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我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晚雪已悄然起身,开始收拾她的箱笼。
待我醒来,她柔声告知:因她的床榻狭小,大娘子得知陈卓纳我为蓝颜后,一早便遣人着手收拾东梢间,老地主的寝房,那间房里的六柱架子床有十尺之宽,便是五人同寝也绰绰有余——老爷与凝彤这些时日将一直在藏春楼顶层的暖香坞中度馨香蜜月。
然后,她又给我身上的几处抓痕换了一下药:“也不知道你们昨夜玩的什么花样……”她一脸不屑地说道,我红着脸不敢回答。
看到晴芳轩又来了几个丫鬟协助晚雪整理细软,我连忙起床,吃饭时让夏管事请来了那位姓宋的教头,一边用着早点,一边吩咐他们明后两日留意着,若有新到的官差,便依我所说的那般安排。
巳时三刻,两名丫鬟引我至西厢茶寮。
未入其门,先闻十娘之声:“……有两年未见了我堂嫂,说话也利落了好多……”
推门之际,恰逢夏管事敛起笑意,神色凝重地向外行来,险些与我相撞。
“哟,娇客到了!”他脸上方才凝住的笑容又一次绽开,只是语气间略显勉强。
“……来得也及,去得也快,竟似一阵风……”绕过屏风,只见茶寮之中已坐了不少人。十娘一见我,顿时收声。
抬眼望去,陈府大娘子、十娘、四娘、六娘皆聚于此,正闲闲地分坐在两个圆桌边品着茶。
大娘子一见我,眼中便漾开暖意,唇角含笑,拉过我的手温声问了几句早点是否用过,昨夜睡得可好。
话罢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才转头吩咐下人:“去请五小姐也来坐坐,就说她的准女婿到了,让她把两个弟弟领过来。”
不过片刻,陈薇便领着两个男孩迈进门来。
稍年长的那位约十二岁年纪,身形高挑清瘦,眉眼低垂,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年幼的约莫十岁,玉雪可爱,正牵着陈薇的衣袖,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向我——正是陈府的五公子与六公子。
四娘与六娘各引着自家孩儿上前与我见礼。
两个孩子早知我是新宋诗人李晋霄,六公子陈汉昕神色兴奋,跃跃欲试;五公子陈汉瑜却略显拘谨,始终微垂着头,并不多言。
我温声问起两人的学业与喜好。
陈汉瑜每答一问皆字斟句酌,神情紧绷,如同生怕说错半分;而当我转而与活泼的六公子多聊了几句时,却见陈汉瑜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一种急切而克制的渴望,仿佛无声地期盼着能将我的注意重新引回自己身上。
大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适时地朝四娘与六娘递了个眼色。
六娘是个灵透人,当即从我的神色中品出几分意味,忙笑着拉过汉昕便往外走。
那孩子犹自不觉,蹦跳着跨出门槛,银铃般的笑声渐远。
四娘却似有所预感,脸色微微发白,与身旁的儿子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忐忑。
她张了张口似欲言语,却被大娘一声轻咳止住,陈汉瑜默默望了母亲一眼,嘴唇抿得发白,终是低头跟着离去,单薄的背影在门边一闪而没。
十娘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望向我,唇角虽弯着,语气变得戏谑起来,“先告诉你一声,昨夜老爷龙精虎猛,在十二娘身子里头泄了八回,十二娘在你这个旧恋人走了之后也少了拘谨,全力承欢,美得昏厥过去两次呢!李公子,听着这些……可觉得心头泛酸?”
她笑吟吟地望向我,眼神玩味地在我脸上打着转,突然俏脸不自然地一红。她今日头戴一朵鲜红的山茶花,衬得雪肌玉肤纷外白净。
“十二娘……他们吃饭了吗?”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讷讷问道。
十娘不自然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向我强笑道:“老爷正好有客来访,带着她下来用了早膳,我听她说话,嗓子都有点沙哑呢,现在夫妻二人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八回……
凝彤昨日午后那带着颤音的描述,此刻竟转化为无比清晰、灼人的生动画面,与昨夜我之所见叠加在一起:她的子宫颈口无助地抵着对方龟头下缘那道狰狞的棱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娇嫩的小孔在一次次猛烈冲击下如何失控地抽搐:先是痉挛着缩成一个小尖,继而骤然张开,随着每一股浓精灼热的喷涌而剧烈跳动……整整三十余次的灌注!
而后,那凶器缓缓退出,紫红色硕大的顶端依旧骇人地胀挺着,冠状沟处混着两人体液的浊白浆液滴滴垂落,无情地烫在她早已红肿不堪、微微瑟缩的花唇上……
在我离开之后,竟有整整八次这样的玷污与占有!
我面上强撑着若无其事的笑意,五脏六腑却似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撕扯,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大娘子突然轻轻咳嗽一声,十娘一拍脑袋:“对了,老爷特地让我传话与你,说十二娘昨夜讲了个什么“新宋第一妒夫”的笑话,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就让你提高心力,引以为戒,莫失圣心。”
又朝陈薇招了招手:“薇丫头,去你未来相公身边坐着,好生宽慰宽慰他。”
陈薇闻言,也不扭捏,当即起身走来。
她一手随意地将那海棠式束腰圆凳利落地拖近我身旁,甫一坐定,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温热掌心径直轻覆在我膝上。
尤其是她那道目光——自今日见我,那双清亮的眸子便几乎一刻不曾从我脸上移开,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与依恋,仿佛要将我的每一分神情都烙进心底。
她今日穿着似乎刻意想打扮得成熟一些,发髻未梳成双鬟,而是挽了一个略显松软的单螺髻,斜插一支珍珠排簪,簪头是一小枚累丝镶碧玺的蜻蜓,振翅欲飞,于稳重中悄悄泄露一丝俏皮。
脸上薄薄敷了一层粉,肌肤显得格外细腻。
唇上只轻抹了一点胭脂,颜色很淡,像刚开的樱花。
着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罗缎褙子,料子虽显贵重,颜色却仍透着少女的清新。
内里衬着雪青色的主腰,领口处微露出一抹细腻的织锦边缘,庄重中不失精致。
下系一条深碧色的百迭裙。
百迭裙长及小腿,恰露出半截圆润紧致、肌肤莹白的小腿曲线。
足上一双不多见的浅肉色丝袜,薄如蝉翼,勾勒出纤巧玲珑的脚踝线条,宛若玉雕。
脚下是一双娇小俏皮的平底漆皮鞋,款式别致,与“月牙跟”一样,和我记忆中前世的某些风尚隐隐相合。
此时,陈卓与张文翰夫妻也陪着我大舅哥钟秋霁来到了茶寮,大娘子含笑问我:“这五哥儿和六哥儿,不知你更属意哪一个?”
五公子汉瑜已经十二岁了,我和他简单地聊了几句,看他心思细腻敏感,性子大抵定型。
想着瀛洲学宫虽为新宋求学圣地,可学童多数是宗室贵胄、高官嫡系,门户之见犹深。
他们出身闽西商贾之家,在那等环境中,必然会因身份而低人一等,朝夕相处间,恐怕要备受冷眼歧视,于他心性修为恐非益事。
反观六公子汉昕,年方十岁,性情活泼开朗,心思纯良,遇事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这般心性,适应能力自然更强些,纵使初至异地,面对陌生环境与人物,想来也能更快地融入其中,不至因出身之别而过于郁结于心。
思及此,我略整心神,向大娘子恭敬一揖,温声答道:“回岳母的话,小婿细细思量过了。六公子汉昕或更为合适。”
大娘子眼中泛起欣慰与感慨交织的神色,轻叹道:“那瀛洲学宫门禁森严,非天潢贵胄、便是三品大员嫡系方能踏入。寻常寒门纵有英才,也难叩其门。你为陈家儿郎如此筹谋打点,这番深厚心意……着实让老身不知何以为报。”
见她言语间情真意切,我忙躬身再揖:“岳母万万不可如此说。晚辈既蒙岳丈、岳母垂青,许以薇儿,则陈家之荣辱、门庭之休戚,便已是晋霄份内之责。能为弟弟前程略尽绵力,是晚辈应当应分之事,岂敢当岳母如此谢语?”
此时,陈卓与张文翰夫妇伴着钟秋霁走进了茶寮。
陈薇的娘亲二娘也随后而至。
陈薇柔声向母亲问了早安,钟秋霁情绪有些低沉,进屋也不跟我搭话。
二娘朝我略一颔首,恰有风过,茶寮门帘被吹得剧烈摆动,哗啦作响,而她衣袂鬓发却纹丝未动,仿佛周身笼着一层无形的气墙——我从陈薇处知道她娘亲会功夫,可没想到她的内家功夫已臻化境,周身气劲圆融自如之象!
二娘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拉住陈薇的手,低声说出一长串我全然不懂的方言。
我正自茫然,却见席间众人目光齐齐望向陈薇。
这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怨不得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二娘说的并非闽西某地土话,而是发音方式颇有几分相似的南越语——青云门有察子说南越话的。
陈薇身子一晃,少女白皙的面颊褪尽了血色,怔怔望着青砖地。
我有些担心,将陈薇微凉的小手紧紧攥入掌心,目光探寻地望向她。陈薇却只是对我勉强牵起嘴角,淡淡一笑。
二娘沉默着走到软榻前坐下,端起青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茶烟袅袅,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大娘柔声问陈薇:“你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薇似是心情激荡,还在神情恍惚,十娘子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故意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道:“我今日也当一回通译,显摆一下,二娘说呀——”,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含戏谑地扫了一眼陈薇:“薇丫头年纪还小,身子骨娇嫩得像初春的柳条儿,虽说她对你也是一百个钟意,暖床之时情炽如火,教君恣意怜——不过你可不能摘了她的红丸!老爷将她指配给你,没有先嫁平夫,可是出身不正呀,将来怎么跟那些名门贵妇……”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笑得弯了腰。
大娘嗔怪地打断:“十妹!就你话多!”眼神飘向二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转头对陈薇:“薇儿,告诉你娘,你爹的安排才是真正面面俱到的,也是为了你好。”
陈薇渐次宁定了心神,方才失血的颊边恢复了血色,才小声和她娘做了通译,二娘却只沉默不语,正要转脸再向大娘说什么的时候,陈薇微微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向她娘亲使了一个眼神。
大娘子见状便起身说要回去礼佛了,领着二娘一同站起,将空间留与我们。
行至门前,她又停步,回身望来。
这位主持中馈、仪范雍容的老夫人,目光温润而深沉,对我这个陈府未来的女婿柔声说道:“晋霄,你如今已算得是我陈家的“一半个女婿”了,我家老爷对你寄望更深,也会用心辅佐与成全你,只望你日后能成为陈氏一族新的主心骨。”说罢,她看了一眼陈卓与陈薇,最终将目光落在薇儿的身上。
我当即敛容正色,后退半步,向她端端正正揖了一礼,沉声应道:“晚辈必竭尽所能。”
眼前这对姐妹,一位风韵动人的闺中少妇,一位豆蔻年华的青涩娇柔。
二人并肩而立,恰似春庭枝头并蒂初放的双生芙蕖,一株秾艳欲滴,一株含羞待放,在微风里轻轻依偎,教我见了,怎能不心生无限怜爱!
大娘又让陈薇将她的话译给她娘听,陈薇执起母亲的手,用南越软语轻声解释,其间眼波自我脸上掠过数次。
大娘和二娘出门时,又再次把陈薇叫了出去。
留在室内的十娘,一面寒暄着,安顿众人坐下来,招呼下人奉茶,对张文翰柔声说道:“文翰,一会儿我们一同去看看庄子,务必让你娘子亲自牵着晋霄的手,往人多处去!”
张文翰僵硬地点着头,目光在陈卓与我之间徘徊片刻,深吸一口气:“昨夜我与卓妹深谈过了。承蒙李公子垂青,眼下先以侍寝之名与李公子相爱,待得方便之时,再操办喜事,私嫁于他。”
他顿了顿,拱手道:“恭喜晋霄贤弟娶得美人归!亦恭喜卓妹终嫁得如意郎君,我只希望你们早日合体,省得夜长梦多……”
陈卓咳嗽一声,向他使了个眼色,俏脸微红,虽晨间已透秋凉,额角鼻翼却仍沁出细密香汗。
十娘含笑问秋霁:“我听说你想让晋霄做清秋的平夫,他忙得过来吗?”
秋霁沉默了一会,强笑道:“她最后还是选了“玲珑鉴”的孙少爷为平夫了。”
陈卓脸色骤然一变,急道:“我早同她说了多少次!那孙家子是个什么名声,她不是满口应我定会断干净?怎么竟——”一把抓住秋霁的胳膊:“秋霁,你万不能应!绝不能应!”
秋霁眼中尽是压抑的痛楚,沉默了许久才黯然道:“已经……没有办法了。昨夜他们已然那个了……”
他怔了半晌,才从怀中取出那枚印章递向我:“她托我问你愿不愿意做她第二个平夫,若能在此等她两月,她……自是万分欢喜。”
我平静地接过印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最多只能在此待上十余天。大哥,凡事往好处想。她既应了你,也必会信守承诺。”
陈卓向我一摆手,语气愈发急切:“清秋心地单纯,有些话我从未与她明说——他和宋嗣良常私搞“解佩集”,一回便是十数个汉子!若孙福宝成了她的相公,还不知要如何作践她!”
她恳切地望向秋霁:“你这般爱她,岂能因她把身子给了孙福宝,便将她舍了?”
秋霁听她说出这般诛心之言,一时脸色煞白,涕泪俱下:“你当我昨夜不曾拦过?她已是鬼迷心窍了啊!”说罢蹲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
古礼中,“解佩集”本允女子与五至七名男子共度一夜,《礼经考据》借“三阳开泰”之数,改为三人。
可是这十余年,承平已久,世风糜烂,七八个男子已经不算什么了。
不过无论人数多寡,遵的什么礼法,皆需要正夫首肯——可一旦嫁了人,正夫即便不从,又能如何?说不得反被那平夫来个平转正,夺了位份!
十娘与张文翰忙上前宽慰秋霁,好一番劝解,方令他与陈卓渐复平静。
“晋霄,午后我爹爹回府,乌衣红之事,还须再与你商议一下。”秋霁恸哭之后,似已心灰意冷,然后强撑着笑意对众人道,“平婚燕尔定在半月之后,请大家都过来喝喜酒。”说罢便匆匆回城,说要和梅清秋的平夫再谈一谈。
待他离去后,张文翰无比感慨:“这孙家与我家亦有生意往来,我见孙福宝行事尚知晓分寸,怎地这一年多,竟变得如此嚣张?”
十娘苦笑叹道:“还不是攀上了我大伯的门路?厚礼卑辞巴结上去,堂叔当上了汀州守备,就自以为也是官门子弟——人要学坏,何其容易!”
薇儿此时已悄然回到室内,待众人一片沉默,走到我面前,自袖中取出一页粉色诗笺,双手捧着递向我:“给郎君献诗一首。”
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眼廓用极细的黛笔稍稍勾过,越发显得黑白分明,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身影,仿佛满堂宾客皆成虚设,天地间唯余我一人。
她曼声轻吟道:“青锋裁月落诗行,敛芒温润自生光。非因朱门倾慕久,初见惊鸿喜欲狂!”
厅中的沉重被驱散,此时旭日初升,灿金的阳光破窗而入,将满室映得一片通明暖融,恍若春景长驻,陈薇黑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略显稚嫩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清脆甜美:“望不吝指点!”
我突然发现她的气质有了变化:日光勾勒着她初显窈窕的轮廓,有了几分少女的灼灼芳华和清婉韵致。
“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深爱!”我让下人们取来纸笔,“我们不妨字斟句酌,让它更臻完美,可好?”
说罢执笔蘸墨,一面写一面解释:“ “裁”字虽利落,却有些俗套。不若“渡”字——“青锋渡月落诗行”。剑锋过处,非为裁断,而为渡引月华入诗,是谓悲智双运。”
“ “敛芒温润自生光”——”我继续道,“此句已得谦和之味。先说“光”这个字,有些着于色相了,不若“含藏”——人人皆有如来藏性,不假外求,圆满自足。”
“再说这“温润”二字,没有杀意或内力不足也催动不了剑芒。且前面有了“含藏”二字,便直接改为“吞吐”,更形象一些。“剑芒吞吐自含藏”既暗合呼吸般的剑势节奏,又显藏锋于内、待机而发的力道。”
“以此来观剑道,便是刚柔并济、含蓄深沉,行仁者之剑。”
薇儿眼眸倏然一亮,竟忘了仪态,忘情地一拍书案,震得砚中墨汁四溅:“ “含藏”实在妙极,当浮一大白!”
十娘与陈卓相视而笑,陈卓还对着妹妹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指尖轻点薇儿的额角:“小丫头,再敢偷酒喝,小心爹打断你的腿!瞧你性子,墨水都溅到相公袍子上了。”
她随即自袖中取出丝帕,为我拭去案几上溅出的墨点,借着品评诗稿的由头,身子已自然贴近,与我相依一处:“妾身虽只略通诗文,却也看得出“仄平平仄仄平平”与上句“青锋渡月落诗行”的“平平仄仄平平仄”正是“平起仄收”与“仄起平收”相对,音韵更显铿锵流转——相公真真是诗词大家!”
这竟是陈卓第一次当众唤我“相公”。
言罢,她微赧垂首,一段青丝自雪腮边垂落,被她纤指轻拢的刹那,无端漾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妖娆风致。
我目光重新落回诗笺,在第三句上停留良久,缓缓开口:“ “非因朱门倾慕久”——这“倾慕”与“朱门”相连,究竟有几分是和门第身份相关,终究难以自证清白的。不若改为“非因朱门生差别”,你觉得呢?”我用请教的语气问薇儿。
薇儿沉吟不语。
我温声说道:“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富者中亦有良善仁厚之辈,贫者中亦存奸猾之徒,如此一改,语气便从辩解转为超然,强调众生平等,不以门户判高下。不知薇儿以为如何?”
从昨夜婚礼的细微之处,我已察觉出这小妮子与陈汉庭一个路子,骨子里皆存着对贫苦百姓的亲近。
与她对视的一刹那,我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明悟——她眼中流转的,不尽是爱慕,倒更像是一种沉静的端详与忖度。
她眸光在我脸上流转片刻,仿佛要透过皮囊看进心底,良久才矜持地点了点头:“确是公允之论。”
“看来这是最要紧之话,难得让五妹认可!”
一旁的陈卓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薇儿立刻扭头嗔怪地瞪了三姐一眼,随即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抬脚轻轻踢了我一下,深碧色的百迭裙裾随之翩然荡起,裙摆下倏然露出一截雪白莹润的小腿。
大家对第四句倒是众口一词:“ “初见惊鸿喜欲狂”是断不能改的!改了便是辜负了薇儿的一片赤诚痴心!”
“ “人生若只如初见”,此后千遍万遍,也如第一眼心动。”薇儿似是不好意思将心事尽数道出,微烫的面颊贴向我的臂弯,复又抬起头来打量着我,细细密密的眼神从五官看到鬓发额头。
我这时才意识到,从昨日初识到此时此刻,只要我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的目光便如影随形,我身边的女子再无一人似她这般,那目光中毫无遮掩的倾慕与专注,令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被分得几分注意的夫君,而是成了谁人世界的全部。
这洒脱不羁的少女,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她赤诚的心、她此刻毫不避讳的专注目光,都将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一人。
陈卓移至案前,素手悬腕,凝神聚气,笔锋如游龙惊走,似快雪时晴,只见墨迹淋漓,转瞬之间便将诗句挥就:“青锋渡月落诗行,敛芒吞吐自含藏。非因朱门生差别,初见惊鸿喜欲狂!献丑了!”
我观之不由抚掌惊叹:“娘子这笔字,银钩铁画骨力非凡,行云流水气韵天成。观之如见快雪初霁,清风拂面,实在令人心折!”
陈卓闻言,颊上顿时飞起两抹红云,谦逊笑道:“相公过誉了……不过是平日胡乱练笔,怎当得起如此盛赞。”
她眸光微转,带着几分向往,试探着问道:“听闻瀛洲学宫有书法大家唐易之先生执教,不知那里是否只招收幼童?”
“十几岁入学者比比皆是。待我回去后,定为你细细打听一下。”我还真没有留心过这事。
陈卓没再多话,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走,去我家的田庄工坊转一转!”一旁的薇儿却扯住了我的袖角,向姐姐示意,要和我单独说几句话。
待众人皆已离去,茶寮中只剩我二人时,薇儿一双小手背在身后,煞有其事地绕着我转了两圈:“相公,你内力炁值多少?”
我略觉窘迫,虚荣心驱使,让我用了一个含糊的表达:“不到三千点吧。”
“不信。”她二指一并,忽的疾点向我腕间穴道!
霎时间,一股纯正内息悍然冲入我的经脉,我体内真气顿生反应,又有意亮一手九谷经的柔劲,将她的内息轻轻裹挟、顺势一引一送——她“呀”地一声惊呼,整个人被那股巧劲带得向后连退两步,险些打翻桌上的茶碗。
恰在此时,陈卓回屋取伞,正撞见这一幕,吓得“哎哟”一声,忙上前扶住薇儿,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你这疯丫头,到底要知道些天高地厚!为杀方黑毛,险地送了命,爹罚你跪祠堂三天,还不知收敛!行侠仗义,总要把自己武功先练到家!”
“似乎比三千点还高一些呢!”
薇儿稳下心神,伸出一根葱指虚点着我:“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
我们五人行走于田埂之上,但见阡陌如织,稻浪已初染微黄,空气中弥漫着将熟未熟的谷香。
陈薇、陈卓在稻场上聊着天,十娘和我漫步在田畦中,和我聊着农事,张文翰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俩后头。
十娘见我注目禾穗,便曼声说道:“眼下正是孕穗的关键时分。老爷这些年颇费心思,总想在现成的种子里寻出最宜我们闽西水土的。”
她引我看向一片穗头明显更为饱满的田块,“这是他从汀州寻来的“黄壳早”,比本地种耐寒,秋霖来时不易霉穗。”
田边立着几块不起眼的木牌,墨迹已被雨水洇开大半,仍可辨“澄州赤”、“明阳长”等名目。
十娘告诉我:“老爷也只是试着来,每种只划三分地,生怕糟蹋了收成。去年试种平武的“大肚黄”,穗头虽重,却很容易招虫子,最后还是改回了稳妥的本地种。”
“岳丈的田产,主要分布在哪些县份?”
我望着连绵的田垄,向十娘探询。
新宋不抑兼并,然闽西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岳丈能拥八千亩地,想来绝非囿于西水一县。
“除西水之外,岳青县最多。”十娘蹲下身,指尖娴熟地拨开一丛禾穗,查看着根部的墒情,头也未抬地答道,“那儿地势平旷,宋家占头份,我们陈家次之,约有三千亩。西水县内约三千亩,余下的散在正海和沟头县等地。”
“宋家?”
“岳青宋家,闽西第一等的世家,中书省宋侍郎便是宋家的擎天柱。哦,对了,我便是宋家的庶女。”
十娘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手上的泥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中书省宋侍郎?莫非是那位在左右相之下权倾朝野的第三号人物——宋明非?
此人可是隆德皇帝最为倚重的股肱之臣,是朝中清流的中坚人物,世人皆赞其清廉刚正、明察秋毫。
他力主“重农抑商”,屡次上书谏言“工商盛而农耕废,国之根基必动摇”,认为商贾逐利之风易使民心动荡、田亩荒芜。
当年皇太伯以“皇亚父”之尊摄政时,因其政见与己相左,便以“年少激进,需磨砺资性”为由,将其明升暗降,调任闲职,一压便是整整九年。
期间宋明非着下《垦殖要略》三卷。
直至庚丑之变,隆德皇帝以雷霆手段肃清皇太伯一党,亲政揽权。
素闻宋明非之能且知其与皇太伯宿怨,遂下旨特召,力排众议,一月之内三迁其职,得授中书省侍郎,虽然官居三品,却能平衡左右宰相。
“老爷聘我前,曾与宋家有过佃户之争——后来闹蛟灾,又有很多宋家佃户逃到我们石桥村避难,他们来索人,但村民均不想回去,两家之间为此而间隙很深。”
十娘轻声解释道,“后经由宋大哥说和,老爷半卖半送地让了三百亩水田给宋家,才算平息。宋家便将我——宋家一个旁支的庶女,许给了老爷。”
我尚记得这大蛟是我岳丈带着庄丁杀的,还死了五人,上游的村民来到石桥村只求庇护,却成了宋家怪罪的根由……
果然是清流的行事之风!
也怨不得我岳丈如此急迫地想结交显贵。
“宋大哥?我岳丈的那位大哥?他和这宋家?”
“宋氏一族在岳青县是旁枝,嶐山的宋大哥却是嫡系一脉,宋侍郎孤儿寡母,年幼时家贫,岳青宋氏人皆势力,他们母子常常得不到接济。正是宋大哥见他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种子,就一直供养他求学。”
“这宋家……田亩几何?”
“九千余亩良田。元阳教那般猖獗,也从不敢打他家的主意。”
八九千亩的田产规模,在土地不抑兼并的新宋不算最拔尖的,但是闽西地狭山多,户均耕田不过十亩,这样的田亩几乎是盛世之中的不祥之谶。
在闽西,大部人口在沿海不足十一的平原上生活,生齿繁伙,贫富悬殊,社会矛盾尖锐,不是陈汉庭出来造反,便是林汉庭,王汉庭。
“原本陈、宋两家纵有矛盾,尚有宋大哥居中调和,尚能相安无事。可如今宋大哥……”她眼含深意地瞥了我一眼。
正说着话,眼见几个老农从田塍那头行来,手里捏着几穗不同的稻谷比对着,眉头微蹙。
“这稻谷怎么了?”十娘上前打探。
“十太太,”那几个老农向十娘行过礼后,把稻穗递给她看,“ “黄壳早”今年穗粒虽多,但……您瞧瞧这穗心,好多都黑了。”
一位面色黝黑的老农指着穗心处几不可见的褐斑,忧心忡忡地补充:“像是着了“鬼掐颈”,这几日秋霖不断,湿气郁结在田里,这病就冒出来了。我们担心,不到收割,这好好的穗子就得瘪了大半。”
另一老农搓着粗糙的手掌接话:“往年这时节都干爽些,今年这天时……唉,怕是“寒露”前这场雨要坏事。若是再阴冷几天,只怕不止“黄壳早”,连“白芒尖”都要受影响。”
十娘接过稻穗仔细察看,柳眉微蹙:“可用了我之前说的烟叶水喷洒?”
“试过了,抵不住这连日的湿气。”老农摇头,“这病是从根茎里烂上来的,得想个法子让田里水汽散一散才成。”
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掠过稻田,沉甸甸的稻穗随风起伏,那隐约的褐斑显得格外刺目,仿佛正无声地侵蚀着丰收的希望。
“岳青的宋黑子教了我们一个法子,给所有田块开挖“沥水沟”。除了田边开沟,还要在每垄稻子之间,都开上深深的排水渠。得把水直接引到田外的大水渠里去,不能再让水闷在稻根底下。”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宋黑子说,咱们开沟挖出来的泥,正好培在稻根的根部,既能稳固植株,又能让根茎部分稍微露出来一点,离水远些,通通风。那边我们已经挖了一条,十太太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另一个老农一脸巴结地笑道:“宋黑子这人心地实在,对咱家一直挺亲善的呢!”
十娘对这事很是上心,当即就随那几个老农往田头走去。
我略一迟疑,也快步跟了上去,在她身侧低声道:“还有一种法子,或许更好。取生石灰、硫磺粉和水,按一比二比十之比例熬制成合剂,名曰“石硫膏”,喷洒穗间或可抑制病势。”
十娘闻言脚步稍缓,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晋霄,莫非你也是我家老爷那般的格物信徒?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此法果真有效……”她话音微顿,眼尾轻轻一挑,带着几分娇俏睨来,“你想要我赏你什么?”
她身段本就玲珑有致,此刻微微侧身看来,更显曲线曼妙。加之容色娇艳殊丽,这一眼竟看得人心头微动。
我前日第一次见到十娘时,脑子里就浮现出和凝彤“心连心”时传来的穿越前的记忆片段——她和晚雪、凝彤在书房被老地主宠幸的情形,对上号之后,忍不住偷看了她的臀部两眼,她当时似乎有所觉察,嘴角轻蔑地一挑。
我努力按下躁动的心思,目光落在她云鬓间那朵鲜活欲滴的红山茶上——不同于汉家女子常用的步摇簪钗,这花朵娇艳欲滴,别具风致,不由问道:“这花,可有什么讲究?”
她告诉我,此花在闽西俗称“赤丹诺”,意为“赤诚的心”。花瓣层叠,娇艳饱满,蕊心几点金黄,恰似情窦初开、爱意涌动。
十娘虽入门早于晚雪,年岁却只比凝彤大了半载,这朵灼灼其华的赤丹诺给她平添了一抹大胆炽烈的风致,宛若一页工楷诗稿上偶然落下的朱砂印,清冷中绽出浪漫柔媚。
“可否请赐你的闺名?”
她一早说的老地主和凝彤的事,让我心里压欲到极限的欲火直想狠狠发泄出来。
十娘身子一颤,与我目光相接片刻,低声嗔道:“见着好看的花,就忍不住要摘了去?”
我暗自咽了咽,嗅到她身上传来温软馥郁的少妇馨香,不由心头一荡,又凑近半步压低嗓音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般直白言语霎时染红了十娘的耳尖。她倏地抬眸,似羞似恼地轻啐:“有卓儿、晚雪、薇儿还不够?仔细刺儿扎了你的爪子!”
说罢扭身加快脚步,鬓边那朵“赤丹诺”随动作微微摇曳,宛如一颗骤然被惊动的、赤诚而慌乱的心。
秋风将我们的低语送至五步之外,正立于田埂上的张文翰显然听清了。
他面色倏然一僵,回首望向稻场——陈卓正立于新垒的谷堆之侧,金灿灿的稻穗几乎拂上她嫣红的裙缘。
一名下人疾步趋前,躬身行礼。
她凝神听着来人急促的禀报,扬起脸看向我。
秋风掠过,掀动她腰间绦带,也拂起周遭零落的糠屑,在她鞋边打着旋儿。
我踱至张文翰身侧,一时不知如何打开话头,只得寻了个话引:“文翰兄,令尊岳丈大人可曾试过从南洋引种新稻?”
他面色沉郁,语气倒还正常:“南洋稻种……岳父倒确实试过一回。去岁从岳青宋家那里匀得一批所谓“鲜罗金谷”,说是耐湿抗涝。结果种下去才发现水土不服,抽穗期竟比本地稻晚了整整一个月,穗粒又稀又空,还不如最次的本地种。岳父和岳青宋家都为此懊恼了许久,说“橘逾淮为枳”,往后便再不敢轻易引进外邦之种了。”
正说着,只见陈卓小心翼翼地踩着狭窄的田陇向我们走来,远远地便朝我挥手,站在我前方的张文翰看见了她的挥手,却误以为是在招呼他,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谁知陈卓竟径直从他身侧走过,在他欲牵手时还有意闪避了一下,扑进我的怀里时,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何必让他如此难堪?”我低声责怪着陈卓,她却毫不在意,只抬手将一缕被风吹散的鬓发挽至耳后,瞥了一眼五步之外僵立原地、面色尴尬的张文翰,偏着头对我俏皮一笑,咬着我的耳朵:“我这般正是为他好呢,叫他有所准备。待到明晚上……他的爱妻可不止是红杏出墙,还要承你雨露,被你下种,他还得为我们备好助孕的药材呢!”
“明晚?今夜……你有什么安排?”我有些失望。
“真是不巧,我舅公怕是熬不到明日了,我与娘亲得去送他最后一程。若是得空,我还想再寻清秋说说话……终究是不放心她。她是我县学的同窗!”
她与我默契地沿田埂缓步而行,渐渐走向不远处一株孤生的老槐树下。四顾无人,唯见秋风拂过稻浪,沙沙作响。
她仰起脸来,轻声问:“你爱我么?”
“爱,自然爱!”我目光灼灼看进她眼底,“爱到恨不得将你一生一世都圈在我身边。”
“说好了,少一天都不行的!”
她认真地说道,久久地凝望着我,随后,轻轻合上眼,微微仰起脸,以一种全然交付的姿态将芙蓉俏面迎向我。
我低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贴上了她的唇。
她的回应却超乎意料地热烈——虽依旧承着我的主导,不曾主动索求,可一旦被卷入浪潮,便再无半分保留。
那三年婚姻滋养出的风情在此刻展露无遗:她的唇舌柔韧而甘甜,每一次纠缠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与湿暖,既不过分青涩莽撞,亦无丝毫敷衍,只以一种全然敞开的、近乎虔诚的姿态容纳着我的侵袭,不时发出的细微呻吟似叹似泣,勾人心魄。
……不知过了多久,十娘的呼唤声自田埂另一端传来,我们才从缠绵中惊醒,依依不舍地分开双唇,牵着手又走回先前说话的稻场边。
“你说和秋霁说,只能在这里待上十几日?”陈卓垂着头盘算着,“薇儿是爹的亲女,若要与你成婚,这时间未免太过仓促,定然是来不及周全准备的……”
她突然眼前一亮,“六日后便是“阿目拉”,也就是“榕神节”——你听说过这个节日吗?”
“略有耳闻,可这是孊族与南越族的风俗啊!每年九月二十三日,孊族青年男女聚于百年榕树下,对歌起舞、共系红绸,向榕神祈愿盟誓,多对佳偶共缔鸳盟。”
“我们闽西也有不少汉人在这个节日成亲呢!家贫的,图的是简朴热闹,省却繁琐花费;富裕的,图的是吉兆寓意——都说这一日得榕神赐福,可保家族枝繁叶茂。八姨娘与我,便都是在榕神节办的喜事。”
“你们也是在喜帐中……那个?”我忍不住低声探问。
这还是昔日在县学之中,偶然听得宋雍向烟儿、念蕾她们闲聊时提及:百年巨榕之下,八九顶绛红喜帐环树而设,帐中莺啼燕语、云雨声频依稀可闻,烟儿和念蕾只听得面红耳赤,夏小楼在边上听到,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雍马上收住了嘴,他是不敢得夏小楼的。
“我们汉人只是在榕树下共拜榕神,之后还是回洞房再行……周公之礼……”陈卓推了我一把,双颊亦随之泛起淡淡红晕,已羞得说不下去。
“薇儿是不是还小?”看张文翰向我们走来,我忙敛了神色,压下心猿意马。婚期定得太仓促,也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陈卓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她已经十五岁了,有何不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有一个恶少……”
这时张文翰走了过来,她眉头微蹙,目光似嗔似怨地扫了他一眼,低声轻叹道:“唉,我嫁你这三年,也不知图你什么——你竟没有一点眼色吗?”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句话似曾相似——我前世的妻子似乎也这样抱怨过我。
张文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是希望我和他单独办个私嫁仪式,你来送妆,还是我当薇儿的“贴喜姐妹花”,省掉那些繁琐?”
在东都、渔阳等烟花最胜的繁华之地,除了贴身丫环的侍寝,若正夫或新娘家能拿出一个妻室、姐妹、娘亲,作为新娘的“贴喜姐妹花”或“贴喜母女花”一同床上侍寝,让新郎官尽可能尽兴,表达正夫谦卑的心意。
张文翰肩膀瑟缩了一下,低声道:“你昨夜不是很想再穿嫁衣吗?”
陈卓摇摇头,眼中无限怜惜,语气也温柔下来:“我倒是想,只是舍不得你伤心呢!”
“往后,你还会常回……咱们的家吗?”
陈卓闻言轻笑,指尖在他心口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昨夜那般与你告别,已是尽了夫妻最后的情分。从今往后,我这里——”她按了按自己胸口,眸光流转间朝我瞥来,“便只容得下晋霄弟一个人了。”
继而,她的目光落在张文翰磨损的衣领上,蹙眉嗔怪:“这衣裳破成这样,还穿?今夜我同娘回城,明儿就替你选两块好料子,亲手给你缝两件新的。”
“这……可是你最后的心意吗?”张文翰面色苍白,嘴唇蠕动着,说不下去了。
她手指勾住他衣襟轻轻一扯,歪着头瞧他:“你若是愿意呢,就安生等我回心转意;若是不愿,便写放妻书给我。”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丰腴的身子随之贴得更紧,双手环住他的腰,声音又娇又嗲:“只是,我的好哥哥,你舍得下你的卓妹子么——”
最后这句话让我大跌眼镜:这性子竟和梦中的念蕾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把男子揉搓得方寸大乱、欲舍难离,偏又教人难以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