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要不要做个专属香包?” 参观完温室后,在要离开前,黎影突然开口, “选你喜欢的香草就好,温室里面的也可以。”
他拿出一个绣着藤蔓图案的布袋,像是在准备什么古老的仪式。
“嗯,那我拿一些薰衣草和迷迭香就好了。虽然我也对沉香没有兴趣,但是我记得它们需要到40年树龄才能有香味。” 我看了看周围,最后还是挑了安全的。
“挑得不错。”他点点头,“放进来吧,我帮你搓。”
“你不是要我自己做吗?”我扬眉。
“当然要你选,”他慢条斯理地将几束香草拈起,一边揉搓一边解释,“香包最重要的是比例和火候。你来选方向,我来调味。”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布袋之间游走,动作专注得像在对待什么活物。
“你总是这样的吗?”我问。
“嗯?”
“就是——做饭、做香包、做植物园生态循环…………你很认真地在经营‘居住’这件事。”
他没有马上答话,只是捡起一些其他的香草塞进布袋。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有诚意地邀请你和我共生,”他说完,打开了温室的门,“等我烘干完,今晚你枕着它睡,梦应该会比较轻。”
我点点头:“…………谢谢。”
跟着他离开的时候,我陷入了思考,脑子像是弧太长,我小心翼翼地铺垫:“…………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园艺的?”
“大概两百年前?” 他秒答:“世博会上会有人做生态展,也就这样产生了兴趣。”
“那,你在我饮食里面加的古法提炼的花蜜,也在温室里面吗?” 我转折超突兀。
“算是吧,” 他语气淡淡的,但是笑容狡黠,“但说不定它的原料就在你我身边哦?”
“好吧,看来是商业机密。” 我耸肩。
太阳越来越高,我也只能逃似的回到厨房,回到我的批改作文地狱里。
客厅灯光柔和,我坐在茶几前改作文,教材和红笔摊了一地。
他在厨房里,偶尔传来搅拌器的低声和烤箱的“叮”声。
空气里混着烘焙的香气和香草的味道,软软地包住每一个角落。
我一边批改,一边听见他低声哼了一句旋律,像是某种没名的民谣。
“好听。你在唱什么?”我朝厨房喊。
“小时候听过的歌,没歌词。” 他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几分钟后,他端着两杯茶和一盘刚出炉的香草饼干过来,动作自然得像我们已经这样过了好几个周末。
“你的学生写得还好吗?”
“不太行,他们抖阴看太多,全都是教总讨厌的东西,”我叹了口气,拿起饼干咬了一口,烫得我差点叫出声。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有提醒也没有递水,只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忽然问,“留下来久一点?”
我看着他,嘴里还含着热呼呼的饼干,一时没办法回答。
“该不会是因为你租不出去房子吧??”我含糊地说。
“不是。”
他放下茶杯,语气缓缓地,“是因为,哪怕你只是在沙发上改作业,也让我觉得——家,好像不是一人份的。”
我沉默了一下,把饼干嚼完,才轻轻应了一声:“你从早上孔雀开屏到现在,就为了邀我和你共生?”
“你已经在试用了,不是吗?”
夜深了,香包的味道温柔又黏人,像什么在我耳后低语。
我睡得很沉,意识却飘在一间满是香气的温室里。
那不是我们白天去过的那间——这里的天是暗红色的,窗格都长出了怪色的藤蔓。薰衣草长得有我腰高,叶片像羽毛,一碰就颤。
我低头一看,自己赤着脚,脚踝缠着细细软软的根须,它们从土壤里生出来,带着湿气和植物体温,像是谁的手。
我往前走,香草自动分开一条小径,尽头是——他。
不再是日间那副收敛安静的样子。他背对我站着,半透明的背脊浮出纹路,像是光线和器官交错的地图,散发着一点光。
我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走得更近。
他回头,眼里没有光点,只有一种柔顺得不真实的神色,像是植物在梦中开口:“你来的比我想的快。”
我抬起手,想触碰他,但下一秒,地面像水一样陷了下去。
那些香草疯长,变成暗红色的触手,长着花瓣的嘴轻轻张开,从四面八方爬到我身边——不急不慢,像是在温柔地确认每一寸我身体的界限。
我不是恐惧,反而——有点恍惚地接受了。
那些“植物”一边攀附我,一边从他背后生出新的藤条,连接到我的肩膀、腰侧、指缝。他低头凑近,声音低得像夜里风吹树叶:
“你不是说,这里像刻板印象里的花园吗?”
“现在,这样,是不是你心里的版本?”
我喉咙像被堵住,只能轻轻点头。
他的手指掠过我额角,轻得像风:“那你就不要醒来。”
他说完,那些触手忽然一齐收紧,把我整个人抱进温暖的、潮湿的、呼吸一样的怀里。
就像他本来就不是人类,而是这座温室本身。
我在凌晨五点半的闹钟里醒来,香包还压在枕边,已经微微变干了。空气中没有触手,没有他,只剩厨房飘来的烤饼干残香。
我摸了摸脖子,下意识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被什么缠住。
空的,当然是空的。
但我的手指碰到一点什么粉末——那是香草揉碎后的残渣,落在我睡衣上。
我坐起身,心跳还有点乱,却控制不住想笑。
他做的香包,真的有点太有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