心里直打鼓,额头都渗出细汗,暗暗埋怨:
这小子不是挺精明的么?今日怎么就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正要开口劝,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
“要,怎么不要,张掌柜不要,我要。”
“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街巷传来。
抬眼望去,只见三人并肩而行,为首那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深青衣袍。
街上本还喧闹,此刻却渐渐安静。
张有德心头“咯噔”一声,脸色立刻僵住。
“这位是?”
苏怀谨拱了拱手,语气平和。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
“在下魏家管事,姓杜,奉命前来,特候贵客多时。”
“魏家?”
苏怀谨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语气仍旧平淡,“我一介小买卖人,可不知贵府找我作甚。”
“自然是为了这趟货。”
杜管事淡淡一笑,目光扫向牛车,正欲伸手去掀。
“你想干什么!”
小柔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反手一抄,刀鞘“铿”地一声横在半空。
杜管事目光一凝,神色仍含着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姑娘好身手。”
说完,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苏怀谨身上,缓缓开口:
“这批货,我魏家要了。”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止这货,你那制糖的法子……我魏家,也要,贵客不妨开个价。”
好一个魏家,行事果然霸道。
苏怀谨心头冷笑,神色不变:“抱歉,这批货是我送给张掌柜的,至于法子……不卖。”
杜管事微挑眉,语气依旧从容:“贵客,不妨再想想,只要价钱合适,我魏家定不让你失望。”
“我说了,货是张掌柜的,法子不卖。”
苏怀谨语气平淡,“还请让开。”
“张掌柜。”
杜管事回头,笑意微敛,“这货,你要?”
“我……我……”
张有德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流,颤声道:“不……不要了!我张有德福薄,无福消受!”
“呵。”
杜管事轻笑,转头看向苏怀谨,目光森冷:“你也听见了,张掌柜不要,这货,自然归我魏家。”
苏怀谨眯了眯眼,神情淡漠。张有德急得直打眼色,却不敢出声。
短暂的沉寂后,苏怀谨淡淡开口:“小柔……上车,回去。”
那一瞬,杜管事的笑意彻底凝住。
张有德额头的汗顺着鬓角直落,心头直打鼓:这小兄弟,怕不是疯了?这可是魏家。
杜管事脸上的笑意尽散,声音低冷:“既如此……”
话未落,手一抬:“来人。”
旁边几个小摊贩以及他身后的两人立刻围了上来。
空气倏然一紧,温度瞬间上升几度。
小柔双拳紧握,肩头微抖,眼底闪着跃动的光,几乎是在期待一场打斗。
就在此时,
马蹄声自远而近,溅起路边细水,清冷的女声隔着风传来,清脆入骨:
“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抬头。
一辆雕花马车自远而来,车轮碾过积水,缓缓停在众人面前,车夫一拉缰绳,翻身下地。
紧接着,车帘轻掀,一名丫鬟先行下车,屈膝在侧,柔声道:
“小姐,小心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