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魔历98年11月11日,夜。

魔界西北边陲,潜龙海岸。潮水涌过红沙,涛声凄厉尖锐,如冤魂哭嚎;

望不到尽头的海岸线上,男子戴着漆黑假面,一步一步走在凄冷的海滩上,嘴角扬起森寒的冷笑:

“东躲西藏,当了整整一年老鼠,终于躲不下去了吗,可悲的小魔将?”

假面恶魔—暗惧者提着匕首,周身魔光滔天,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大恶魔的恐怖威压。

暗惧者前方,一道魔影呆呆地望着红沙海滩,整个人像是凝固在记忆的画面中,仿佛感受不到那恶魔威压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身,直面着暗惧者,血红重铠倒悬十字,漆黑长剑盛开幽兰。

“就在这吧。”

他轻轻开口,声音平平淡淡、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神明下放旨意:

“追了我一年了,也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如你所愿!”暗惧者凶光毕露,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如同躲进了异空间一般,不留分毫气息。

伸手不见五指的海滩上,风沙大作、迷雾四起,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他却不做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听夜风呼啸而过,看潮水起起落落,眼底升起一抹哀伤。

危险的黑暗中,一点寒光突然自身后袭来!

匕首破空刺向魔铠背部,却打在幽兰长剑的漆黑剑身之上,如同能量光波碰到叹息之墙,连一丝涟漪都不曾留下。

暗惧者发出一声闷响,握着匕首倒飞而出,跌在百米外堪堪稳住身形,擦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闪过冷厉之色:

“好敏锐的五感……不愧是夜离梦最器重的魔将!”

他紧紧盯着荒芜魔将,想从对方脸上欣赏到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的痛苦或是愤怒的神情,却失望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代号一样,一片荒芜,空洞到让人心慌。

荒芜魔将默默看着红沙海潮,突然开口:

“你……叫她什么?”

“…?” 暗惧者惊疑不定地看着魔将,搞不清对方突然装疯卖傻,意欲何为。

“暗之魔女——夜离梦啊,不然还能是什么?不自量力、对摩洛王上图谋不轨、最后魔魂感应消失、死无全尸的可悲女人?”

他最终选择用挑拨嘲讽的语气回答。

尽管这是低级的激将法,但种种迹象显示,荒芜魔将对暗之魔女感情极深,如果想干扰他的情绪,必定要从这点做文章!

“夜离梦……”

魔将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

“你知道,她叫夜离梦?”

“…现在才开始装疯卖傻,是不是晚了点?”

暗惧者冷冷看着他,匕首缭绕阴暗魔光。

“夜离梦,你知道她叫夜离梦……”

魔将依旧轻轻地重复着,突然像个疯子一样大喊起来:

“你认识她,你还认识她,这世界还认识她!”

“因果还没有断掉,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她是这世界的错误,可我也是这世界的错误!以我的因果为纽带,只要我还存在,她就不会被这世界真正遗忘!待到魔王被杀死、因果重置、一切从零开始的新世界里,她就可以和这世上的每个生命一样,得到真正的新生,幸福地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

魔将高喊着,说着暗惧者完全听不懂的话语,像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疯疯癫癫、叨扰个不停: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

“无所谓了!只要那个世界里有她……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忽然看向暗惧者,死寂的瞳孔中燃起神灵般的火光:

“来吧,假面恶魔,来战啊!这屠魔之路…就拿你第一个祭旗!”

他扬起幽兰长剑,剑身魔光一闪,光芒顺着海岸线一路划过,整座潜龙海如同沸腾起来一般,巨浪翻卷成龙卷风的形状,高高叠起直入天空,如同神话里灭世的大洪水般,随着长剑挥出,带着千里浪潮怒吼杀来!

恶魔女神之吻*限定技能——夜魇狂潮:

荒芜魔将引动魔剑中积蓄的暗夜魔能,毫无保留地一次用尽,爆发出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惊世伟力,可撼群山,可移沧海,给予对手最恐怖的毁灭噩梦。

具体威势随荒芜魔将本身实力的改变而改变。

使用后魔剑散尽魔能,夜魇狂潮进入漫长的冷却期,具体时长随荒芜魔将本身实力的改变而改变,目前为三个月。

“什么——”

暗惧者瞳孔瞪大,看着那魔神戮世般的恐怖景象,全身魔力瞬间升腾到最高,身躯在暗黑魔气中冲天而起,滔天魔气远远飞出,落在潜龙海东南方向十里处,包裹住坐落于此的某座高耸山峰,卷起整座大山,重重挥向那灭世浪涛!

一年之前,暗之魔女的魔魂感应刚刚消失之时,摩洛第一时间下令,十二大恶魔一并出动,追杀魔女最后的死党——荒芜魔将。

平日里一个都很难见到的大恶魔,此次竟然倾巢而出,天罗地网,纵是放眼两界,根本无处可逃!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年以来,荒芜魔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十二大恶魔找了整整半年,愣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只得返回深渊塔,继续执行自己的本职任务。

只剩假面恶魔——暗惧者,由于其擅长的便是追踪暗杀,被摩洛任命为剿杀魔女余党的特派专员,负责追查荒芜魔将行踪到底,不设期限。

明明是派遣十二大恶魔中,正面战力最弱的假面恶魔,去追杀能正面杀掉欢喜魔将,实力已隐隐居于五魔将之首的荒芜魔将,深渊塔上下却丝毫不觉担心。

因为摩洛事后调查,发现荒芜魔将当初用以撕碎魔神印、反杀欢喜魔将的那股力量,似乎是某种代价极大的自杀式攻击,使用后自己也命不久矣,靠暗之魔女用某种暗夜秘法,甚至以结果来看,大概率是以命换命,才给他保住性命,却也再不可能爆发出那股恐怖的力量。

而失去了那股力量,任荒芜魔将宝剑再锋利,铠甲再坚固,都不可能在假面恶魔手下有任何胜算,即使他只是十二大恶魔中正面最弱的一个。

因为大恶魔三千年来代代相承,每一代大恶魔在本身的实力基础上,还会继承来自前辈的力量精华,汇成名为“魔遗”的滔天伟力。

引动“魔遗”对魔力消耗极高、精神消耗极大、还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属于只有板命时才会考虑使用的最后一招。

但威力也是同样夸张:

就如暗惧者明明是个伪装暗杀的刺客,此时却能生生卷起整座高山一样,这根本就是世间凡灵无法想象的伟力,无论是人界的魔法少女,还是魔界的亿万魔灵,在这山海伟力面前,便如萤火之于皓月,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可能!

唯一的例外,便是两百年一次的轮回中,拿着圣剑的勇者,在灵光环绕的圣女歌咏之下,爆发出人间只此一份的神力,获得与大恶魔、乃至最强的魔王对抗的资格。

可荒芜魔将又不是勇者,拿什么对抗魔遗?

所以暗惧者成竹在胸:

若能用自己的本事直接暗杀,自然是最好;即便事事不顺,走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动用魔遗、取得惨胜而已。

而摩洛王上已经说了,只要能杀掉荒芜魔将,新世界里论功行赏时,自己就将立于一人之下,代替堕天恶魔路西法,成为这十二大恶魔新的首席!

为了这份盖世功名,区区魔遗的后遗症,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于是他兴冲冲地追杀至今,终于发现了荒芜魔将的踪迹,像狗嗅到了骨头的美味一样狂奔而去。

然后看到了一头眼冒寒光、正咀嚼猛兽尸骨的孤狼。

山海相撞,激起震天撼地的巨响;暗惧者玩命爆发着本源魔力,操纵着通天高山一次又一次撞去,心中满溢惊惧惶恐:

怎么可能…他一个魔灵…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种力量……

山呼海啸之中,三天三夜眨眼而过。

海浪散尽、高山溶解、双方似乎都打干了那些禁忌的伟力,露出自身本来的面貌。

暗惧者看着荒芜魔将身上的血红魔铠、手中的幽兰魔剑,再看看自己手中已经隐隐露出裂纹的匕首,身体在魔遗的后遗症中颤抖不止,眼中斗志一点点变成恐慌与惊惧。

荒芜魔将长剑扬起,一步一步逼近而来,漆黑魔眸不见丝毫温度,长剑挥起,对着暗惧者的头顶斩下,如同死神索命的镰刀!

生死关头,暗惧者身体一晃,竟诡异地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分化为三个一模一样、真假难辨的幻象,向不同方向疾跑而去!

荒芜魔将看着四下奔逃的幻象,眼中掠过一丝寒芒,魔剑舞向最近的一个幻象,剑锋重重扫过,却只斩碎一片光雾。

他静静盯着剩下两个对向而逃的幻象,似乎是陷入了犹豫,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身。

荒芜魔将的背后,肉眼所不可见的阴影里,真正的暗惧者一点一点向远处逃去,转眼逃出几公里远,不留丝毫魔力波动,嘴角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容,惊悸地轻轻喘着气。

神行百变,暗惧者穷尽一生修行、所领悟的至高幻象术式:

使用时瞬间发出,身体短暂消失在原地,1秒后幻化出三个与本体一模一样、连魔力气息都能完美伪装的幻象,向随机方向自动奔逃而去。

而真正的暗惧者本体则进入隐身状态,只要不使用魔力就不会显形,最多可以持续足足三天之久。

像什么之前对付朱狐的金蝉脱壳,魔界黑市上流传的各种高级逃生法宝,本质上都不过是暗惧者以这一术式为蓝本、所发明的下位替代罢了。

事情大条了。

这个人…很危险……

得赶快通知王上……

暗惧者惊魂未定地缓缓远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落在沙地上,竟会留下一道诡异的黑痕,顺着隐身本体逃跑的路线一路延伸,形成一条漆黑的路径。

恶魔女神之吻*攻击特效——恶魔印记:

任何被恶魔女神之吻攻击过的魔界生物,在移动时都会拖拽留下一道漆黑的印记,给荒芜魔将提供对方的真实视野,印记持续时间随荒芜魔将本身实力的变化而变化,目前为三十分钟。

!!

双眼瞬间惊恐地瞪大,暗惧者身体战栗,缓缓转过颤抖的头颅:

他的身后,荒芜魔将微笑着挥起长剑,如同追魂索命的幽鬼:

恶魔女神之吻*终极技能——如影随形:

荒芜魔将引动魔剑中蕴含的至高暗夜魔力,化作如影随形的幽鬼,降临到任意一位拥有视野的目标背后,使用后可在原本位置与目标位置间来回传送,传送冷却时间、降临持续时间、如影随形冷却时间随荒芜魔将本身实力的变化而变化,目前分别为5秒、15秒、7天。

魔将的漆黑魔眸直视着他放大的瞳孔,眼眸中嵌入的猩红棱晶投射着地狱般的景象,他只觉自己仿佛处在一片荒芜之中,护体魔力瞬间化为乌有。

幽兰长剑穿胸而过,暗惧者身躯缓缓软倒在地,眼瞳不甘地向上瞪起:

“没用的……”

“任你如何挣扎…最后还不是…一样跪在…摩洛的恶魔王座前……”

“你救不了魔女…也一样救不了你自己……哈哈哈哈哈!”

他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凄厉地大笑起来,笑声却戛然而止——

荒芜魔将当着他的面,小心翼翼刨开自己的胸口,露出内里一颗纯黑的心脏:

“直到现在还在跪舔摩洛吗……暗惧者,我看你是真的很想融入这座高塔啊。”

他收起了刚刚的疯狂,却也不像一年前那样,被名为命运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拼命扮演着孤独压抑的勇者;反而似乎是在某种奇妙的状态下,变成了一个,心中只在意一个人、眼中只能看到一道幻影的,真正的孤魂野鬼:

“看看这颗心脏,猜猜我到底是谁?”

他歪着头,看向暗惧者,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

“这跳动的幅度…这是…勇者?!不对,纯粹的黑色…是魔女?也不对……”

死亡的边缘间,暗惧者愣愣看着那纯黑的心脏,迷茫地喃喃着。

“全部——都不对!”

荒芜魔将收起长剑,双手比出一个大大的“×”号:“什么都不是!”

他突然收起表情,冷冷俯视着男人脸上的假面:

“这世上只有两头怪物:一头叫摩洛,一头叫雷迪摩尔。”

“可摩洛不过是座被关在高塔上的肉山,便有遮天伟力,在王座苏醒、终末之日到来之前,不过是头待宰的牲畜!”

“我现在打不过摩洛,不代表一年后还打不过!而人魔两界,除了摩洛,已经没有人、没有力量能阻挡我的步伐!”

“从我撕碎心脏的那一刻起,摩洛的剧本就已经粉碎掉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世界,不……”

他摇摇头,嘴角露出残忍的狞笑:

“这场游戏里,已经没有任何单位,可以反抗我的剑锋、阻止我的封神!等我成为最大的那只怪物那天,你就在地狱里好好看着吧,看着这高塔在烈焰中崩塌,看着这恶魔在剑锋下死绝!”

红纱漫漫的海滩上,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徒留风沙喧嚣,像是命运在低笑。

“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突然响起,最开始还是低沉的笑声,后来逐渐变为张扬的大笑,如同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笑什么?”

荒芜魔将冷冷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暗惧者不理他,只是放声大笑。

他就要死了,可他从未笑得如此开心:

“原来你也有那种眼神啊:和王上一样,以天下为棋子、视万灵如刍狗的眼神……”

“我输的不冤…输的不冤……”

“你在说什么疯话?”

荒芜魔将皱眉,抬起头向四周望去,却忽然愣住:

红沙漫漫的海滩上,立着面边框血红的镜子,一如他穿越到这世界的那一天。

只是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一脸杂鱼样儿的魔物,也不再是一心成为勇者、只为拯救仰慕之人的少年,而是一位眼神毫无温度,嘴角正露出残忍冰冷的笑容,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战将:

“这是…谁……”

雷迪摩尔愣愣看着那面血镜,愣愣摸着自己的头盔,像是在抚摸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为了心中的某个目的…视天下生灵如棋子死物…你现在的样子,跟摩洛,又有什么区别?”

暗惧者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出气绝前的最后一句话:

“也对啊…这血与火的世界上,只有你们这种人,才配成为…最后的王!”

血沙散乱的海滩上,男人倒在地上,尸体缓缓失去气息。

魔将愣愣地看着他的尸体,不知过了多久,嘴角一歪,又露出那疯癫恐怖的姿态:

“死前说的什么胡话呢——根本听不懂!”

他指尖轻挑,暗惧者脸上的漆黑假面就被揭起,露出一张苍白平凡的男子面孔:

“搞了半天,就长这个样子啊,真是无趣,怪不得要天天戴着假面,丑丑丑!”

荒芜魔将拿着假面,在原地跳起混乱的舞蹈,把假面缓缓戴在脸上,一段时间后,那假面竟变为一张看着正值双十年华,外貌清丽,气质柔婉,美眸如黑夜星辰的黑发美少女,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清澈动人、若空谷幽莲:

“啊,你醒啦!” 他戴着幻化成魔女的假面,对着海风做出拥抱空气的动作:“终于,我就知道,这些天的努力不会白费!”

“魔王城,星辰院,我的实验室里。”

他幻想着“雷迪摩尔”醒来发出的疑问,从记忆中与魔女的第一句对话开始,全心全意沉浸在这惟妙惟肖的表演之中:

“初次见面,我叫夜离梦,在外面的代号是暗之魔女,或者恶魔女神!”

“不过如果小弟弟你不介意的话,叫我离梦姐就好!听起来更亲切,嘻嘻~~”

“好啦,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天塌下来有你离梦姐罩着!我倒要看看,这魔界里谁还敢欺负你,哼!”

……

空旷的海滩上,魔将戴着无尽假面,不断吐出少女的轻柔声音,从潜龙海滩的初遇,到星辰院中的相拥,一句一句重复着过往,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滑稽还是疯癫。

魔女觉得,自己消逝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化作他的心脏、他的长剑,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当最终执行暗之魔法少女的使命时,她是真心感到喜悦的,只是内心深处,却又始终,还会有着一点难耐的孤独。

可她没有想到,魔将心中的孤独,却还要远远超出于她。

倒不如说,他能从噩梦般的开局里,一步一步咬牙走到现在,靠的就是魔女这根线,硬生生系着内心的航向。

可现在这根线断了。

伊人已去,空留长剑,每一次挥起那把强大到犯规的恶魔女神之吻,对他的内心,反而是最残酷的刑罚。

于是他被孤独淹没,淹没到失去心灵。

他突然停止了表演。

身躯疯癫的摇晃中,一个青囊突然从他身上掉出,落到地上。

颤抖着双手打开青囊,里面的灵草丹药、饮食法宝,在这一边躲避追杀、一边适应魔剑力量的一年来,都不知不觉用尽了。

偌大的内部空间里,空余那几行娟秀的字迹,透过字里行间,似是能看到青衣少女双手叉腰,咬着小虎牙絮叨个不停的身影:

“这罗盘是森梦唐家的秘宝——定魔盘,可以依靠离梦姐在上面留下的的魔力刻印,精准找到她最近发出魔力波动的坐标!”

“最东边那个卷轴是魔界的粗略地图,本小姐和离梦姐之前一起做的,你动身前简单看看,别跑着跑着连自己在哪儿都找不到!”

“药草太多了,写不过来!走之前把定魔盘边上那枚通体天蓝、手指大小的丹药吃了,能给你强制定神守心,免得到时候尿裤子!”

“剩下的药草受伤了随便用用,都是无毒纯净之物,用在你这种怪胎身上应该问题不大。但也不许浪费瞎用,一颗都不许,下次见面必须清清楚楚地还给本小姐!不许赖,否则本小姐追债追到下辈子去,绝对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知道了吗?”

“还有的账等着下次再算,别以为能赖掉!本小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粗心的自大狂!下流的勇者!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了!”

……

魔将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字,突然痛苦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全身颤抖个不停。

不知多久以后,他突然恶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头盔,指尖挑起暴躁的魔力,全身魔铠化为星光散落,露出里面几近毫无变化的少年面庞。

他几乎在疯癫的边缘了,可他终究没有疯。

那青囊里的字迹像是从悬崖顶端投下的灵丝缆绳,死死地将他拖在半空中,不让他的心灵坠下无底的深渊。

于是他慢慢找回真正的自己,面对起真正的现实:

按照魔女留下的线索,他接下来要去找到那个名为沐灵兮的、这个世界线上的圣女,再加上原本世界线的圣女——那个他亏欠甚多的森梦唐家大小姐——唐铃音,作为替补的勇者,和她们一起组成三人小队,通过某些全新的方式,走过往代勇者圣女二人小队的一步步流程,最后杀死魔王,重置因果。

事实上,他现在就想去找到那个青衣少女,不顾一切地把她抱在怀中,去述说一切的真相,去分担心中的悲伤。

可他反而畏畏缩缩起来了。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他不太敢在这种状态下和她们接触。

他就是这样的人,狠劲儿一上来什么都敢面对,却唯独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于是他忍受不了这让人发疯的孤独了,摇摇晃晃着身躯,重新带上那张假面,幻化成魔女的样子,重新像个小丑一样表演起来:

可他这次骗不过自己了。

他摘下假面,手心握着那个青囊,缓缓走在海滩上,最终跪在暗惧者的尸体旁,像个孩子一样,失魂落魄地哭着,发泄着对魔女的思念悲伤。

可男儿终究不能沉浸在泪水感伤之中。

他发过誓了,要成为这个因果扭曲的世界上,真正拯救一切的勇者;他的路还没有走完,他必须檫干眼泪走下去。

他只是需要短暂地发泄一下,去祭奠这转瞬而过,如若幻梦,却又仿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恶魔女神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