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终于走出山区,树林慢慢稀疏,变成丘陵原野。好处是路途平稳宽敞很多,但也让我们的行踪更加暴露。
不像沿海城市,时不时受到飓风的威胁,或者内陆山区丘陵地区,遭受高级别的地震破坏。
这个地区的居民很多,但并不表示安全。
人们也许躲得过巨大的自然灾害,但也意味着之后会有更多的人祸悲剧。
所以,大多数城镇都被占领和守卫。
我们开车经过时被枪击好几次,只是警告性的射击,但还是……让我惊吓不已。
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小心翼翼保持低调,只有在实在无法躲过守卫的视线时,乌庆阳才会停下来,重新规划线路。
他也很紧张,生怕哪里忽然冒出来一杆枪或者一辆车。
狗狗蜷缩在我脚下的地板上,呜呜咽咽,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我想念我们抛在身后的那栋小屋,又不得不坚持从脑海中赶出去。
即使是那所房子也不可能永远安全,而且我们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陆堡营有我们的亲人,我的弟弟在那里,而乌庆阳,他要找他的老婆。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停下来伸伸腿,解决内需。
我找到一根树棍,正要扔给狗狗,忽然听到远处有声音。
那是一种很沉闷的突突声。
自从断电断水之后,世界变得如此安静,以至于我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
乌庆阳靠在车子上,今天第十次研究地图。
他也听到声音抬起头,身体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我边问边朝他走去。
“引擎声。”乌庆阳皱着眉头,猛地站直身子。“有很多车,快抓住狗……快点……快点……上车。”
乌庆阳声音中的紧迫感让我陷入恐慌,我拉住狗狗赶上车,然后自己也跳进去。乌庆阳已经坐在驾驶座上,把车开到田野里的一条小路上。
“这么多车肯定不会直接穿过田地吧?”
“不知道,但他们越来越近了。”
“你觉得会是那些打家劫舍的蝗匪吗?”我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愿不会。”
这答案可不怎么令人鼓舞。
“我以为他们只会守在大路抢掠。”
“我也是。”乌庆阳扫视着我们周围的环境,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那里,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个掩护。”
乌庆阳开车带我们穿过原野,速度比平时快得多。
我屏住呼吸,祈祷附近没有匪帮强盗。
每个人都听过无辜平民被他们袭击的悲惨故事。
反抗的男人很快被杀死,他们其实是幸运儿。
妇女和女孩儿,即使不反抗,也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强奸虐待。
有些人甚至会被关上几个星期、几个月,被迫为男人服务。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毫不犹豫先自杀,没有丝毫怀疑。
我宁愿死也不愿被那些蝗匪抓走,更不用说强奸凌辱了。
如果他们真抓住我,乌庆阳估计已经死了。
他会为保护我而战,即使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我确信这一点。
如果乌庆阳死了,我真的就不活了!
我被这些凄凉的结局折磨着,直到我们到达树丛。
这不是森林,也不是任何类似的地方。
只是一小片大约二十来棵松树,树与数之间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我们的车子。
谈不上特别隐蔽,但至少不再处于空旷地带,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果有人靠近,他们肯定会看到我们,但我无法想象他们会接近我们藏身的地方。
这群人听上去像是一个车队,那么他们需要更正规的道路。
乌庆阳仿佛读懂我的心思,胳膊肘推了推我的身体,指向我们来时的反方向。
“看,”乌庆阳低声说:“那是一条乡村公路,他们一定在那里。”
我点点头,想说什么,但引擎声越来越大。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先是两辆摩托车驶过来,我赶紧摁着狗狗,确保他不会跳出来。
我们继续看着,后面又有三辆皮卡跟在摩托车后面,然后是两辆大型卡车,再是一辆校车,一辆公共汽车。
车队开得不快,事实上,这些车只是缓慢前行。
“公共汽车?”我低声说,不明白是怎么回儿事儿。
乌庆阳眯起眼睛,凝视着两两成对、明显按队形行驶的车辆。“这不是车匪路霸,我敢打赌,这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城镇。”
紧接着,一大群人走在车辆后面。
乌庆阳是对的,人群周围有好几个带枪的护卫巡逻。
孩子和老人可能在校车上,还有另一辆公共汽车跟在行人后面,然后是更多的卡车。
他们有足够的汽油,车里装满补给品、食物和武器。
肖台镇老乡收拾行装离开时,也是组成这样的车队。
“我敢打赌他们要去陆堡营,沿着这条路线,他们还能去哪里?”
“很可能是这样。”
我看着大群人慢慢地走在路上,有些感慨,说道:“当我才搬到肖台镇时,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镇子的一部分意味着什么。那只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有些认识的人,需要食物的时候买食物,需要剪头发的时候剪头发,但现在……”
“是的。”乌庆阳点头同意,虽然我没有说完,但乌庆阳似乎知道我的意思。
自从陨灾,居民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团结在一起。
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我们必须这样做。
胆子大并且了无牵挂的人也许会离开自谋生路,有些加入民兵,有些去了更大的社区。
那些留下来的人,报团取暖、需要彼此。
陨灾之前,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网络、公路、高铁、飞机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到哪里都可以来去自如。
现在,同镇的人联系最紧密、最亲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
肖台镇对我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
如果有人问我来自哪里,我会说肖台镇,不是其他我呆过的任何地方。
乌庆阳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我们可以问问他们要去哪里。如果他们去陆堡营,说不定愿意让我们加入。在这么大的车队里,你会比只跟着我更安全。”
乌庆阳的建议让我惊讶,尽管也很有道理。
“我不知道,”我慢慢地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也很好,但如果你认为这样最好,我可以接受。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乌庆阳再次用严肃的表情扫视着车队。
我等待着,并不在意哪个是最好的行动方案。
内心深处,我其实并不太想加入一群陌生人。
我认识乌庆阳,也信任他,我不认识也不信任路上的其他人。
然而,我确实想安全,也希望乌庆阳安全。
如果我们在一大群人中更安全,那么我们就应该这么做。
“我想问问也没什么坏处,”乌庆阳最后说。
“好吧,值得一试。”
乌庆阳将车子从树林里开出来,朝着那个车队的车尾开过去。我们还没靠近,一声枪响就响彻空中。
他们没有射中人或车,目的只是警告。乌庆阳立即刹车,停了下来。
“他们不太友好,”我说。
乌庆阳将手臂伸出车外,挥手示意和平。
又是一声枪响,我吓了一跳。这次可不是警告射击,子弹击中我们的一个后视镜。
“操,”乌庆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立刻握住我的后颈,把我的头按到膝盖上,另一只手转动方向盘快速掉头。
就在他转弯的时候,车队里又有人向我们开了一枪。
我蜷缩起来,抱着狗狗。他在第一声枪响后开始咆哮,蠢蠢欲动。乌庆阳加速朝相反的方向行驶,从始至终都一直按住我的脖子。
“混蛋,警告一次就够了,哪有开那么多枪的道理。”乌庆阳破口大骂。
“他们很害怕。”
“我知道,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应该向我们扫射,很可能会打到你。”乌庆阳终于躲开了车队的视线,移开手,让我坐直身子。
“还有可能打到狗狗。”
乌庆阳哼了一声:“对,可能还会打到狗。”
他几乎在笑,我笑了,尽管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我安慰他道:“没关系,我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反而更好。”
“看起来是这样。到目前为止,我们做得还不错。”
“我们做得比不错还要好,”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又补充道:“我们做得很好。”
乌庆阳的眼神变得温暖柔和,说道:“是的,我们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