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拿你当兄弟 你却想肏我妈?

周屿觉得自己像个被流放的王子,如果王子这个词可以被替换成“不怎么受待见的私生子”的话。

当然,他不是私生子,户口本上白纸黑字写着他爹是周伯彦,但他感觉自己跟那些电视剧里争家产失败被赶到非洲种香蕉的倒霉蛋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被流放的目的地不是非洲,而是市郊一座他从未听说过的别墅区,并且据那个全程不苟言笑的司机说,这地方还挺贵。

车子是那种很俗气的奔驰S级,但坐起来确实舒服,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

周屿缩在后座的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行道树,感觉自己像个被高级快递公司运送的包裹,收件人是他爹,但寄件人也是他爹。

这整个过程,他本人只是个物件,没有发言权,甚至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一周前,他还在学校宿舍里因为明天要交的论文而头疼,盘算着怎么把三千字掰扯成五千字还显得不那么像兑了水的猪肉。

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周伯彦助理的助理,用一种比AI语音还缺乏感情的语调通知他,周先生已经为他在“云顶水岸”安排了新的住处,让他收拾好个人物品,周末会派车来接。

周屿当时捏着手机,第一反应是诈骗电话。

周伯彦这个名字在他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大概和他去教务处领奖学金的频率差不多——几乎为零。

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活在财经新闻和遥远传说里的符号。

一个擅长赚钱、擅长换女人、唯独不擅长当爹的男人。

从小到大,周屿对父爱的体验基本来自于每个月准时打到卡里的生活费,数额很足,但温度是零。

父子俩的关系,大概就像碇真嗣和他爹,一个永远在逃避,一个永远在发出命令,中间隔着一个巨大而沉默的NERV基地。

为什么来接他的不是葛城美里呢?周屿懊恼地想。

总之,这通电话显得格外诡异。

周伯彦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他安排住处?

是良心发现,还是又一场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商业布局里无足轻重的一步棋?

“那个……为什么?”周屿当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助理的助理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沉默了两秒,才用依旧平淡的语气回答:“周先生的安排,我只是负责通知。”

言下之意,你算老几,还配问为什么。

周屿识趣地闭了嘴。

他习惯了。

在周伯彦的世界里,他就是这么多余。

他甚至怀疑,周伯彦心血来潮给他换个住处,可能就跟普通人心血来潮想换个手机壳一样随意。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大门看起来比他们学校校门还气派的小区。

保安亭里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敬礼的姿势标准得像仪仗队。

周屿看着这一切,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觉得自己像个误闯了高级服务器机房的普通游客,周围的一切都闪着昂贵而冰冷的光,但没一个像素是属于他的。

别墅是独栋的,带着个不小的院子,草坪修剪得像高尔夫球场。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从后备箱里拎出周屿那个半旧不拉的行李箱,放在地上,然后递给他一把看起来很有科技感的钥匙。

“周先生半年内没有回国的计划,”司机终于多说了几个字,算是临别赠言,“他让我转告您,住在这里,不要给他添麻烦。”

“好,谢谢。”周屿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不要给他添麻烦”,这句话才是重点。

这是周伯彦对他唯一的期望。

周屿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像空气一样存在,周伯彦大概会给他颁发一个“年度最省心儿子”奖。

奔驰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留下周屿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别墅门口,手里攥着那把冰凉的钥匙,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房子里的一切都和他想象中一样,又不一样。

很新,很空旷,装修风格是那种杂志上常见的“现代极简”,说白了就是家徒四壁但每一面墙都贵得要死。

一楼是巨大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一套看起来就能让人得颈椎病的沙发,一张能开圆桌会议的餐桌,还有一个大得能跑狗的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里的游泳池。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柠檬香气,不是清洁剂的味道,更像是某种高级香薰。

整个空间干净得不像有人住,倒像是给某个得了绝症的富豪准备的临终关怀中心,只不过关怀项目里不包括医保。

他拎着行李箱上了二楼。

楼梯是悬浮设计的,踩上去感觉有点慌。

二楼有三间卧室,门都关着。

他试着推开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一间,里面是一间空空如也的书房。

他又推开左手边的一间,里面是一套和他身上这件差不多的崭新床上用品,衣柜也是空的。

看来这就是他的房间了。

周屿把行李箱往墙角一丢,整个人呈大字型摔在床上。

床垫很软,陷下去的感觉很舒服,但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掏出手机,想给谁发个消息,翻了一圈通讯录,最后还是锁了屏。

跟谁说呢?

说他爸突然发神经把他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宿友们只会觉得他在炫富,然后起哄让他请客。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想洗个澡。

他的房间里没有独立卫浴,这让他稍微找到了一点现实感。

看来周伯彦的安排也没那么周到。

他估摸着主卧应该在右手边那间,那里肯定有浴室,但他没兴趣去探索他爹的私人领地。

他记得楼下好像也有个卫生间。

周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手轻脚地又走下楼。

他有点渴,先去厨房的冰箱里看了看。

双开门的大冰箱,里面塞满了进口的矿泉水和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饮料,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很健康的有机蔬菜和封装好的高级肉类。

这房子里果然有人住。

或者说,有家政阿姨定期来打理。

他拿了瓶水,拧开灌了两口,然后开始寻找卫生间。客厅旁边有一扇磨砂玻璃门,看起来很像。他也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门没有锁,虚掩着一条缝。他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周屿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水管爆了。毕竟这么大的房子,有点小毛病也正常。他怀着一种“要不要给物业打个电话”的念头,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白色水汽,像仙境一样。

空气中那股柠檬混合着某种花香的味道更浓郁了,带着湿漉漉的暖意,钻进他的鼻腔。

水声是从最里面的淋浴隔间里传出来的,那里的玻璃也是磨砂的,但水流打在上面,让玻璃变得半透明。

一个模糊而曼妙的轮廓,就那样印在玻璃上。

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脖颈,柔和的肩膀线条,以及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

周屿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他像个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头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磨砂玻璃,连呼吸都忘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大脑,然后又迅速冷却,手脚冰凉。

这是……什么情况?

家政阿姨?不可能。哪个家政阿姨有这种身材?

周伯彦的新欢?这个可能性最大。但……这也太快了吧?他前脚刚到,后脚就撞见了这种场面?

就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思考着是应该立刻转身逃跑还是先说声“对不起我走错了”的时候,淋浴间里的水声,停了。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印在玻璃上的轮廓动了一下,似乎是伸手去拿什么东西。然后,隔间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周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跑,但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

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先伸了出来,手指上还挂着水珠。然后,一颗被白色浴巾包裹着的脑袋探了出来。

当那张脸转向他的时候,周屿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清秀的眉眼,小巧挺翘的鼻子,还有那双总是带着一点疏离感的、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

即使此刻因为热气而蒸得有些泛红,脸颊上还挂着水珠,他也绝不会认错。

许栀。

学校公认的校花,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也是他暗恋了两年的女神。那个只存在于走廊偶遇、食堂惊鸿一瞥、以及篮球场边模糊身影里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屿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锅粥。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和她相遇的场景。

也许是在图书馆,两人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书;也许是在下雨天,他撑着伞,刚好看到没带伞的她。

但周屿发誓,他所有的幻想版本里,绝对不包括眼下这个——她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出现在他那个有钱老爹的别墅里。

许栀似乎也没想到门口会站着一个人,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那份镇定自若,和周屿此刻的魂飞魄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从他那张蠢得可以的脸上,滑到他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的脚趾上,最后又回到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羞涩,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小动物。

“你是……周屿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像泉水滴在石头上。但这句话的内容,却如让他头皮发麻。

她认识他?她竟然认识他?

在他无数次的幻想中,他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一个她永远不会注意到的路人甲。

周屿的大脑还在处理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嘴巴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找厕所……”他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栀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

她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将裹着头发的毛巾紧了紧,然后用一种非常自然的语气说道:“哦,那你找到了。不过我现在要用。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麻烦帮我递一下酱油”一样平常。

“啊?哦!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周屿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浴室,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拖鞋绊倒。

他逃也似的冲上二楼,一头扎进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反手把门锁上,然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脑子里乱成一团。

许栀。是许栀。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认识我?她为什么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跟我说话?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都得不到解答。

他使劲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浴室里的那一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那片氤氲的水汽,那道模糊的曲线,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水珠的脸……

操。

周屿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像个自闭的蘑菇。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频率,他才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向了隔壁。

紧接着,是开门,然后关门的声音。

隔壁……

周屿猛地抬起头。

他房间的隔壁,不就是那间他以为是主卧的房间吗?

一个荒谬、可怕、但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念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这座别墅,是为她准备的。

冰箱里那些进口饮料和有机食品,是为她准备的。

空气里那股好闻的香气,是她的味道。

而他,周屿,只是个顺便被“安置”进来的附属品。

至于出钱的人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周伯彦。

那个给了他生命,却从未给过他关心的男人。那个用钱构筑了他所有生活,却唯独吝于给他一点点温情的父亲。

他包养了自己暗恋的女神。

这个认知,比刚才撞见她洗澡还要让他感到窒息。

如果说刚才只是单纯的尴尬和社死,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羞耻和巨大挫败感的复杂情绪。

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愤怒的是他爸,总能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做出最让他难堪的事情。

羞耻的是自己,刚才像个傻逼一样偷看人家洗澡,还摔了一跤。

而最深的,是那种无力的挫败感。

他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那一点点少年情愫,那个遥不可及的女神,被他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钱,轻松搞定了。

这感觉就像你辛辛苦苦打游戏,练了好几个月的级,结果有个玩家直接用人民币买了一身顶级装备,一刀就把你秒了,还顺便抢了你一直仰望的NPC公主。

而他,这个可笑的儿子,甚至还被安排住进了这个笼子,要和自己的“小妈”朝夕相处。

周屿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哭,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想不明白,周伯彦为什么要这么做。

炫耀?

还是单纯的恶趣味?

或者,在他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许栀是他花钱买来的东西,而他周屿,是他顺手养着的儿子,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可能只是为了方便管理。

“不要给他添麻烦。”

司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不要去打扰许栀,不要破坏他父亲这段新的“关系”。

周屿就这么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变得昏暗。他没有开灯,黑暗能给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叩叩。”

周屿浑身一僵,没有作声。

门外传来许栀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清冷冷的调子,但隔着门板,似乎多了一点柔和。

“周屿,出来吃饭了。”

吃饭?

周屿愣住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后续的可能,尴尬的对峙,无声的冷战,甚至是他收拾行李连夜逃离。

但他唯独没想过,许栀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敲开他的门,喊他吃饭。

他还是没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然后许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再不出来,饭菜就要凉了。还是说,你要我端进来喂你?”

这句话里带着点戏谑的味道,让周屿的脸又开始发烫。

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他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许栀就站在门外。

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居家的棉质睡衣,是那种很可爱的卡通图案,长袖长裤,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柔软又蓬松。

她素着一张脸,皮肤白得像牛奶,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她看到周屿那副好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样子,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绝食抗议。”她说着,转身朝楼下走去,“快点吧,我饿了。”

周屿跟在她身后,他低着头,只敢看她睡裤裤脚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楼下的餐厅里,那张巨大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三菜一汤,家常的菜式,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还有一道可乐鸡翅,汤是紫菜蛋花汤。

菜肴冒着热气,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这……是她做的?周屿有些难以置信。在他贫瘠的想象里,像许栀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愣着干什么,坐啊。”许栀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拿起碗筷,看了他一眼。

周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几乎是贴着桌子的另一头。

许栀看了看他们俩之间那能再坐下三个人的距离,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先盛了碗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周屿食不知味,他偷偷地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对面的许栀一眼。

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但速度不慢。

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食物上,没有看他,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种沉默让周屿感到更加局促不安。

他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平静。

“那个……”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个头。

许栀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菜……是你做的?”周屿问出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嗯,”她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了。明天我列个单子,你可以让家政阿姨去买。”

家政阿姨……所以,她也知道这里的运作模式。

周屿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沉默地扒了两口饭,感觉嘴里的米饭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

“下午的事……”他又忍不住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真的很对不起。”

“周屿,”许栀叫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件事可以翻篇了,不用一直挂在嘴上。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总这么紧张,大家都会很难受。”

她的话很直接,也很在理。但周屿就是控制不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许栀打断了他,“你父亲的安排,不是你我的错。我们只是被动接受而已。”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周伯彦……他就是那样的人,习惯安排好一切,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竟然直呼他父亲的名字“周伯彦”。

这个称呼,比“你父亲”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力要大得多。

它显得亲近,又带着一种平起平坐的意味。

周屿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周屿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直接,太愚蠢了。

许栀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屿。

她的眼神很清澈,里面没有周屿想象中的任何杂质,比如心虚,或者羞愧。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说得云淡风轻,“或者是一种合作关系,他给我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和资源,我帮他处理一些他没空管的琐事。各取所需,很公平。”

“琐事?”周屿不解。

“比如,盯着他投资的某个项目进度,或者,帮他看看财报上有没有人做手脚。”许栀说得轻描淡写,“他很忙,也很懒,疑心病又重。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没什么根基的人帮他盯着。我正好符合条件。”

周屿彻底愣住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包养”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许栀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

但他从她的话里,听到的却是一种近乎商业伙伴的平等关系。

她不是被动的玩物,她有她的价值,有她的作用。

“所以……”周屿愣了一下,“你不是因为……钱?”

“钱当然是原因之一,我家需要钱。”许栀承认得很坦然,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但如果只是为了钱,我有很多种选择,不必选他。我选他,是因为他能给我的,不止是钱。”

她看着周屿,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点像怜悯,又有点像同情。

周屿彻底没话说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根本不接招,还顺便告诉你,你挥拳的姿势很难看。

他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塞饭,把番茄炒蛋当成他爹,把可乐鸡翅当成这个操蛋的现实,狠狠地嚼着。

“周屿,我们得定个规矩。”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调子。

“什么规矩?”

“第一,在学校,我们是陌生人。和以前一样,谁也别主动和谁说话。我不希望有任何流言蜚语。”

“我没那么无聊。”周屿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

他当然不会说,他连跟人正常交流都费劲,更别提去八卦这种事情了。

更何况,八卦的主角之一,还是他自己。

这太丢人了。

“第二,”许栀伸出第二根手指,“在这个房子里,我们是室友。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嗯,姐姐或者房东,都行。互相尊重,互不干涉私人空间。”

姐姐?这个称呼让周屿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要试图去了解我和周伯彦之间的事,更不要在他面前,或者在任何其他人面前,提起我。这对你,对我都好,别添麻烦。”

周屿沉默了。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周伯彦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以及那句“别添麻烦”。

和他爹周伯彦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好。”许栀似乎满意了,她重新拿起筷子,“那就吃饭吧。吃完饭,你负责洗碗。”

“啊?”周屿抬起头,一脸茫然。

许栀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吧,室友?”

她说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是周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笑,不是那种在学校里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点点顽皮和生活气息的、真实的笑容。

周屿看着她的笑,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恨不起来她。

她太冷静了,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她不像那些故事里被包养的女人,没有谄媚,没有虚荣,甚至没有自怨自艾。

她就像在完成一份工作,一份内容是“住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的工作。

他忽然觉得,或许,住在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顿诡异的晚餐,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周屿机械地收拾了碗筷,走进那个巨大的、干净明亮的厨房。

他站在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盘子。

他一边洗碗,一边还能听到许栀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她似乎在用外语讲电话,语速很快,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暗恋的女孩,就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他的幻想以一种最残酷也最奇妙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被强行安排的同居生活,对他来说,并不完全是一场灾难。

至少,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在人群中偷偷地、卑微地瞥上一眼。

这算不算是一种……小小的窃喜?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周屿啊周屿,你可真是贱得可以。

他自嘲地想,然后把洗好的碗筷摆进消毒柜。

这一夜,周屿睡得像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袜子,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床垫是好床垫,价值不菲,软硬适中,能完美贴合人体曲线。

但问题是,周屿现在感觉自己的人体曲线充满了尖锐的棱角,怎么躺都不对劲。

他闭上眼,眼前就是浴室里那片朦胧的水汽;他捂住耳朵,脑子里就回响着许栀那句清清冷冷的“别添麻烦”。

最要命的是隔壁。

这栋别墅的隔音效果好得惊人,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份绝对的安静反而让人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想象到,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里,许栀正躺在床上,或许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悠长。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不自在,像个闯入了别人梦境的窃贼。

他算个屁的窃贼,他才是那个被强行塞进来的赃物。

“室友”、“姐姐”、“房东”这些词汇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往下掉,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形状,但每次都严丝合缝地卡住,然后GAMEOVER。

他偷偷幻想过一千种和许栀产生交集的方式,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小妈文学”的禁忌开局。

而且女主角本人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甚至还给他制定了“同居守则”。

这感觉就像你以为自己是悲情偶像剧的男主角,结果发现自己在一部生活情景喜剧里演一个负责倒垃圾的背景板。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卑微的兴奋感,在他心里反复拉锯。

挫败感来自于他爹周伯彦,那个男人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用钞能力轻松碾碎了他所有可怜的青春期幻想。

而那点兴奋感,则来自于许栀本身。

她就在隔壁,这是一个物理事实上不可动摇的、让他心跳加速的现实。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变成深蓝,再从深蓝变成鱼肚白。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周屿感觉自己像是熬过了一场漫长的审判。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

他走到楼下,发现餐厅的桌上放着两片烤好的吐司和一杯牛奶。

旁边还有一张便签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我先走了。记得锁门。”

没有署名,但毫无疑问是许栀留的。

周屿拿起那片吐司,还有些温热。

他不知道她是几点起床,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准备了这份早餐。

或许,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室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他三口两口吃完早饭,背上书包,像个做贼一样溜出了别墅。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司机见他出来,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这又是周伯彦的安排。

周屿知道,那辆更扎眼的奔驰S级,是许栀的专属座驾。

而他,坐的是这种看起来更像保姆车的“保姆车”。

许栀和他,一个是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一个则是还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到了学校,周屿从车上下来,下意识地拉了拉卫衣的帽子,低着头快步往教学楼走。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他知道这是错觉,他这种在学校里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气一样的“小透明”,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但今天不一样,他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秘密。

一整天的课,他都心不在焉。

教授在讲台上讲着康德的“绝对命令”,唾沫横飞,周屿的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在想,许栀现在在做什么?

她也在上课吗?

她坐在哪个位置?

她听课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会像现在这样,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铃一响,一个敦实的身影就从后门挤了进来,像一辆失控的坦克。

“老周!干饭了!”

来人是王铎,周屿在大学里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王铎身高一七五,体重不详,但目测绝对是个重量级选手。

他的头发总是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常年穿着一件印着动漫少女的T恤,下摆上永远能找到昨天午饭留下的油渍。

他是个标准的二次元死肥宅,说话嗓门大,满嘴跑火车,脑子里装满了各种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和从网上看来的一知半解的键政理论。

按理说,周屿和王铎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因为都喜欢看一部叫《EVA》的老动画,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某个深夜的动漫社团招新会上找到了共鸣。

对周屿来说,王铎的存在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有点扎手,还有点油腻。

至少,有人愿意和他说话,让他不至于在大学四年里活成一个彻底的孤魂野鬼。

“来了。”周屿收拾好书,跟在王铎身后。

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食物的混合气味和年轻荷尔蒙的喧嚣。

王铎端着两个餐盘,上面堆得像小山一样,一屁股在周屿对面坐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妈的,饿死我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红烧肉,油光锃亮。

周屿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听着王铎例行的抱怨,从食堂的菜越来越难吃,到昨晚打的游戏又遇到了几个坑货队友。

这些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习惯了。

“哎,对了,跟你说个劲爆的!”王铎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种猥琐又兴奋的表情,活像个偷看了邻居大妈洗澡的小学生,“你猜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周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谁啊?”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许栀!就那个校花!”王铎说得眉飞色舞,“我亲眼看见的,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最新款的,直接停在校门口,她从后座下来的!操,那车牌号,好像还是个连号!”

周屿的咀嚼动作停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那司机还下来给她开车门,毕恭毕敬的。啧啧啧,”王铎摇着头,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我就说嘛,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妞,有几个是干净的?肯定是被哪个有钱的老头给包了!”

周屿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甚至连替许栀辩解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何况客观来讲,许栀就是被周伯彦给包养了。

“你看她平时在学校里那副高冷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冰山美人呢。搞了半天,是在外面被老头干得腿都合不拢,没力气搭理我们这些穷逼学生呗。”王铎越说越起劲,嘴角的油渍都跟着他的表情一起飞舞。

“别瞎说。”周屿终于忍不住,闷闷地说了一句。

“我瞎说?”王铎瞪大了眼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老周,你就是太天真。女人这种生物,我比你懂。她们的批,就是通往上流社会的VIP门票。你别看许栀那小腰细的,那腿长的,在床上指不定多骚呢。你想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挺着个啤酒肚,压在她身上……”

“够了!”周屿猛地一拍桌子,餐盘里的汤都溅了出来。

食堂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周围几桌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王铎被他吼得愣住了,嘴里还叼着半块排骨。

他愣了两秒,然后把排骨吐回盘子里,擦了擦嘴:“我操,你他妈吃错药了?这么大反应干嘛?怎么,你也喜欢她啊?得了吧,就你这样,跟人说句话都脸红,还想追校花?别做梦了。人家宁可在宝马里哭,也不会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笑。”

周屿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羞耻。他知道王铎说的是事实。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懦弱、不起眼、不善言辞的废物。

就算是富二代又怎样,暗恋了那么久的女神也不敢开口,到头来居然被自己的亲爹捷足先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

“那你什么意思?”王铎不依不饶,“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屌丝,把女神供起来。女神也是要拉屎放屁的,也是要被男人操的。只不过操她们的不是我们,是那些有钱的老逼登。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早点认清现实比什么都强。”

王铎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缓和了一下语气:“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晦气。对了,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宿舍查寝,你人呢?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从宿舍搬出去了?”

话题终于转开了,周屿松了口气,但新的难题又来了。

“啊……嗯,”他含糊地应着,“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租房子?”王铎的眼睛又亮了,那种精明市侩的光芒一闪而过,“可以啊你小子,深藏不露啊。我就说你不对劲,平时穿的用的虽然看着普通,但仔细看都是牌子货。你家是不是特有钱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

“没有,就……普通家庭。”周屿心虚地撒着谎。

“普通家庭能在外面租房?别逗了。”王铎一脸不信,“在哪儿租的啊?房子大不大?改天带兄弟我去开开眼呗?”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

带王铎回家?

开什么玩笑!

让他看到许栀?

那不就等于在他面前直播他爹包养了他暗恋的女神?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想当场去世。

“不……不太方便。”他结结巴巴地拒绝。

“有什么不方便的?”王铎的脸拉了下来,“怎么,怕我把你家金条偷了?周屿,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当你是兄弟,你还防着我。不就是去你家玩玩游戏吗?至于吗?”

看着王铎那张写满了“你不答应就是不把我当兄弟”的脸,周屿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什么朋友,王铎是他唯一的“兄弟”。

尽管这个兄弟满嘴脏话,思想猥琐,但至少,他会在食堂里帮他多打一份饭,会在他被小组作业排挤的时候拉他一把。

周屿害怕孤独,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他从小到大体验得太多了。

他不想因为这点事,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苍白地辩解着,“就是……我刚搬过去,还没收拾好。”

“没收拾好怕什么,我帮你一起收拾啊!”王铎热情得过分,一把搂住周屿的肩膀,把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就这么说定了啊!这周末,周六!我去你家暖房!你把地址发我!”

周屿被他推着搡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回别墅的路上,周屿的心情比窗外的晚高峰还要堵。

那辆舒适的埃尔法,此刻像一个移动的囚笼。

他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该怎么办?

直接跟王铎说实话?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家,因为我暗恋的女神现在是我小妈,我们住在一起”?

王铎大概会笑到明年,然后把这件事当成年度最佳笑话,讲给所有他认识的人听。

撒个谎,说家里有事?以王铎的性格,他绝对会刨根问底,直到问出个所以然来。

周屿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回到别墅,他推开门,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许栀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堆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文件。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长发用一根发簪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回来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问一个早就认识的家人。

“嗯。”周屿换好鞋,站在玄关,像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孩子。

许栀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有事?”

周屿捏紧了书包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他磨蹭着走到客厅,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那个……许栀……”他开口,声音干涩。

“嗯?”许,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我……我有个朋友,”周屿的语速很慢,像在背一篇没背熟的课文,“他……他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他……他想来我们家……玩。”

他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许栀的眼睛。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嘲笑的准备。他觉得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愚蠢又冒失。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周屿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许栀不会回答了。

“你那个朋友,”许栀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就是今天中午在食堂,跟你说我被老头包养的那个?”

周屿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她怎么会知道?她当时也在食堂?她听到了?

许栀看着他那副魂都吓飞了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学校食堂就那么大,声音也用不着多大,想听不见都难。”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你那个朋友,嗓门挺大的。”

周屿的脸瞬间从白变成了红,又从红变成了白。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卑微的心思和狼狈的处境,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连王铎说的那些污言秽语都听到了,那她……

“我……”他想道歉,想解释,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行啊。”

就在周屿恨不得当场蒸发的时候,许栀却说出了两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栀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站起身来。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说,可以。”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清晰而平静,“让他来吧。什么时候?”

周屿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许栀的脑回路。

她明明听到了王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为什么还会同意?

她不怕尴尬吗?

她不怕王铎来了之后,发现这里的秘密吗?

“为……为什么?”他傻傻地问。

许栀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波澜。

“因为,”她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卫衣领子,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皮肤,让周屿浑身一颤,“你总得学会怎么处理这种麻烦事,不是吗?一直躲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顿了顿,收回手,抱着胳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而且,我也挺好奇的。”她慢悠悠地说,“想看看你这个‘唯一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屿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走回地毯边,重新坐下,戴上眼镜,打开电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小插曲。

他突然明白了。

许栀根本不在乎。

她不在乎王铎怎么想,不在乎他会说什么。

在她眼里,王铎可能就跟一只路边乱叫的狗差不多,叫就叫了,无所谓。

她同意,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在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又或许,只是她漫长而无聊的“工作”生活里,一点小小的调剂。

而他,这个懦弱的、可悲的周屿,连同他那个同样可悲的朋友,在她眼里连麻烦都算不上。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包裹了他。但他心里,却又悄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不用再纠结了。

“那……就这个周六,可以吗?”他小声问。

“可以。”许栀头也没抬,“晚饭我来准备。你让他带瓶可乐就行。”

周六来的那天,天气好得有点不真实,阳光灿烂得像个假布景。

周屿一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他像个即将上考场的学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觉得地擦得不够亮,一会儿又觉得沙发上的抱枕摆得太随意。

他知道这很可笑。

这房子又不是他的,他也不是主人。

他只是个被临时寄养在这里的、多余的家庭成员。

但他控制不住。

王铎的到来,像一场即将上演的、他无法导演也无法出演的灾难片,而他,是那个唯一知道剧情却无能为力的场务。

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像一声发令枪。

周屿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王铎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行头——一件印着“人间失格”四个大字的黑色T恤,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限量版的乔丹球鞋,鞋子擦得锃亮,跟他油光发亮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手里拎着一瓶两升装的可乐,像是来参加什么神圣的仪式。

“我操……”

当王铎的目光越过周屿,看到他身后的客厅时,他嘴里那句准备好的“你小子可以啊”直接变成了这两个字。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是你租的房子?”他跨进门,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小心翼翼地踩在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仿佛怕一脚踩碎了周屿家的万贯家财。

“嗯。”周屿含糊地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租的?你他妈糊弄鬼呢!这得是买的吧?云顶水岸!我靠,我坐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司机说这地方一平米能换他一辆车!”王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了回响,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想去摸一下那个造型奇特的落地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大概是怕留下指纹。

“这沙发……真皮的吧?这电视……得有一百三十寸吧?我操,你家这厕所都比我们宿舍大!”他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惊叹词,像个刚进城的土拨鼠。

周屿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王铎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就好像在说:看吧,你平时不是挺牛逼的吗?

现在傻眼了吧?

但这种满足感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焦虑所取代。许栀还没下来。

“你小子……可以啊。”王铎终于转完了,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他把那瓶可乐“咚”的一声放在昂贵的玻璃茶几上,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谄媚的目光看着周屿,“深藏不露啊,周哥。以后我王铎就跟你混了。”

周屿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周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王铎也听到了,他好奇地抬起头,朝楼梯口望去。

许栀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穿得很随意,一件白色的宽松T恤,一条棉质家居裤。

长发松松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像一朵沾着晨露的百合花。

她一步步走下来,光线从她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一瞬间,她不像个凡人,更像是某个游戏CG里缓缓降临的女神,真实得不真实。

王铎的嘴巴再次张开了,这次张得更大。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痴迷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混合体。他手里的可乐瓶差点滑掉。

他认识这张脸。全校的男生都认识这张脸。

这是许栀。

是那个被他意淫过无数次、被他用最污秽的语言揣测过的校花。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居家服,从周屿家的楼上走下来?

王铎的大脑显然处理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他像个被病毒入侵了的电脑,彻底卡住了。他看看许栀,又看看周屿,眼神里充满了问号。

周屿紧张得手心冒汗。他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王铎的质问,或者更糟的,那种恍然大悟后猥琐的笑容。

然而,打破沉默的,是许栀。

她走到客厅,目光平静地扫过石化了的王铎,最后落在他放在茶几上的那瓶可乐上。

“谢谢你的可乐。”她说,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她转向周屿:“不介绍一下吗?”

周屿这才如梦初醒,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我朋友,王铎。王铎,这是……这是许栀。”

“许……许学姐好。”王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茶几撞翻。

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嚣张表情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只能在自己的裤子上使劲擦了擦。

周屿看着王铎这副样子,心里那种扭曲的快感又冒了出来。

他从没见过王铎这么怂。

那个在食堂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把所有女人都贬得一文不值的王铎,此刻在许栀面前,像个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小学生。

许栀没有理会王铎的问好,她拉开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姿态优雅。她双腿交叠,看着局促不安的王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王铎,是吧?”她开口了,“我听周屿说,你是他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啊……是……是……”王铎点头如捣蒜。

“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许栀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就像一个掌控全场的女王,在宣布游戏规则,“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王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表情滑稽。

许栀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简单。就像你在食堂里猜测的那样,我被周屿的父亲包养了。”

这句话,她的语气很平静。

但这句话在王铎和周屿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

周屿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许栀会这么直接,这么……坦白。

王铎的脸,瞬间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食堂里那些污言秽语,此刻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自己的脸上。

“周屿是他儿子,我是他包养的女人。我们现在住在一起,算是室友。”许栀继续说,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王铎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方便,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王铎。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在学校,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如果你做不到,或者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更有分量。

王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对着许栀,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标准得像在拜神。

“对不起!许学姐!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嘴贱!我在食堂里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我该死!我……”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就差当场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周屿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仿佛自己的家事被当众展览;又感到一种变态的、隐秘的快感。

王铎,这个自大狂,在自己梦中的女神面前,屁都不是…

“道歉就不必了。”许栀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我不想给周屿添麻烦。”

她把“周屿”两个字说得很轻,但却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周屿的心上。她是在……保护他吗?

“所以,你能做到吗?”许栀问。

“能!绝对能!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半个字,就让我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玩游戏一辈子抽不到SSR!”王铎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

许栀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好了,坐吧。”她指了指沙发,“别站着了,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今天你是客人。想玩什么?PS5在那边,游戏自己挑。”

王铎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回沙发上,但只敢坐个边,腰杆挺得笔直,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瘫在里面。

这场风波,就这么被许栀用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轻松化解了。

接下来的时间,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氛围。

王铎打开了PS5,但心思显然不在游戏上。他选了一个赛车游戏,笨手笨脚地玩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许栀那边瞟。

周屿坐在另一边,假装在看手机,实际上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观众。

这个空间,明明是他的“家”,但他却感觉自己是那个最不自在的人。

“你这漂移不行啊。”许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电视机前,正抱着胳膊看王铎玩游戏。

“啊?是……是吗?我不太会玩这个。”王铎紧张地手心冒汗。

“给我试试。”许栀说。

王铎连忙把手柄递了过去,像献上贡品的信徒。

周屿惊讶地看着许栀接过手柄,熟练地操作起来。他从不知道她还会玩游戏。

屏幕上,那辆跑车在许栀的手里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次过弯都流畅得像艺术品,每一次加速都卡在最完美的时机。

王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里不停地发出“卧槽”、“牛逼”的惊叹。

“你……你以前玩过?”一局结束,许栀毫无悬念地破了记录,王铎结结巴巴地问。

“以前无聊的时候玩过一阵子。”许栀把手柄还给他,说得轻描淡写,“这个游戏的物理引擎做得不错,但AI有点蠢。”

周屿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发现,王铎和许栀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话场。

王铎这个平时满嘴黄色废料的死肥宅,在许栀面前,竟然开始聊起了游戏引擎、硬件配置这些他自以为很懂的东西。

他努力地想表现自己,想引起许栀的注意,那副样子,既可笑,又可悲。

而许栀,总能轻描淡写地接上他的话,甚至用更专业的知识,不动声色地碾压他。

她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从游戏到金融,从最新的科技新闻到某个冷门的电影导演。

“对了,许学姐,”王铎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也炒股啊?我听我们金融系的同学说,你上学期选修了高级投资学,成绩还是第一。”

“随便玩玩而已。”许栀说。

“牛逼啊!我最近也想入市,但啥也不懂。你觉得现在买白酒股怎么样?”王铎一脸崇拜地问。

“消费降级的大趋势下,高端白酒的社交属性会减弱,你觉得呢?”许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王铎愣住了,显然没听懂。

周屿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们聊的东西,他一个也插不上嘴。

他感觉自己和王铎的角色好像对调了,他才是那个应该坐在旁边玩泥巴的小孩。

王铎,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朋友”,此刻却在另一个维度上,和他暗恋的女神谈笑风生。

这种感觉很糟糕。

就好像你养的一条狗,突然有一天,不仅学会了说人话,还跟你女神聊起了哲学,而你,只会对它喊“坐下”和“握手”。

午饭是许栀叫的外卖,一家很高档的私房菜。

吃饭的时候,王铎殷勤得像个店小二,主动摆好碗筷,给许栀倒上可乐,还不停地讲着一些自以为有趣的笑话,试图活跃气氛。

周屿默默地吃着饭,他注意到,王铎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偷偷地在许栀身上打转。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淫邪,而是多了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混合着敬畏、好奇和一种被压抑着的、更深沉的欲望。

他在观察她。观察她吃饭的动作,观察她杏色的眼眸,观察她用纸巾擦嘴时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

一股淡淡的、类似被侵犯领地的感觉,在周屿心里悄然升起。

王铎是他的朋友,许栀是他名义上的“小妈”。现在,他的朋友,正当着他的面,觊觎着他的“小妈”。这关系乱得像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少爷”,却只能像个隐形人一样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发生。

下午,他们又玩了一会儿游戏。

与其说是“他们”,不如说是王铎在看许栀玩。

周屿全程没有碰过手柄。

他感觉那个昂贵的沙发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另外两个人隔开了。

他们在那边,是一个世界;他在这边,是另一个世界。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许栀看了一眼手机,站起身。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们自己玩吧。”她说着,就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她一走,客厅里那股紧绷又奇妙的氛围瞬间消失了。

空气重新变得自由,但也变得尴尬。

王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又变回了那个周屿熟悉的、不修边幅的死肥宅。

周屿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操,”王铎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老周,你牛逼。”

“……”周屿没说话。

“我是说真的,”王铎转过头,看着周屿,眼神里是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郑重,“你爸,真他妈是个人才。”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充满了敬佩。

“能把许栀这样的女人搞到手,还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啧啧,这手段,这格局,一般人学不来。”

周屿的心猛地一抽。

他听出了王铎话里的意思。

王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件事,甚至开始站在一个“强者”的角度,去欣赏周伯彦的“战利品”。

许栀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怜的女神,而是一个强者才能拥有的、极品的收藏。

“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屿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声音很小。

“我知道,”王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通透,“她当然不是我想的那样。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万倍。冷静,聪明,有手段,还他妈漂亮得不像话。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坐起身,凑近周屿,压低了声音,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猥琐的笑容。

“老周,说真的,你住在这儿……每天看着她晃来晃去的……你就没点想法?”

周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王铎看着他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别装了,都是男人,我懂。这他妈谁能忍得住啊?这不就是那种……小说里的剧情吗?父子丼啊,兄弟!”

他拍了拍周屿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周屿一个趔趄。

周屿感觉一阵恶心。他想推开王铎,想让他滚出去。但王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头脑发热。

“不过话说回来,”王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爸常年不在家,就留你们俩……这不等于把一块五花肉,放在一只饿狼嘴边吗?虽然你这只狼……看着是吃素的。”

王铎那句话像一句轻飘飘的判词,宣判了周屿在男性世界里的地位。

他不是猎人,甚至连狼都算不上,顶多是只食草动物,一只兔子,无害,也无能。

周屿的喉咙发干,他想反驳,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吃素的,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王铎说的是事实。

他看着许栀,心里确实有想法,但那些想法,都卑微得像尘埃,不敢见光。

“怎么样?兄弟,”王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猥琐,像个在路边兜售盗版光碟的小贩,“想不想干她一炮?”

这个“干”字,他说得又响又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粗鄙。

周屿猛地站起身,离王铎远了一点。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王铎笑了,身体往沙发里陷得更深,双腿翘在昂贵的茶几上,那双大拖鞋在玻璃上留下两道灰印,“我这是在点醒你,我的好兄弟。你看看,这么大个房子,就你们俩。你爹,那个传说中的大富豪,半年都不回来。半年啊!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半!许栀这么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也是个活人吧?她不需要男人?她没有性欲?我不信。”

“她不是那种女人。”周屿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嗨哟,又来了,”王铎不屑地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但没点着,只是叼着,“哪种女人?不都是批上长毛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装清高罢了。你信不信,她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比谁都想要。她能陪你那个能当她爹的老头子睡,就不能陪你睡?你比你爹年轻,比你爹帅,活儿肯定也比你爹好吧?再说了,以后这家里的一切,不都是你的?她现在巴结你,给你操一下,以后你还能亏待她?”

王铎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化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两性关系导师,在给一个不开窍的笨蛋学生传道受业。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粘稠,叼着烟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

“你想想,她那腰,那腿……啧啧,玩起来肯定带劲。在沙发上,在厨房里,或者就在她那个大床上……你从后面干她,让她叫你‘小爸爸’,是不是比叫你爹那个‘老爸爸’刺激多了?”

“王铎!”周屿终于受不了了,他低吼了一声,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王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一把脏兮兮的刀子,捅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然后还在里面搅和。

那些画面,被王铎用最粗俗的语言描述出来,变得具体而肮脏,污染了他心里那片唯一干净的角落。

“怎么了?我说到你心坎里去了?”王铎斜着眼睛看他,一脸的无所谓,“别装了,周屿。我知道你也想。你就是没那个胆子。你就是个怂逼。”

“你他妈闭嘴!”周屿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哟,还生气了?”王铎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坐直了身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敢说你没想过?你敢说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想着隔壁就躺着个大美人,然后自己打飞机?”

“我操你妈!”周屿骂了出来,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说脏话。

王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屿,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还跟我装上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老子有钱的富二代?没了你爹,你算个屁!你在学校里那副熊样,跟个自闭儿似的,谁他妈看得起你?要不是老子可怜你,跟你说几句话,你他妈大学四年都交不到一个朋友!”

周屿被他骂得浑身发抖。他的懦弱,他的孤独,他的无能,全被赤裸裸地掀了出来。

但他心里那股被羞辱的怒火,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周屿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你就是个只会口嗨的死肥宅!除了在网上当键盘侠,在背后意淫女人,你还会干什么?你今天在许栀面前那副孙子样,我他妈都替你丢人!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牛逼,在我面前吹牛逼说要干这个干那个!有本事你当着她的面说啊!你看她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扇出去!”

周屿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吼完之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整个胸腔都在疼。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周屿的话,显然也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最恨别人说他胖,说他只会口嗨。

“你说什么?”王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一步步向周屿走来,“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周屿看着逼近的王铎,心里有点发怵,但他强撑着没有后退。

“我说你就是个废物!一个只会意淫的loser!”

“好,好,好。”王铎气得笑了,他指着周屿的鼻子,“周屿,你行。你觉得我只会口嗨是吧?你觉得我不敢动她是吧?”

他突然停下脚步,和周屿对视着,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那咱们就打个赌。”他一字一顿地说。

“赌什么?”周屿下意识地问。

王-铎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就赌我,能不能把许栀搞上床。三个月。就三个月时间。我要是搞不定她,我王铎以后就是你孙子,见你一次叫一次爷爷。我要是把她搞上床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就得承认,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逼,连你爹的女人都守不住。”

周屿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王铎那张因为愤怒和兴奋而扭曲的脸,感觉自己像在看一个疯子。这个赌,太荒谬,太恶毒了。无论输赢,他都是那个最大的输家。

如果王铎输了,他会失去唯一的朋友。如果王铎赢了……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疯了!”周屿的声音嘶哑。

“我没疯!”王铎吼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整天当神一样供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要一边操她一边拍视频,也让你看看,我王铎,到底是不是只会口嗨的废物!”

两个人就这么在空旷的客厅里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电视屏幕上,赛车游戏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精彩回放,引擎的轰鸣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王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眼里的疯狂慢慢退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疲惫和懊恼。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走回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抱着头。

周屿也像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晃了晃,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刚才那场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精力。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对不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周屿和王铎都愣了一下,然后都错开了视线。

“我……我不该那么说你。”周屿先开了口,声音很小,“我不该说你……是肥宅,是loser。”

“……我也不该说那些话。”王铎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我不该……拿许学姐开玩笑,也不该骂你。”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尴尬也最真诚的一次道歉。两个同样笨拙、同样孤独的灵魂,用最激烈的方式碰撞,然后又狼狈地缩回各自的壳里。

“那个赌……”周屿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王铎抬起头,他的眼睛有些红。

“就当我放屁好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的头发,“我就是被你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周屿松了口气。他真的怕王铎是认真的。

“许栀她……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屿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靠男人,或者……出卖自己。她很厉害,比我们都厉害。”

他想起了许栀坐在地毯上看文件的样子,想起了她玩游戏时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想起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他听都听不懂的金融术语。

王铎沉默了。

他没有反驳。

今天一天,许栀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那种从容,那种镇定,那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确实不是他平时在网上意淫的那些“福利姬”或者“绿茶婊”能有的。

他今天在她面前,确实像个小丑。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周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留王铎吃晚饭,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晚饭该怎么解决。

就在这时,王铎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愤怒,却带着一种让周屿毛骨悚然的认真。

“周屿。”

“嗯?”

王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偏执和决心的光。

“刚才那个赌,不是开玩笑的。”

周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是认真的。”王铎一字一顿,“我要把许栀搞上床。不为别的,就为了搞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