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同床异梦

两人结伴下楼时,在楼梯上意外碰到了程野,对方见到季昭,差点激动地扑上来抱住,在看到江彦舟的身影时才陡然止住。

程野看了江彦舟一眼,浑不在意地开始自言自语:“季凛这个狗贼,昨晚拉着我一夜不睡,放学时竟然不叫醒我,自己跑了。 ”

季昭告诉江彦舟让他先走,她和程野住一个地方,可以一起离开。

江彦舟颇为担心地看向不太着调的程野,哪知对方倒是仗义十足,完全不像第一次同他打交道的模样:“放心吧兄弟,我保证给她安全送到家。 ”

季昭又添了几句,江彦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渐渐离开。

她早就看出程野是想和她单独讲话,于是起步走在前面,打算同他边走边聊。

“我说姑奶奶,你昨晚上到底跑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季凛他找你都快找疯了? ”

又来一个提醒她的。

“是么? 他找我了? ”

程野憋了一天,好不容易逮到当事人,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昨晚我回去的晚,在山道上直接就被他拦了下来,问我路上看没看见你。 我说没有,他这才告诉我你刚从家里跑出去没多久。 当时都快十二点了,你手机关机,监控拍到清河路口就断了,最后没办法,我们只能报警了。 ”

听到“报警”二字,季昭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脚步倏然止住,回身看向他。

“警察会管吗? 这么短的时间。 ”

程野瞧着她,满脸无奈,“一开始是不管啊,可你的好哥哥,赖在警察局,足足说了俩小时,把你可能遭遇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最后警察可能也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再加上那样的家庭背景,是比较危险,所以答应等天亮的时候帮着找找。 好在你天不亮就自己回来了,不然还真是浪费警力了。 ”

“季凛还联系了几个有门路的哥,直到你回学校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四面八方打听你的消息呢。 我可听说了,你今早是和刚才那个新来的一起到的学校,小姑奶奶,你以后想和男朋友共度良宵,提前和家里说一声成吗? 省的我们所有人跟着你受累。 ”

“我不是去找他…… 算了……”季昭突然失了解释的兴致,沉浸在刚才程野的话中,盯着地面发起了呆。

一晚上没睡觉,程野现在还烦躁着呢,可看着季昭若有所思的低沉模样,他忽然也没了追究的念想,反而语重心长同她谈起心来。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因为你们爸爸的事情吵架了? ”

程野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嗯……”

他叹口气,也有点无力,“你哥这人就是偶尔脾气顶了点,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

程野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我倒觉得你的问题更大一点。 ”

“我?” 季昭皱起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我可不是冤枉你。 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对你够好了。 去年你刚来江城的时候,也没个朋友,他怕你无聊,哪次和我们出来玩不是带你一起。 大家都是带女朋友,谁带自己妹妹啊,偏偏你不领情,每次都臭着个脸。 圈里有些人的确是招人讨厌,可你好歹给你哥点面子,装一下会不会?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季凛又是个护短的,没少因为你跟别人生气。 你倒好,除了气他就是气他,你还会干点什么? ”

我会干的可多了呢。 季昭在心中嘀咕,没法说出口。

坐在程野家的车里,季昭望着窗外,那些逐渐褪色的往事夹带着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并非程野口中那样,是个冷漠无情的傻子,季凛偶尔对她的好,她一直桩桩件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也因为程野的话,她才突然明白,自己是无法窥视到他的全部的,她曾经,也许真的因为任性独行,给季凛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但他却从未宣之于口过分毫。

他想起季凛和她打架,别住她脑袋压在地毯上半天不放她起来; 想起他坐在卡座中央,神情轻佻地不断开合打火机; 也想起他在床上,因为她的身体展露出情难自控的疯狂……

可直到翻遍记忆才发现,季凛留在她脑海里最多的,是一部由无数孤寂身影构成的黑白默片。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房间外黑暗的阳台里,只有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猩红火光,昭示着他的存在。

许是因为开门和脚步声,季昭到阳台时,他已经抬起了视线。

季凛还穿着校服,倚在大理石栏杆上,左手插在裤子口袋,夹烟的右手放在嘴边,结束了这支烟最后的一点生命。

地面上横七竖八落了一地烟头,很快又添上新的一员,他没有因为季昭的到来就此停下,而是在她的视线注视中,取出烟盒中最后一支,插兜的手掏出打火机,“嗒”一声燃起新的星火。

“不是走了么? 还回来干什么? ”季凛低头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很是冷淡。

灯光透过玻璃打在季昭身上,她站在不远处,盯着季凛未发一言。

“怎么,那个姓江的睡了你一晚上就不要你了?”

说的挺狠。 但季昭能忍。

“哥。” 她喊他,带着点小心和委屈。

季凛听出来了,她这是来道歉的。

“想给你当哥哥的外面有的是,不用加上我。”

姿态挺高。

季昭来了劲,毫无预兆地走过去,在他没防备的情形下,一下子搂住了季凛的腰。

季凛慌忙把拿烟的手搁远了些。

“干什么!” 他们可是在冷战,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哥~”季昭仰起小脸,瘪着嘴,刻意朝他不停眨巴着眼睛,“我错了。 ”

季凛推推她,没推开,“你根本就不会撒娇,还是省省吧。 ”

季昭一滞,挫败感肯定有,但现在她想的念的都只有一件事。

她死命圈着季凛的身子,既然表情撒娇被嫌弃了,那就换一个部位,下巴贴上他的,毫无规律可言的蹭来蹭去,声音软到季昭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

季凛被她蹭的郁燥不堪,偏头远离,“哪样? ”

“玩失踪,让你担心。” 季昭抬着头,眼睛里满是真诚。

还算有点良心。

季凛觉得自己刚硬的外壳咔嚓裂了道缝。 只是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还有呢? ”

“还有……?”

“你昨晚和那个姓江的待在一起?” 季凛直白地替她讲了出来。

“……”季昭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回答,顿了几秒才回他,“不是。 ”

季凛没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飞出了几丝不明缘由的冷霜。

“我在一家便利店待了一夜,上学时在校门口偶然遇见的他。” 季昭继续说道。

“就这样?”

“就这样。”

她说谎了吗?季昭不知道原因,可事实是她知道自己说慌了。

于是她试着模仿所有撒谎者的言行,强装镇定,转移焦点。

季凛把手中快要燃尽的烟放在嘴边深吸一口,低头看她的眼神晦涩不明,长久的静默后,两片薄唇微启,灰白烟雾倾泻而出,瞬间包围了两人紧贴的面颊。

空蒙雾气中,季昭伸手取过他的烟,夹在指尖,回视着他的眼睛吸完最后一口。

一只手揽下他的脖子,嘴唇贴上去,张嘴的刹那,季昭将口中的烟雾尽数渡到了他的嘴中。

吻没有就此停止,两人皆闭合起双目,无声加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逃避可能出现的对话。

季凛先是用力吮着她的唇,柔软的舌头互相触碰着,动作很快变得失控起来,放肆扫荡着女孩口中的一切。

难以招架的季昭变得节节败退,只能引着他的舌抚慰、舔舐。 她能够感受到季凛压抑的情绪,就像此刻的她,又何尝不是在热火中炙烤煎熬?

季昭将自身重量完全抵在了季凛身上,竭尽全力地回应着他的攻城略地。

唇几乎被吮吸的麻木,她听到牙齿磕碰的声音伴着唾液的轻响,在崩溃边缘终于难以为继,迅速后撤分离,猛咳不止。

“不会抽就别逞强。” 季凛安静望着她因为被呛而水雾蒙蒙的眼睛,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嘶吼过后归于沉寂。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就信。

就这样吧。

“我今晚想在你房间里睡觉。” 季昭终于不再咳嗽,看向他的表情又化作了小白兔。

她只是想单纯睡个觉,季凛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麻溜地滚。 现在,立刻,马上。 ”

他向着屋里走去,打算冷酷到底,可惜今日新开发了半吊子撒娇技能的季昭,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

她重新贴上去,抱住季凛的腰,被他哥拖拉着从阳台走到室内,终于换来了他一个凶恶的眼神。

她知道这事成了。 季昭笑嘻嘻蹦起来,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向着浴室跑去,“谢谢哥! ”

窗帘紧闭着,室内漆黑一片。

洗漱后的季凛和季昭,和衣躺在同一个被窝里。

距离昨夜刚好二十四个小时。

季昭闭着眼,感受着季凛方寸之内的鼻息,久久难以入眠。

不过几个小时的间隔,她前后抱着两个男人,亲密无间、耳鬓厮磨,像个东躲西藏的小丑,到处掩盖自己的秘密。

她曾经有多讨厌季凛在平常触碰她,刚才在阳台主动贴上去的自己就有多么丑陋与可笑。

那些打在季凛脸上的巴掌,如今已经悉数奉还。

她想起晚风中的江彦舟,心里交缠着乱成一团麻。 她究竟在做什么呢? 她喜欢他吗? 伴随着他的告白扑面而来的恐惧到底来自何处?

他们才认识多久? 他看到了她的全部吗? 她有好多秘密啊。 她还学会了撒谎。

季昭越是彷徨,身子越无意识地向身旁人靠去,等她感受到耳边的心跳时,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下移靠近,蠕动到了季凛的怀里,脑袋正靠着他的胸口。

她放弃挣扎,不愿再想,抬手搭在他的腰上,脸深深埋在他的睡衣里。

季凛闭着眼睛,回抱住她,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你答应我一件事。”

季昭从他怀里拱出来,想看看他,却发现屋里暗到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

“以后绝对不要再和他提这件事。”

他在说季霆桀。

对这件事,季昭依然不太服气,她始终不能理解行事可以毁天灭地的季凛,为何在季霆桀的事情上要忍气吞声。

季昭总是怀疑他在内心深处为季霆桀的行为寻找理由,以此安慰自己他只是比较倒霉。

他通过合理化对方的暴力,来减轻他无法摆脱父亲的自责与无力。

不是他无能,只是季霆桀太可怕。

季昭在黑暗中撑起身子,趴在他身旁。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 季凛没有问她是什么。

“以后不要再故意激怒他。忍一忍,就快就要结束了。”

季凛睁开眼睛,沉默着,很久以后才吐出一个沙哑的字。

“好。”

“我们拉钩。”季昭在他脸部上方晃晃翘起来的小拇指,她听见季凛的一声轻笑,小手指很快便被准确无误的勾住了。

小指钩缠,他们想象着彼此的模样,在黑色的空气里拇指相贴。盖上印章。

季昭心满意足地重新钻回去。

“睡吧。” 季凛揽住她,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望向阳台的方向,他听见季昭轻细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暗夜中,他低下头吻吻她的额角,长久未能闭上双眼。

你什么也不懂,昭昭。

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我这辈子唯一庆幸的事,就是原本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我们俩,还能有一个人幸免于难。

季霆桀是个疯子,疯子是没有逻辑的,你和他讲不通道理。 如果因为我,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你同样跌到地狱,就是到死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我可以忍,我还能忍,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长大,直到离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