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喧嚣如同沉入深海的回响,在陆珩耳畔模糊远去。
他的世界只剩下看台角落里那簇低着头的身影。
队友疑惑的目光、倒计时喇叭的刺耳提醒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最后几级台阶被他三步并作一步跨过,高大的身影如同突然降下的厚重阴云,彻底笼罩了沈姣面前的微光,带来一片压迫的阴影。
沈姣正一边玩着小程序里的无脑小游戏,一边和系统讨价还价。
她根本不想来这里看江砚池打比赛,她本来都和她哥说好了,在家里和对方一起看电影的,碟片都挑好了,被死系统强行绑架来看什么破比赛。
“这是周六,你知道吗,周六还让我做任务,你这是滥用童工,是犯法的!”沈姣振振有词地说道。
【没有工资也算用童工吗?】系统的话冷漠的找不到一丝温度。
“哇,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你真是无敌了。哥哥肯定生气了,你没发现我出门的时候他的表情都变了吗?等下我回去,他要是骂我的话,你负责吗?”
“好不容易缠着他说了半天,才让他同意陪我看电影,现在又放他鸽子,都怪你。”
沈姣想看一部好评如潮的鬼片,但她自己一个人不敢看,打算找她哥哥看,她完美的周六生活都被系统毁了。
【我已经提前几天跟宿主说过了,是宿主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系统也很无语,他几天前就告诉了沈姣今天她得空出时间来看江砚池的比赛。
“我不管,就怪你就怪你,反正都是你的错。”沈姣打定主意比赛一响哨就溜。
一片阴影当头压下,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气息,瞬间侵占了她的感知空间。
她不悦地拧紧眉头,下意识就要抬头呵斥这个不长眼挡光的人。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燃烧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风暴肆虐——被愚弄的愤怒卷成暗红色的灼热岩浆,压抑的痛楚沉淀成冰冷的深海,还有一丝丝荒谬的、像即将熄灭的火星般微弱挣扎的……希望?
哈哈,她到底是怎么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多情绪的。
不是,这人是谁啊,她认识对方吗,就挡在这里。
沈姣在心中仔细回想了半天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陆珩,是微信里的H。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看着她?
沈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紧绷着,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不会是发现了自己就是一叶舟,来打自己的吧?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看向了对方青筋虬结的臂膀,和沙包大的拳头。
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应该不至于打她吧……
哈哈……这么一拳揍过来她一定会死的吧。
都是系统的错,黄历上都写了,今天不宜出门。
“你……”她下意识吐出个音节,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陆珩猛地俯下身,一手撑在她椅背顶端,另一只手攥紧成拳,指骨用力到发白,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去碰触她或那该死的手机。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近到一个令人屏息的危险程度。
他死死盯着她,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带着滚烫的铁锈味,艰难地磨砺出来,低沉而锐利地切割着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好玩吗,一、叶、舟?”
视线不受控地刮过她脸上每一寸精致到令人屏息的细节——薄得能透见血管的皮肤泛着瓷器般细腻的冷光,此刻因惊吓蒙上一层娇嫩的粉晕,仿佛指腹用力一抹就会洇出艳丽的痕迹。
那双此刻盛满了惊惶水汽的眸子,映着他的倒影,脆弱又蛊惑。
他喉咙发干,吞咽时滚动喉结的声响格外清晰,“沈、姣、大、小、姐?”
“……” 沈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不喂她拳头吃,恐惧让喉咙彻底堵塞。
她像被猛兽逼到悬崖边的幼鹿,除了本能求生的附和,别无他法。
那张平时能言善辩的嘴,此刻只能挤出几个苍白虚弱的音节:“……不…不好玩?挺、挺不…好玩的?” 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呵,不好玩?!” 陆珩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哼。
“我不好玩,那谁好玩,江砚池吗?”即便知道她包藏祸心,知道她从一开始的接近就另有目的,他依然被对方所捕获。
胸口那颗被欺骗的心,竟可耻地为她剧烈地跳动着。
“啊?”沈姣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和江砚池又有什么关系?她有些疑惑。
“就有这么喜欢江砚池那个疯子吗?!用你这张……”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痛恨般地继续,声音低沉暗哑如同磨砺沙砾,每一个字都滴着血,“……漂亮到犯规的脸蛋当陷阱,把我的心挖出来当垫脚石?”
他精准地列举着每一个曾让他悸动的日常,“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前的小表情,抱怨阿姨忘了给你的豆浆放糖……拍下雨天打湿的鞋尖……分享窗外那盆被你浇死的月季……”
那些被她机械复制粘贴、批量发送的舔狗专用文案,她从网络垃圾堆里淘来的廉价情话,此刻从陆珩紧抿的薄唇中、用一种压抑着巨大痛苦和……几乎是带着耻辱的认真口吻,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你说你想了解我的童年,我过去的伤痛和喜悦,听了所有我喜欢的歌,默默记下我的每一个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爱好和习惯,关注我的星座,喜欢的花,去看我爱看的电影,做我喜欢吃的东西,研究我所感兴趣的一切,你爱我,连同我的脆弱和阴暗面一起”
沈姣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直冲天灵盖。那点之前被恐惧压制的羞耻心,此刻被无数倍地放大、点燃。
这算什么?当面处刑?
公开朗读情书也没这么社死吧?!
她恨不得当场抠出个三室一厅钻进去。
那些为了凑任务点数、图省事、闭着眼睛从网上复制粘贴的花哨词句,全是甜言蜜语、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标准舔狗用语,内容空洞,格式整齐,方便快捷。
她甚至发完就忘,压根没过脑。
哪里能想到……这个陆珩,这个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他!他居然都记住了?!
都不上网的吗?这不都是网络段子吗,需要这么认真吗?
沈姣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烫热的脸颊几乎能煎熟鸡蛋,纤细的身体在陆珩灼人的逼视下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像一片挂在枝头、被狂风摇撼的脆嫩花瓣。
他念一句,她的头就垂得更低一点。
那白皙脆弱的颈项弯出屈辱又狼狈的弧度,细腻的皮肤在昏暗灯下泛着一层惊心动魄的粉腻光泽,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被衣领半遮的锁骨窝。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鬓边和同样汗湿的脸颊上,随着她试图后退的细微动作,可怜地晃动、粘连着。
陆珩用晦涩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用你这套精心编排的演技钓着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那些日常认真回应、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上你……现在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欣赏你的终极战果?!把我骗得神魂颠倒再像个笑话一样丢到他江砚池面前?!”
沈姣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彻底惊住了。
大脑一片嗡嗡作响,陆珩的怒斥在她耳中成了断断续续的残响。
她唯一捕捉到的、烙印进灵魂深处的信息是:陆珩在说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江砚池?
钓他陆珩是为了……让江砚池看戏?
不是啊,她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啊,和江砚池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为了他啊。”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违背了江砚池的痴情舔狗这一人设。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只想让眼前这头暴怒的雄狮离她远点。
系统本来想提醒宿主,这样OOC的行为会影响她的任务进度,甚至倒扣进度,但看了一眼体育生和沈姣巨大的体型差,决定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宿主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被揍哭了,人设崩就崩吧,保命要紧,这次就先放过她吧。
“——不是为了他?” 陆珩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句否认像一道刺破乌云罅隙的强光。
那该死的、在他暴怒下依然兀自惊艳着他的、脆弱又娇媚的容颜,此刻近在咫尺。
她眼中纯粹的惊恐和茫然直刺心底,澄澈得找不到一丝关于江砚池的虚假迷恋。
这种认知在他胸腔深处炸开,撕裂般的剧痛与卑劣的狂喜混合着,像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既然不是为了他……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 沈姣彻底懵了,证明?证明什么?怎么证明?她还在努力理解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混乱的思绪像纠缠的毛线。
“唔!”
那只滚烫、带着薄茧的手忽然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要把她整个人握进掌心。
下一秒,她被生生从椅子上拽起,眼前景物骤然飞旋,惊呼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急促的吸气。
她踉跄着,被迫跟随那个浑身散发着强烈压迫感的男人,沿着昏暗的甬道朝更衣室跌跌撞撞地走去。
砰——
厚重的隔音门被粗暴推开又重重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与光线。
顶灯昏黄,空气里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味,还有男人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她的手腕上,那道仿佛要烙进骨头的灼热指印仍在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