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哲与玲拜入随便观,观里的清净日子,就像被投入了一颗颗小石子的湖面,时常泛起阵阵涟漪。
而这些涟漪的中心,十有八九都与这位新来的小师弟——哲,脱不了干系。
最先察觉到这点的,自然是作为门主的仪玄。
她这位师父,平日里看似随性散漫,对徒弟们的修行讲究“顺其自然,自行领悟”,但那双能洞悉阴阳、卜算乾坤的异色瞳,又怎会看不穿自己徒弟那点儿女情长。
起初,只是狡兔屋那位银发小姑娘和维多利亚家政的元气女仆,以各种名义前来“探望”,观里便多了些不同于往日的脂粉香气。
后来,对空六科那位冷面课长和防卫军的王牌狙击手也相继“休假”造访,那份萦绕在哲身边的、名为“爱恋”的气场,几乎已经浓郁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仪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开始在日常的修行指导中,有意无意地,拿此事来调侃自己这位愈发让她“刮目相看”的徒弟。
“哲,”这日清晨,在演武场上,仪玄看着哲练剑,忽然悠悠开口,“你这套‘清风十三剑’,剑招倒是使得越发纯熟,只是这剑意……怎么带着一股子红尘俗世的旖旎味道?莫不是从哪位红颜知己的眉眼中,领悟出了什么新的法门?”
她说话时,一手负后,一手掐着占卜手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那双外圈橙、内圈绿的异色瞳里,却分明闪烁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正挥汗如雨的哲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他连忙收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师、师父,您又拿徒儿开玩笑了……我这是……这是在体悟‘道法自然’……”
“哦?道法自然?”仪玄挑了挑眉,那根标志性的呆毛也跟着晃了晃,“我瞧着,倒更像是‘情法自然’。不错,不错,能将儿女情长融入剑道修行,也算是一条前无古人的路子。为师倒是很期待,你将来能修出个什么名堂来。”
她说完,便轻摇着头,踱步离开了,留下哲一个人在原地,面对着一众师兄师姐们憋笑憋到内伤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父她……绝对是故意的!*
这样的调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有发生。
有时是在饭堂,仪玄会夹起一块豆腐,慢悠悠地对哲说:“此物洁白如玉,口感细腻,像极了少女心事,你可要细细品尝。”有时是在传授符箓之术时,她会看着哲画出的符文,点评道:“你这‘同心符’,画得倒是情真意切,灵力充沛,想来是心中有了挂念之人,下笔自然如有神助。”
每一次,都把哲窘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而观里的其他弟子,也早已习惯了他们这位看似清冷、实则腹黑的师父,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关爱”着新来的小师弟。
就在这种轻松又带着一丝尴尬的氛围中,一个让随便观所有年轻弟子都兴奋不已的提议,横空出世了。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观里的大师姐,个子小小却辈分极高的虎希人——橘福福。
“我说啊我说啊!”在一天的晚饭后,橘福福跳上饭堂的桌子,挥舞着小拳头,大声宣布道,“咱们观里的日子,是不是有点太一成不变啦?我提议!咱们举办一个‘反差装扮日’!所有人都换上和平时穿衣风格完全相反的搭配,怎么样!”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所有年轻弟子的热情。
对于这群平日里不是道袍就是修行服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是天赐的、可以尽情释放天性的好机会。
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要穿什么。有的说要扮成新艾利都的摇滚乐手,有的说要尝试维多利亚家政的女仆装,场面一度十分热烈。
而作为“始作俑者”,橘福福眼珠一转,将目光投向了正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笑闹的仪玄身上。
“师父师父!”她像一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抱住了仪玄的大腿,“这么好玩的活动,您也一起参加嘛!”
“胡闹。”仪玄嘴上轻斥着,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师父,就参加一次嘛!”这时,一直很安静的玲也凑了过来,她挽住仪玄的另一只胳膊,声音甜甜地撒着娇,“师父平日里总是穿着道袍,我们也很好奇,您穿上其他风格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呀!对吧,哥?”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悄悄地捅了捅身旁的哲。
哲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一愣,迎上师父看过来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是、是啊……徒儿也……很好奇。”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话一出口,哲就后悔了。他居然也跟着起哄,让师父参加这种年轻人的活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仪玄在沉吟了片刻后,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罢。”她淡淡地说道,“偶尔陪你们这群小辈胡闹一次,也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整个饭堂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而玲,这位古灵精怪的“军师”,则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为师父设计并准备“反差服装”的重任。
她神秘兮兮地拉着仪玄,说是要为她打造一个“绝对能惊艳全场”的造型。
哲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很好奇,那个总是清冷如月、飘逸如仙的师父,当她褪去那一身象征着威严与传承的明黄道袍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
“反差装扮日”当天,随便观里热闹非凡,仿佛提前过节一般。
整个道观,变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时装秀。
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师兄,换上了铆钉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抱着一把木吉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不知名的摇滚歌曲。
文静内敛的师姐,则穿上了可爱的蓬蓬裙和蕾丝围裙,学着女仆的样子,端着茶盘,虽然动作生涩,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哲和玲,也积极地参与了进来。
玲换上了一身帅气的工装连体裤,头发高高束起,俨然一副精干的机械师模样。
而哲,则在妹妹的“精心设计”下,穿上了一套复古的民国学生装,白色的对襟上衣,黑色的长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的圆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
当大家都展示完自己的“反差形象”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主殿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们在等待。
等待今天这场活动,最重量级的主角登场。
“吱呀——”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那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
一道身影,逆着光,从昏暗的殿内,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当她完全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时,整个庭院,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夺走了。
那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清冷出尘、仙气飘飘的仪玄师父吗?
不。
或者说,是,但又完全不是。
依旧是那头如雪般皎洁的白发长直,依旧是那根在刘海处俏皮地翘起的呆毛,依旧是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外圈橙、内圈绿的异色瞳。
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变了。
她身上那件标志性的、代表着帝王正色的明黄色无袖披风和飘逸的白色交领道袍,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墨色丝绸质地的立领盘扣短上衣。
那上衣的剪裁极为利落,下摆收得极短,堪堪只到她的腰际,将她那常年隐藏在宽大道袍下、不为人知的纤细腰肢,和一截线条优美的、白皙如玉的腰线,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
领口与袖口处,用暗银色的丝线,精心绣制着繁复而又低调的云雷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而她的下装,更是让所有在场的男弟子,都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那是一条纯白色的迷你短裙。
短裙的裙摆,做着不对称的剪裁,极短,短到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长度。
更要命的是,在那纯白的裙摆之下,还隐约透出内衬的、如同水墨般晕染开的黑色薄纱。
随着她的走动,那黑纱若隐若现,如同墨滴入水,在一片纯白中,漾开最极致的诱惑。
而那双往日里总是被白色长袜和黑色短靴包裹着的、修长笔直的双腿,此刻,正被一层薄如蝉翼的、泛着幽光的黑色透肤丝袜,紧紧地包裹着。
那丝袜的质地是如此的细腻,完美地贴合着她腿部的每一寸肌肤,将她那流畅优美、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
哲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她的走动,那包裹着大腿的丝袜,因为轻微的摩擦,而发出一种细微而又暧昧的“沙沙”声。
这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搔刮在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上。
她的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由黑曜石串成的腰链,腰链的一端,垂落着几枚雕刻着繁复符文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敲击着她的大腿,发出一阵阵清脆而又悦耳的声响。
她那总是伴随左右的、背负着青色玄鸟纹饰的“青溟鸟”,也收起了它华丽的羽翼。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行走于暗夜之中的顶尖刺客,收敛了所有外放的锋芒,却在每一个细节处,都透露出致命的杀机。
冷冽,性感,禁欲,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诱惑。
这,就是玲为她量身打造的,“墨形影踪”。
一个与她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却又完美地契合了她那隐藏在清冷外表之下、果决而又强大的内在的,全新形象。
整个庭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而哲,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那个正缓缓向他走来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师父,竟然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褪去了道袍的威严,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需要他仰望的云岿山门主。她只是一个……拥有着惊人美貌,和令人疯狂的完美身材的,女人。
仪玄似乎对现场这死一般的寂静,感到有些许的不自在。
她那总是淡然自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不自然。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了拉那条短得有些过分的裙摆,这个动作,却让她腰间那截白皙的肌肤,暴露得更加彻底。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呆头书生一样的徒弟身上。
不知为何,当看到他那副呆若木鸡的、傻傻的模样时,她那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得意。
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如何?”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调子,却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的沙哑,“为师这身……‘反差装扮’,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她离他很近,近到哲能清晰地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股不同于往日里清冷的檀香,而是混合着墨色丝绸的幽香和女性身体天然体香的、一种奇异而又芬芳的气息。
哲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异色瞳,看着她那因为涂了淡淡唇膏而显得愈发水润饱满的嘴唇,看着她那在墨色上衣的映衬下,更显雪白的、精致的锁骨……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一瞬间,烧得滚烫。
“师、师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您……您今天……很、很不一样……”
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毫无文采的形容。
然而,仪玄在听到他这句话后,那总是带着一丝清冷笑意的唇角,却微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却又极动人的弧度。
“只是不一样吗?”她微微倾身,向他靠近了些许,那对丰盈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胸膛。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带着一丝致命的魅惑。
“那你觉得,是平日里那个穿着道袍的为师……更好看一些?”
“还是……”
“现在这个样子的为师,更让你……”
她顿了顿,那双流光溢彩的异色瞳,紧紧地锁定着他那双已经开始有些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
“……心动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哲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张颠倒众生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带着一丝侵略性的玩味笑意,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地,乱了节奏。
完了。
这是哲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的念头。
他好像……对自己这位美得有些犯规的师父,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而这一切,都从今天,从她这身名为“墨形影踪”的装扮开始。
从这一天起,他们之间那纯粹的师徒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注入了一丝暧昧的情愫。
这情愫,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浓墨,虽然微小,却注定了,要将整片湖水,都染上它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