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力气跑起来的。
地道狭窄而潮湿,充满了泥土的腥气。
我抱着一个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重量,只觉得身体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推搡着向前。
我的脚步飞快,越来越快,快到我自己都感到心惊。
黑暗中,我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的每一块凸起的石头,每一次转弯的弧度。
我的身体,好像生来就适应这种在黑暗中极限奔驰的感觉。
一切的悲愤,仇恨,恐惧,都化作了一阵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怀中的离恨烟,自始至终,都异常的安静。
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能感受到她那平稳却又带着一丝急促的呼吸。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我的胸口,那双清冷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出了地道。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我的肺中,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们出来了。
地道的出口,竟在我们之前栖身的那片山林之中。
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瞬间将我们淋得湿透。
雨水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我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悲痛。
我没有停下脚步。我认得这里。我抱着她,循着记忆中最熟悉的路径,疯也似地,跑向了那座我与她初遇的山洞。
那里,是我们相识的起点。此刻,却成为了我们唯一的避难所。
冲入山洞,我才终于将她从怀中轻轻放下。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黛绿色的长裙早已被雨水和泥污浸染,那张清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
我们……或许安全了。
当这个念头,如同劫后余生的火星,在我几近麻木的脑海中亮起时,那股一直被我死死压抑在心底的、排山倒海般的悲痛,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我的眼泪,才来得及,无声地涌出。
我背对着她,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我不敢哭出声,我怕……我怕那些妖女还在搜山,我怕我的哭声会引来杀身之祸,会让我们最后的生机,也彻底断绝。
我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那是一种无声的、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的剧痛。
父亲的身影,他慈祥的笑容,他严厉的教诲,他临死前那决绝的背影……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般,在我眼前闪过。
三年的养育之恩,三年的父子情深,被一声决绝的呐喊,画上了血淋淋的句号。
而我,却只能像一个懦夫一样,逃跑。
我太弱了!
离恨烟默默地看着我,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山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的啜泣声,和洞外那越来越大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
就在我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痛中时,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将我从绝望中拉回。
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只见离恨烟,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
她走到了山洞的另一头,从一堆干草下,抱出了一些我曾在山洞中提前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木柴和引火物。
她熟练地将木柴搭好,然后取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她的指尖亮起。
“你想干什么?!”我惊恐地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赶紧灭掉!她们也许还在搜山!你疯了吗?!”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她面前,想要将那堆刚刚燃起的火苗扑灭。
然而,她却用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依旧冰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们想必走了。”
她终于开口了。
“我已感受不到他们的魔气。这种魔气,以她们的功力,无法隐藏。”她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中,倒映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
“接着哭吧。”
她说。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最强大的咒语,瞬间击溃了我内心所有的防线。
那根名为“坚强”的弦,应声而断。
我再也无法抑制,身体一软,便靠在了她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她的身上,带着雨后的湿气,带着草药的清香,也带着一丝独属于她的、冰冷的幽香。
那肩膀并不宽厚,此刻,却成为了我唯一的依靠。
我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像一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开始失声痛哭。
“哇——!”
那哭声,嘶哑、绝望、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我哭父亲的惨死,哭我自己的无能,哭这世道的残酷,哭我那片空白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
我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她那只冰凉的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背。那动作,笨拙,却又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安慰。
洞外,是瓢泼的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洞内,是跳跃的篝火,温暖着我们劫后余生的身体。
我的哭声,在小小的山洞中回荡,压抑而又充满了释放。
最终,哭声,盖过了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终于渐渐消散。
或许是心中所有的悲痛都已随着泪水倾泻而出,或许是,我连哭泣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我只是无力地靠在离恨烟的肩上,身体因为过度的悲伤而微微抽搐,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我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早已被泪水和雨水模糊的眼睛。
跳跃的篝火,将山洞映照得温暖而明亮。而我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的呼吸,在那一刻,猛地一滞。
离恨烟静静地坐在我身旁,她那清冷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柔和。
她的目光,正投向洞外那片漆黑的雨幕,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珠。
而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二人的衣物,在之前的战斗与狼狈的逃亡之中,早已变得破烂不堪。
我身上的粗布麻衣还好,只是多了几个口子。
而她那身本就飘逸的黛绿色长裙,此刻更是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右臂的衣袖,被我为了吸毒而彻底撕开,露出了她那截雪白而又带着几分伤痕的藕臂。
而在她胸前,衣襟也在之前的搏斗中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她已尽力将其合拢,但随着她的呼吸,那片惊心动魄的雪白,以及那道深不见底的、充满诱惑的沟壑,依然若隐若现。
更要命的是,她盘膝而坐,那破损的裙摆,根本无法完全遮掩住她修长而匀称的双腿。
火光之下,她那如同上等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洁的大腿,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那流畅的曲线,那紧实而又充满弹性的肌肤,在跳跃的火光中,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足以让任何男性都无法转移眼球的魔力。
我不是圣人。
我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我的身体,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瞬间从我的小腹处升起,冲向我的四肢百骸。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不受控制地,以一种可耻的方式,苏醒、抬头。
我的脸“噌”地一下涨得通红,比火光还要灼热。
我猛地从她的肩窝里抬起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狼狈地向旁边挪了挪,然后强迫自己将头偏向另一侧,死死地盯着那冰冷的、潮湿的石壁,仿佛那里刻着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
我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为自己方才那龌龊的念头,感到无地自容。父亲尸骨未寒,我……我竟然……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僵硬和躲闪,身旁的离恨烟,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带着一丝困惑。
当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自己此刻那春光乍泄的模样时,她那清冷的脸庞上,也瞬间浮现出一抹动人的、如同晚霞般的绯红。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便想将裙摆合拢,遮住那片诱人的雪白。
洞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暧昧。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从身旁的包裹里,拿出了父亲为我们准备的干粮。那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一丝余温的麦饼。
“如果……如果哭累了的话,先吃些东西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羞涩而产生的轻微颤抖。
我如蒙大赦,立刻接过麦饼,看也不看,便直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
那麦饼又干又硬,划得我喉咙生疼,但我却毫不在意。
我只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掩饰我内心的慌乱,来压制我身体里那股不合时宜的冲动。
离恨烟看着我这副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也拿起一块麦饼,小口小口地,极为有风度地,慢慢品尝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大家闺秀般的优雅,与我此刻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安全了。
当我们终于将所有的干粮都一扫而空后,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伴随着饱腹后的满足感,如同潮水般,向我们二人袭来。
这一天一夜的逃亡与激战,早已耗尽了我们所有的精力。此刻,精神一放松,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便再也无法抵挡。
我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我看着离恨烟,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倦意,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因为困倦而变得有些迷离。
“你……你睡吧。我守着。”我声音沙哑地说道。虽然我也很困,但让她一个女子,还是一个伤者,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守夜,我做不到。
她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男女授受不亲。”我知道我们都需要休息,便挣扎着,想从她身旁挪开,到山洞的另一头去睡。
虽然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那是在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平日里,父亲教我的那些礼义廉耻,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
然而,她却再次拉住了我的手腕。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带着一丝理性的清冷。
她看着我,那双因困倦而迷离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洞外大雨,气温骤降。我们二人都消耗巨大,气血两亏。若分开睡,单凭这堆篝火,根本无法抵御山中的寒气。一旦着凉,引发旧伤,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那张泛着红晕的清丽脸庞上,似乎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她还是继续说道:
“为了保留更多热量,我们应当靠着睡觉。”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我那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和那不争气的、再次有些抬头的欲望,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恼,一丝无奈,但最终,她还是用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不准有色心!”
我们就这样,挨着彼此,躺在了那堆温暖的干草上。篝火的光芒,将我们的影子,紧紧地投射在身后的石壁上,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清。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股独有的少女幽香;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透过衣物传来的、那令人心猿意马的温度;我甚至能听到她那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身体,从未如此煎熬。我的内心,也从未如此平静。
我们就这样挨着,在这风雨飘摇的山洞里,在这悲苦无助的夜晚中,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熬过这漫长而又绝望的一夜。
雨渐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