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宗的灵脉,正在死去。
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作为宗门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我的身体对灵气的枯竭最为敏感。
空气是稀薄的。
曾经充盈山门的浓郁白雾,如今淡得像一层清晨的薄纱,风一吹就散。
我的剑,裂天,悬在腰间,剑鸣声一天比一天低沉。
它在渴。
只是……我也是。
练功场的石板上,弟子们的汗水是徒劳的。
他们重复着基础的招式,却无法引动足够的天地灵气淬炼己身。
许多师弟的境界已经停滞了数月,眼中原本的光,正在黯淡。
丹房那边的情况更糟。
母亲苏韵是宗门首席炼丹长老,可现在她每日愁眉不展。
宗门最后的几株灵草已经耗尽。
没有灵气催生,再高明的炼丹术也是无源之水。
没有丹药,弟子们突破无望,受伤了也只能慢慢熬着。
绝望。
这个词像一口巨大的铜钟,笼罩在天剑宗的每一寸土地上。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宗门即将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时,他来了。
他叫魔罗。
一个自称来自遥远天魔域的商人。
一个黑人。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宗门的议事大殿。
那是我父亲曾经坐过的地方,如今却因为灵脉的衰败而显得阴沉。
大殿里很暗。
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撑起穹顶,上面雕刻的宗门先贤,面目都在阴影里。
他被安排在客座。
那是一张用千年铁木打造的华贵椅子,可他雄壮的身体坐上去,却让椅子显得有些渺小。
他的皮肤很黑。
那种黑色不是夜晚的颜色,而是一种能吸收光线的奇异质感,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
他穿着简单的异域袍子,没有佩戴任何法宝,但我的剑心却在疯狂示警。
危险。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的面前,堆放着打开的箱子。
箱子里是刺目的光。
那是极品灵石,整整十箱!
每一颗都蕴含着比我们主灵脉巅峰时期还要精纯的力量。
长老们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们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贪婪的火焰。
“这些,只是见面礼。”
魔罗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巨石滚过地面,带着奇特的魔力。
“我听闻天剑宗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一个伟大的宗门,不该就此没落。”
他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那笑容看起来很真诚。
长老们纷纷站起,对着他躬身行礼,言辞充满了恭敬。
“魔罗阁下高义!”
“天佑我宗!”
我没有动。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对劲。
他体内的魔力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平静的海面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这不是商人的气息,这是掠食者的气息。
一个顶级的,隐藏了所有爪牙的掠食者。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长老的激动,三长老的计算,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希望”二字。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母亲,苏韵。
她站在宗主之下,位置最尊崇。
作为炼丹长老,她最明白这些灵石的价值,她本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可她的脸上没有喜悦。
她的神情很复杂。
最让我心脏猛地一沉的,是她的眼神。
她没有看那些能让任何炼丹师疯狂的极品灵石。
她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地锁在魔罗的身上。
那不是看待贵客的眼神。也不是审视合作者的眼神。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东西。
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女人才会有的探究。
她高贵、矜持了一辈子,何曾用这种眼神看过除了我父亲之外的男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我脊椎升起。
不。
不行。
“母亲!各位长老!”
我站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惊讶、不解,还有不满。
“此人来历不明,气息诡异!”
我拔高了音量,指着那个黑人商人。
“他的魔力深不可测!我们不能轻易将宗门的命脉交给他!”
大殿内一片死寂。
长老们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怒意。
在他们眼里,我是在阻碍宗门获取唯一的生机。
可我不在乎。
我必须说出来。
我盯着我的母亲,我希望她能理解我。
她是最了解我的人。她知道我的剑心直觉,从未出过错。
母亲苏韵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看向我,那双我最熟悉的、总是带着温柔与期许的凤眼,此刻却充满了冰冷。
“风儿,住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魔罗阁下是宗门的贵客。”
她用一种训斥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剑道修为不错。但是,论及人心与大局,你还差得远。”
我愣住了。
胸口像被巨石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我。
为了一个刚刚见面的外人。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
魔罗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一座山拔地而起,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无妨。”
他笑着说,露出那口白牙。
“年轻的天才总是充满警惕。这很好。”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戏谑。
仿佛我的反抗,只是一个孩童无聊的把戏。
“我的诚意。”
他拍了拍身前的灵石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会看到的。”
他说完,重新坐下。
议事大殿的气氛变得古怪。
而我,像一个小丑,孤零零地站在中央。
我的警告,我的直觉,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最后看到的,是我的母亲。
她朝着魔罗的方向,微微颔首,那姿态里带着一丝歉意,也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尊敬。
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明白……
从今天起,在这个宗门,我被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