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雏犬6

完蛋了。祁棠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很生气。

沈妄放下资料,朝她走近。他走一步,祁棠就后退一步,直到小腿挨到了床边,无路可退。

她被抓着手臂,猛然贯到了床上,祁棠心跳都要停止了。

月光如融,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明晃晃地淌进来,他的神色像淬了冰一样森然,昏暗的落地灯下,只有那双浅色的瞳仁是灼然发亮的,睫羽如凝霜雪。

空气死寂,她听见血液因恐惧在血管中急速奔涌的声音。

连浴衣什么时候散开了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她下意识道歉,为这个秘密的暴露脑中完全变成了一片浑噩。

她会死吗?

沈妄视线轻扫。

敞开的浴衣中剥出少女素白得耀眼的身体。

他倾身复上,长腿卡入她分开的、赤裸的双腿之间,另一只手则顺着平坦的小腹一路上滑,指尖滑过丰腴乳房,刮带了一下挺立的乳粒,最后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猛然收紧。

祁棠能清晰地感受到肺部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眼前一阵发黑,她握住沈妄的手腕,那上面传来的力道却宛若钢铁浇铸,难以撼动。

他的手指好凉,紧贴祁棠沐浴完后湿热的肌肤像一块冰,但这就是他真实的体温,厉鬼的体温。

她的余光看向了旁边的床头柜,一只普通的项圈被她随手放置没来得及收起,此刻在死亡莅临的灭顶恐惧中,她下意识伸手够向了项圈。

还差一点……

限制他,困住他,收容他,关进三百米深不见天日的地下。

素白的指间和项圈仅有半毫米的差距时,祁棠忽然放弃了。

她垂下了手,也放弃了根本掰不开的手腕,静静等待窒息将她吞没。

卡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此刻却松劲了两分,沈妄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你哭了。”

生理性溢出的眼泪滑过鬓角,滚烫无比。

他看着她朦胧的眼睛:“祁棠,你在想什么?”

湿红的嘴唇吐出细若蚊蚋的声音,祁棠断断续续问道:“你真、真的逼疯了你母亲,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吗?”

沈妄冷笑:“是。”

他等待她的大骂,冷血,畜生,毫无良心,诸如此类的话语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祁棠的眼神涣散起来,喃喃:“那你……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从鬓角滑落的眼泪滴落到他的手指上,烫得他手指蜷缩,骤然松开了手。

他喘息几声,嗓音喑哑:“你很擅长讨鬼欢心。”

他低头凑近了她,呼吸纠缠,几乎像要落下一个吻来,然而手掌从她的脖颈处移到了她的心脏位置,缓缓抓按下去。

洁白的乳肉从指缝中溢出,祁棠罩杯不小,但他的手也很大,刚好能包住她的,祁棠的小腿抽动了下,不自觉曲了起来,唇中溢出一丝痛吟。

沈妄蓦地扯起唇角冷冷地笑了笑。

“但你的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一阵眩晕袭来,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我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冬夜寒气砭骨,浴室顶灯投射出冷冽惨白的光,墙壁上嵌着巴洛克风格的瓷砖。女人把浴缸中放满冷水,把儿子抱了进去。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瘦弱得几近嶙峋,赤着的后背上肩胛骨如折断的蝶翅般突出,双眼则是灰蒙蒙的,一点光泽也没有。

他面庞精致,双颊似玉兰花苞洁白柔软,天使一样的长相足以刊登儿童杂志,但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睫,显出几分沉沉的阴郁。

祁棠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的沈妄。他的五官几乎等比例长成,只不过不像幼时般无害,多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冷冽。

她意识到,这里是他的记忆。沈妄把她关进了他的记忆里。

女人提起水桶,往浴缸之中倒入冰块,碎冰碰撞的凛冽之声泠泠入耳。

“就说,今天考试又拿了第一名,想要爸爸陪你,让他多待两天。记住了吗?”

男孩没什么反应。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袭来。

他极轻缓地眨了一下眼,慢半拍地点点头。

泡了一晚上冷水,这孩子不出意外地发起了高烧,令丘婉大喜过望。

然而当那个男人来的时候,她还是假模假样地擦拭了下眼尾,悲伤道:“或许是小妄太想爸爸了,才会晕倒的吧。”

男孩灰蒙蒙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光线是黯淡的,站在门边的男人对他来说像一道蠕动的黑影。连他的脸他都早已经忘记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出母亲交代的那句话。

但他在冰水中泡了太久,已经超出承受的上限,喉咙如同灌入了铅水,极尽嘶哑,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烧成这样不知道送医院?丘婉,你的小心思有时候真是蠢得令我厌烦。”

女人的计划落空,她有些慌乱地解释起来,但男人只是从她染着鲜红指甲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角,冷漠又厌倦地扬长而去。

女人追出门去:“等一下,你要走?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儿子吧!留下来一晚吧,就一晚……”

“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你以为自己能得到现在的一切?”

“闭嘴吧,也不看看你给我生了个什么,眼睛都看不见的残废!”

残废二字格外掷地有声,脸颊烧得通红的孩子往被子深处蜷了蜷,祁棠轻轻为他捋开被汗水黏连在额头的发丝,手指却穿透过去。

……

“站住。”女人冷冷说道,“我没有说他今天可以上桌吃饭。”

比现在年轻许多的董秀兰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煮好的白粥倒进了地上的碗里。

男孩低下头捧着碗喝起白粥。他低头的瞬间祁棠注意到他脖颈上的项圈,才发现他被狗链拴了起来,一头在他脖子上,一头在大理石柱上。

在石柱下有个毛绒垫子,是他睡觉的地方,垫子上有处经久的下陷。

他没能留住父亲被惩罚饿了三天,喝粥时狼吞虎咽,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惹来了女人的厌烦。

她用力踩着他的脑袋碾了碾:“和你爹一样,就配做条没尊严的狗。”

小孩没有回答。

即便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他的表情依旧是空漠的。

碗碎了,锋利的碎片在稚嫩的脸颊留下一道伤疤,血迹蜿蜒而下,地上的白粥被染成了淡粉色,他没有痛觉一般,只顾把白粥用手拢起来喝。

人有了尊严才会有懊悔、愤怒和耻辱,但这孩子没有。

没有人教过他尊严是什么。

无论是带狗链,用狗碗,睡狗垫,对他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寻常”。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在他的母亲眼里,有时候又算不上。

只是一头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