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沉浸式共生,会让人混淆边界。
宗璜原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
他是宗家长子,肩负家族期待,也愿承担起呵护动荡之际出生的幼妹宗泌的职责。
他比她年长八岁,亦兄亦父,理当照料周全。
可是,那一声声稚嫩娇气的哥哥,何时变成了清柔眷恋的“宗璜”?
宗璜也记不清了。
正如他习惯了搂住学堂下课后飞奔入怀的小小人儿接她归家,也就习惯了长大后的宗泌在不安的深夜伏到他胸膛上寻求安抚。
第一千次轻哄她入睡,第一万次在她额头落下亲吻。
宗璜懦弱地逃避怜爱的变质,却不知神魂早已被烙下罪恶的瘾症。
多年来,他说服自己。
“泌泌只是太依赖我了。”
“等她成年、独立,有别的依靠,就不会再这样了……”
“我得带她走正道。”
“她只有我,我不能丢下她。”
宗泌是他的掌中明珠,他的公主,他的阿芙罗狄忒。
于是,宗泌讨要的一切,他昏君般如数奉上,只盼她展露笑颜。
钱财权势是小事,缠绵情欲是灾祸。
明知不该纵容,宗璜却一错再错。
十指紧扣,是升学礼物。
清浅拥吻,是获奖贺礼。
交颈而寝,是重逢仪式。
再后来,是浓重水雾中的赤身共浴、昏暗厢房里的边缘抚慰……
某个在St. Moritz的清晨,他以为是因星辰雪夜中的缱绻深吻而做了春色迷梦,睁眼却发现枕边人在索取更亲昵的奖赏,几乎要将彼此嵌合。
他试图拉回被子遮挡羞耻的勃发欲望,却被宗泌按住手腕,柔声娇求。
“宗璜,再给我多一点,一点就好……”
“泌泌,过了。”
宗璜从来舍不得对宗泌说一句重话,那日却神差鬼使地后退了半步。
她眼中含泪地抿唇笑笑,他的灵魂瞬间如受极刑碎成齑粉,头脑一片空白,只知要将跳下床榻的人儿揽回怀中密密呵哄。
“是哥哥糊涂了……”
“哥哥不是这个意思,莫哭了……”
她很乖,不挣扎,只是在那些慌乱歉意中,将眼泪一滴滴砸到他的心口。
宗璜的心被这柔软的武器拆了又重组,从此只容得下她一人。
为何如此?
这算什么?
宗璜不敢深思,不愿抵抗,索性闭上眼,任由宗泌牵着他的手步入深渊。
在那里,旧日依恋发酵成情欲毒液,罪孽业火灼得彼此遍体鳞伤。
不容于世的亲密,道德沦丧的纠缠。
宗璜从被捆绑,到主动覆在宗泌身上,拢着她,吻着她,抵至软馥的深深处,给予她所渴求的滚烫欲望。
人类0.1%的基因差异中,兄妹共享命定的一半。
而在那些情动时刻,他们的心跳跨越剩余的变异位点,达到同频共振。
最温柔,也最罪恶的共振。
然而,即便宗泌已将他彻底吞噬,她的安全感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只能用更暴戾的占有彰显权力的不对等。
她要主导一切,要他接受一切。
宗璜皆应允了,唯独暗中结扎之事,未曾征询宗泌的意愿。
他本是担忧这段背德之情终有一日会衍生子嗣,拖累她的身体,却被宗泌误会为嫌弃。
宗璜尚在术后恢复期,远在巴黎读本科的宗泌却找到了这座藏匿在妙峰山深处、专为军方权贵所设的疗养所。
他试图按住她扯开裤腰的手。
“别碰,脏。”
但宗泌甩开钳制,指尖轻碰了下那道隐秘得几近于无的2mm伤疤,唇色惨白,眸里带了深刻的讽刺。
“你连我要不要孩子的决定权都不舍得给我。”
“宗璜,你凭什么?”
她不等他回应,也不期盼答案,转身离去。
那飘忽踉跄的脚步,透出荒谬又悲哀的绝望。
宗泌如何能在这样的境地,相信自己的兄长会爱她,像爱一个女人那样去爱她。
他不推开,不喊停,不谴责。
越是顺从,越似无情,或是怜悯。
被留在原地的宗璜手无足措,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只一眨眼,从她16他24,到她26他34,十年共度,爱欲堆积如山,矛盾也重重难解。
动不得,说不得,逃不得。
他们未必是彼此现实中的唯一。
宗家稳步前进,嫡系难免卷入权势与利益交换。
为了掩饰这份禁忌关系,他们默契地接受了对方为自己挑选的门面伴侣,却坚信那只是逢场作戏。
从肉体到灵魂,他们向彼此献上了绝对的纯贞。
宗璜是如此认为的。
可那日,从赵承的妻子口中听到宗泌接受了赵承的吻时,他从容的心跳失衡一瞬,剧痛蔓延,几乎站不稳。
宗璜冷笑一声,却没看向枪口下的泄密者,只紧紧盯着他的妹妹爱人。
“赵太太,你的丈夫可没资格碰我的公主。”
难言的怒意与阴郁的嫉恨,烧得宗璜脑海中只剩下抛开混乱局面的念头,要将疑似迈向新生活的宗泌拖拽到身边,然后……
要怎样?
就如上次放出婚讯,激得有犹豫迹象的宗泌放弃思考奔回他身边?
但宗泌又成熟了些许,未必可行,他也舍不得。
慌乱之下,宗璜无法仔细推敲,本能施展军式近身锁制,缴下武器,再将宗泌双手反剪捆于怀中。
但她哭了。
宗泌只要流一滴眼泪,就能卸掉宗璜全身力气,浇灭滔天怒火。
他努力如往常般安抚。
“不哭了,乖乖……”
“你没叫我公主,哥哥生气了吗?”
她在他怀里颤抖,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安,又有心灰意冷。
宗璜比她还要陷于慌惶。
宗泌多久没在两人独处时叫他“哥哥”了?
这是为何?
他不顾场合,附在她耳边低问,声音喑哑得不似她最爱的温润醇和。
“…泌泌…你…你不要哥哥了吗……”
“为何要接受赵承的吻?”
宗泌沉默的那几秒,好像过去了成千上百个世纪,足够宗璜在地狱火海里趟无数个来回。
但她的一声轻笑,是天国赐下的福音。
“笨蛋,不准哭。”
噢,原来他在人前哭了。
如许多个深夜,宗璜的泪滴到她唇边,她轻动唇瓣,像宠儿得了甘霖,也像公主得了封后的冠冕。
“那不算什么。我只要你。”
宗璜庆幸自己虽道德指引失败,但逻辑教得不错。
宗泌不讲废话,直述结论,瞬间安抚了她兄长那颗几欲碎裂的心。
“咔。”
莫家长辈解除枪支保险的声音近在咫尺。
死亡虽然不会到来,却也可能要剐掉些许皮肉。
但宗璜不惧了。
他的公主赠予他盾牌,让他恢复力气重戴社交面具,如一往无前的骑士,继续守护他们的盟约,他们的爱。
压抑的爱,无法分享的爱,简单净洁的爱。
宗璜边冷静地与莫用仪交换条件,边垂首拭去宗泌的泪水。
“… 泌泌只是太爱哥哥了。 ”
堂而皇之的告白,代价不菲,更遑论后续各方的审判。
但宗璜只是将宗泌搂得更紧。
“哥哥也一样。”
是誓言,是供词,是甘愿为她溺亡的认罪状。
他们从今以后,将互为地狱,也互为救赎。
就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