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乌庆阳受了伤。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浑身酸痛,精疲力竭。

事实上,我感觉很糟糕。

我不想起床,也从来没意识到做爱会消耗一个人这么多精力。

床一点儿也舒服,而且身下黏糊糊的。

我不该这么娇气,但就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即使看到乌庆阳把窗户打开,凳子和树枝从门口挪开,我还是继续躺着。

乌庆阳穿上衣服出去了几分钟,然后回来收拾我们昨晚用过的物资。

我仍然蜷缩在睡袋里,他知道我醒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边忙手上的活儿一边看看我。

最后,他站在床边,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努力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让他把我拉起来。

“你不舒服吗?”乌庆阳问道,凝视着我的脸。

“我很好,就是累……我不知道怎么了。”

我一丝不挂坐起来,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身下,忽然变得急切,不是充满欲望的急切,就是焦急。

他把毯子稍微挪了挪,眼睛仍然盯着我的下半身,说道:“麦菱?”

“怎么了?”我低下头,这时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紧张。

血,睡袋上有血,大腿之间也沾满了血。

“你在流血!”乌庆阳抓住我的肩膀,焦急地说道:“昨晚我动作太大?让你流血了?”

“没有!当然没有!你没伤着我。”我只花了半秒钟,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也明白为什么我今天早上感觉这么糟糕。

已经一年多了,多几个月?

我已经忘记算了。

“讨厌!我的月经又回来了!”我闭上眼睛,强烈的沮丧涌上心头。

乌庆阳什么也没说,但我睁开眼睛时,看到他露出放松和理解的表情。

“讨厌!”我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更烦恼。

“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女生是很自然的事儿,对吗?”乌庆阳看起来真的很好奇:“或者你真的很难受?赵悦每个月这几天都会很疼。”

“我通常不会难受,更没有这么疲倦,只在开始小腹会有些痉挛。关键是我已经停经好长时间了,营养不良就会这样。我以为以后也会如此,其实挺好的,至少为我减少很多麻烦,尤其是现在我们在路上。它就不能再等几天,到了陆堡营再来吗?”我大吐苦水,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乌庆阳斜眼看我一眼,语气很温和,说:“至少你拿了些我们曾经在药店找到的那些东西。”

我想起包里的卫生巾,稍微振作了点儿,毕竟我还有些准备。

“没错,我们还有很多止痛片,可以缓解疼痛。幸好我们提前想到了……而且现在可以肯定……我没有怀孕。”

乌庆阳轻轻嗯了一声。

我垂眸看了看睡袋和毯子,说道:“真是一团糟,抱歉。我早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睡着了。”乌庆阳一点儿也不介意。

离开小木屋后,我们仍然沿着原先计划好的路线行驶。

山路穿过树林,有时很陡峭,但总比在路上遇到危险要好。

两人比平时更沉默,乌庆阳似乎在沉思,而我感觉一点也不好。

腹痛比我记得的更严重,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来月经了。

午餐时间我不太饿,但乌庆阳强迫我吃掉一根燕麦棒,他则吃了一个罐头和一些牛肉干。

下午,我们突然被一条河挡住。这是一条真正的河,不是小溪或水沟。

“一定是金阳河,”乌庆阳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河边。

我们俩盯着宽阔的河面,流动的河水。

“我真傻,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意识到这条河还在这里,我们必须穿过去。”乌庆阳懊恼地说道。

“我也没有想过,我一直在看路线图,只专注在路上。”我左右看看这条河,越看心里越没谱,忐忑地说道:“我们不可能从这里穿过。”

“不可能,肯定得找一座桥。”

“可不是好选择。”

“我知道。”乌庆阳看起来很严肃,和我观点相同。

桥代表必经之路,而必经之路代表最佳伏击抢夺的地方,凭我们俩的力量肯定平安过不了桥。

我不指望两人能神奇地找到一个可以过河的地方,即使有可能涉水,也不能保证适合涉水的地方在我们附近。

乌庆阳和我都来自山区,太明白一条河流需要数百万年的时间才能从大山中为自己开辟出一片天地。

这条河没有平缓的河岸,两边几乎都是垂直的山体岩石。

即使我们能穿过河水,车也不可能爬上那些斜坡。

“往右还是往左?”乌庆阳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苦笑一声:“我和你有一样的问题,怎么可能知道答案呢?”

乌庆阳向右转动方向盘,沿着河边平行行驶。这里其实已经没路了,只有泥土和一些半死不活的灌木丛和野草。

乌庆阳开了三十分钟,一路除了树木、天空和浑浊的河水什么也看不见。我几乎有点儿绝望,直到我瞥见远处有什么东西。

“看!那是一座桥吗?”我兴奋地指着前方说。

“不知道,有点儿像。”乌庆阳加快速度,直到我们看到它确实是一座桥,也同时得出相同的结论:无法通行。

“从这座桥的模样看,陨灾之前就年久失修,之后彻底垮掉。”乌庆阳喃喃自语,失望地说道:“很久以前肯定有一条路经过这里,但现在已经被杂草淹没。”

他指指我们身后,这里很久以前有路,现在到处都是泥土和碎石,帮不上我们。

乌庆阳又研究了一会儿桥和河,说道:“过去在这里建桥应该有原因吧!”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河两边的斜坡没有刚才那么陡峭,也不是纯粹的石头,而是碎石、泥土和杂草的混合物。

最关键的,因为桥身完全塌陷,建筑材料大部分都填入河水中,使得这里的河水深度没那么夸张。

“你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过河吗?”我问道,精神大振。今天沮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总算有点儿盼头和希望。

“不知道,看起来很难,但我想这车也许能过河,经得起折腾,但是……”

我等着他说完,他却停下来,显然很犹豫。

“如果你不确定,我们可以一直往前开,直到找到一座能过河的桥。”

“是啊,我们可以。”

“你不喜欢这个主意吗?”

“不,马晓丽告诉咱们要远离道路,我相信她。如今这年岁,能用的桥就是咽喉要道。什么人都可以守在桥的一端,太危险!”

我不寒而栗,更加担心,问道:“那么你认为哪个不那么危险?从这里过河还是找一座桥?”

乌庆阳转过身,这是我们停下来后他第一次看着我,神情严肃。“我不知道,麦菱。我真的不知道,两者都有风险。你更喜欢哪个?”

“老实说,我宁愿试着从这里过河。但你比我更了解车和路,所以你的决定更理智。如果你认为太危险,我相信你。”

“是吗?”乌庆阳的脸上闪烁出一种光芒。

“当然。”我没想到乌庆阳直到现在还会怀疑我对他的信任。“我当然相信你,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乌庆阳坐了很久,看得出他在努力思考,试图做出决定。他陷入两难之中,最后低声说:“我只想保护你。”

我明白他的顾虑,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臂,说道:“你正在保护我,乌庆阳。这种事没有任何保证,尽你所能选择吧。我除了感激,哪里会责怪你。”

“你的直觉一向很好,你想从这里过河,我也想从这里过河。”乌庆阳又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表情也变得坚定。“那就试试吧。”

“好的,我们走吧。我准备好了。”

不,我没准备好,我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刚刚朝河岸靠近十来米,我就已经后悔过河这个决定。

光是下到水里就已经够难了,虽然斜坡可以通行,但一路上石头都在左右翻滚,没有石头的地方更糟糕,光秃秃的地面看上去很结实,但稍稍施加力量车轮就陷入一层泥里,好几次导致车轮失去摩擦打滑。

我紧紧抓住车身的边沿支撑,咬着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乌庆阳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发白,他也咬紧牙关,我几乎能听到他的磨牙声。

二三十米的路程比今天一天走的路都漫长艰难。

乌庆阳最终将车开到河中,我在副驾座上调整了一下位置,乌庆阳也是深吸一口气再次启动车子。

尽管水很浑浊,但我还是能瞥见河底。

过去几年没有下太多雨,所以河水很浅,只淹没了半个轮胎,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开始十几米,过河似乎不那么难,直到我们发现不对劲儿。

首先,河水加深了,水流猛烈冲击着我们,好几次我们几乎控制不住车子,担心会连车带人被冲走。

更糟糕的是,河床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车轮开过时很容易被卡住。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下车,两人一起拽着车来回摇晃,才好不容易把车子从石块中弄出来。

当我们终于到达对岸时,两个人都被河水和汗水浸了个湿透。

我长松一口气,以为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

乌庆阳看上去却一点儿没有放松,努力把车子开上斜坡,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张。

我这才明白自己太无知,危险还没有过去,继而再次庆幸乌庆阳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一路行驶到稍微干燥的陆地,但河岸斜坡变得陡峭。

很快,车轮在松散的泥土和砾石间无助地旋转。

乌庆阳倒车并加速再次尝试,石头和泥块飞得到处都是,发出刺耳尖锐的磨擦声,但车轮就是无法抓住地面,没可能获得足够的摩擦力量向前行驶。

“操!”乌庆阳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我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地坐着,紧紧抓住车门。

乌庆阳尝试了三次都宣告失败,他停下车子跨出去,说道:“麦菱,你过来把着方向盘,我在后面推。”

“什么?你要推?”

“是的,否则车就开不动。如果不是必须,我不想把车扔掉。”

我咽了口唾沫,照他说的换到驾驶座。

我一点儿不喜欢这个主意,现在车要上坡,那么他站在车后会非常危险。

而且,车轮飞溅的石头很容易打到他身上。

可我也不能争辩,只能摆好姿势听他命令。

“现在,慢慢启动。等我大喊一声时,你要狠踩油门。”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撑在车后面。

“明白。”我一听到他的叫喊,立刻踩住油门。

车轮猛烈旋转,车子剧烈晃动,泥土和石头四处飞扬。

我担心极了,生怕乌庆阳不小心伤到自己。

我的视线不停在前方和后视镜切换,乌庆阳在车后面,有时双手推车,有时整个上半身顶着车身,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吼叫。

车子终于开始移动。

我大声欢呼,身后的乌庆阳也兴奋地胜利呼喊。

车子正常行驶,我却不敢停,生怕又卡到哪处地方再发生车轮打滑。

直到车子到达基本平整的地面时,我才长松一口气,挂上停车挡,跳出车子,飞奔向乌庆阳。

他还站在我离开他的地方,弯着腰。我的兴奋变成恐惧,紧张地大声问道:“天哪,乌庆阳,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要紧么?”

“不是大事儿,就是拉伤了一两块肌肉。”乌庆阳直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在流血!”我指着他的脑袋,更加惊恐。

乌庆阳摸摸额头,鲜血一层层涌出滴落。“哦,没什么,一定是被碎石砸伤的。”

“好吧,快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不需要处理一一”乌庆阳露出勉强的笑容,朝我爬上堤岸。

没走几步,他看似轻松的模样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然后倒在一片松散的岩石中。

“乌庆阳!”我大惊失色,赶紧往他身边跑过去。

“你不准过来!我们不需要你扭伤脚踝!”乌庆阳已经站起来,朝我大吼一句。

“扭伤?”我焦虑地等待,乌庆阳再次抬脚,一跛一跛向我走来。

“是的,扭伤了。”他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我抑制住惊慌失措的呼喊,知道这会让乌庆阳更焦急。好不容易等到他靠近我,我三两步走到跟前,手臂搂住他的腰,说道:“靠在我身上。”

“我不需要靠在你身上,我说了我没事。”

尽管他这么说,但我们都知道他伤得很严重。

从乌庆阳苍白的脸色和紧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脚踝一定疼得要命。

我们一起缓慢挪到车子时,他不得不把一部分体重压在我身上。

即使如此,乌庆阳竟然还想坐在驾驶座。

我一把拦住他,说道:“你疯了,脚踝伤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开车?”

乌庆阳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靠到车子上,嘶哑地喘着气,用衬衫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握住拳头猛得砸向车子,气急败坏喊道:“操!”

我不怪他发脾气,乌庆阳一定很痛苦,这个人讨厌无助的感觉。我们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脚踝扭伤的乌庆阳。

我走到车后拿出急救用品,找到绷带和消毒药膏,先处理好他额头的伤口,不是很深。

只是流了很多血。

伤口用绷带绑好后,我扶着他走到副驾座。

车门打开,这样我就能蹲在地上处理他的脚踝。

“至少让我包扎一下,可能有助于消肿止痛。”

乌庆阳抱怨着,非常不情愿,但还是让我脱下他的鞋子和袜子,然后包扎他的脚踝。我不是专家,但看起来已经很糟糕了。

“真希望我们有冰,”我忍不住说道。这是每个人时不时都会发的牢骚,既愚蠢又徒劳,可又挡不住。

“会没事的。”乌庆阳已经不生气了,但他精神萎靡,让我感觉更糟。

“我给你拿点止痛药,至少可以减轻疼痛。”

我抓起一直放在兜儿里的瓶子,倒出几片药丸,又拿出一瓶水。乌庆阳吞了药之后,我接过水自己也吞了一颗。

“还抽筋吗?”他问道,竟然还记得我在痛经。

“是的,不过没那么糟,过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乌庆阳轻轻嗯了一声,像以前一样,我感觉好多了。

“天色已晚,我们应该找地方过夜。”乌庆阳发愁地看着四周的荒山野岭。

我整理好急救包,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上。“我想我们今晚不会再幸运地找到一个小屋了。”

“不太可能,这里荒无人烟。不过也好,至少荒无人烟的地方更安全。”

“我知道。”我一边祈祷一边出发。

我已经很久没有祈祷了,但不知为何,我现在祈祷了。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我们的计划中一点儿都不重要。

然而,我有一种奇怪的挫败感,为乌庆阳难过。

我们真的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