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比干立刻封锁了消息。 但那日妖云蔽日的景象,以及后续带来的一切麻烦,终究没能瞒过朝歌城仲成千上万双眼睛。
流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说法正在不胫而走。
三年前,为了给年轻的女君打造奢华婚床,巴侯带着大军深入山林禁地,伐倒了木精们世代供奉的神木。 ,如今,它们的报复来了。
……
今日的朝会依旧由比干主持。
女君自那日昏迷后,就再没有上过朝。
虽然她平日也懒得上朝,但此刻缺席,却让整个王朝的中枢都陷入停滞不前。
比干不仅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还要应对惊天变故的后续:
调查根源、安抚人心——尽管效果甚微。
他将调查妖魔之种的重任,委托给了西伯侯姬昌。
姬昌内心是拒绝的。
此事牵连太大,又涉及王室秘辛。
一个外藩诸侯插手其中,极易引火烧身。
但面对比干的黑眼圈,又想起女君那句“姑父”,他终究无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这边姬昌刚应诺,那边老丞相商容又忧心忡忡的提醒:“王叔,伏羲圣皇的诞辰大祭近在眼前,各项仪程需得开始筹备了。 ”
比干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能勉强点头:“知道了,容后再议。 ”
就在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以为能稍作喘息时,殷启却又突然登门拜访了。
几日不见,这位王爷的状态看起来极其糟糕。
昔日王族的从容气度荡然无存。
殷启他面色灰败,眼下的乌青。
“王叔!”
殷启快步走到案前,甚至顾不上行礼,“你得帮我,有个家伙像条疯狗一样缠着我。 ”
比干放下笔,抬眼审视年轻的王爷:“何人敢纠缠王爷? ”
“是一个叫费仲的!”
殷启拳头不自觉攥紧,“他像块甩不掉的烂泥,整天要闯我府邸,就为了他女儿的死。 ”
比干眉头紧锁,“殿下府上出了命案? ”
“一个侍女上吊死了。”
殷启烦躁地挥手,“前些日子,那女孩不知为何想不开上吊死了。 费仲认定有人害了他女儿,天天要问我说法! 我跟他解释过无数次了,那女孩是自寻短见,可他就是不信,像个怨鬼一样缠着我! 王叔,您得管管! 把他弄走! ”
比干心中疑窦丛生。
一个婢女自杀,其父纠缠固然烦人,但远不足以让一位王爷情绪近乎崩溃。
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费仲……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女君登基后提拔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官,据说有些钻营的本事。
想到这,比干沉吟片刻,安抚道:“殿下莫急,此事我已知晓。我会派人告诫他的。”
……
几日后,一条僻静的街巷深处。
费仲被一群体格壮硕的御林军围在中间。
没有审问,没有罪名,只有拳打脚踢。
沉重的铁靴狠狠踹在他的肋下、腹部、后背,坚硬的拳头如同冰雹般砸向他的脸和头。
费仲蜷缩在地,一言不发,只是本能地用双臂死死护住头颅。
“滚!再敢靠近王府半步,小心你的狗命!”
为首的军官又狠狠一脚踹在费仲的腰眼上,一群人才扬长而去。
费仲被丢再冰冷肮脏的街面上,毫无声息。
他早就不想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破开夜色,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阴冷的脸。
来人脸颊狭长,满脸胡须,正是北伯侯崇侯虎。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烂泥,质问:
“费仲?你为何一直没来找我?”
费仲艰难的抬头。
当他看清楚对方长相时,他突然记起这世界上有比死还可怕的存在。
崇侯虎是八百诸侯里有名的活阎王。
关于他的传闻比鬼还骇人:
他治下的崇国,境内苛捐杂税,压得百姓易子而食。
但想逃走的人,尸体在城墙上挂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完全风干。
对外征战时,他也从不留活口,妇孺老弱尽皆屠戮。
先帝在时,对他深恶痛绝,屡次怒斥。
女君登基后,这头恶名赫赫的凶兽却得了恩宠。
他被女君频频召见重用,权势在朝歌如日中天。
那些与他作对,往往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坊间传闻是崇侯虎所为,他却从未留下任何把柄。
见是崇候虎,费仲只是摇头。
他就是不想活了。
崇侯虎眉头却皱起了。
他似乎对费仲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感到相当厌恶。
他微微向前倾身,用那只力量惊人的手钳住费仲的衣襟,像提一袋垃圾似的,将这摊烂泥掼进车厢内。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费仲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移动棺材里。
车轮向前,马蹄叩击石板的声音被丢在身后。
这声音在他迷离的感知中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寻常的马蹄声,而是沉重的铁蹄。
每一次落下,都深深扣进地面,发出“滋啦”的灼烧声,溅起幽蓝色的火星,在黑暗中留下一串清晰、燃烧的火焰蹄印。
拉车的马匹也发出非人的嘶鸣。
马嘴疯狂地翻涌出剧毒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泡沫。
泡沫滴落在地面上,腾起刺鼻的青烟。
车辕上,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正疯狂地挥舞着骨鞭,狠狠抽打在魔马身上。
魔马在极致痛苦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拖着漆黑的马车,朝着前方黑暗中轰然洞开的一扇腐朽、淌着血污,禁锢着无数哀嚎亡魂的巨门冲进去——
“哗啦!”
一盆冷水淋头浇下。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身体弹起,人也坐了起来。
冰冷的液体呛入气管,让他剧烈的咳嗽,眼前也阵阵发黑。
冰水顺着湿透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往下淌。
当他抹开脸上的水珠,看清眼前的景象,血液几乎冻结。
这里根本不是崇侯虎的侯府。
而是一个巨大、幽暗、天然形成的地底洞窟。
洞窟内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味,令人作呕。
洞窟中有“人”!
但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只见洞窟的岩壁上爬满了无数蠕动着的、如同活物的深褐色树藤!
这些树藤粗如儿臂,表皮粗糙虬结,倒刺密布。
而在这片藤蔓的大网中,密密麻麻地“挂”着许多人!
他们被粗壮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如同蛛网中的猎物。
藤蔓伸出尖端,竟如同活物的口器,深深刺入了这些人的四肢百骸。
有的扎进手臂,有的刺入大腿,有的甚至直接从后背心或者腹部穿透出来!
费仲清晰的看到,这些刺入人体的藤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的节奏蠕动着,仿佛在注入着什么。
藤蔓刺入的伤口周围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并随着血管不断蔓延。
“呃啊啊!”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痛…好痛啊!”
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哀嚎声、绝望的求死声在这幽暗的洞窟中疯狂回荡。
一个声音骤然在费仲身后响起:“ 你女儿的尸体找到了吗?”
费仲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
他怒吼一声,猛的回身,攥紧拳头就向那声音的来源打去。
然而他的拳头软弱无力,轻易就被一只覆着铁甲护手的大手攥住,紧接着,一个拳头砸在他脸颊上。
砰,费仲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耳边传来崇侯虎充满鄙夷的嗤笑:“就你这身板?给我营里的大头兵提鞋都不配!”
屈辱灼烧着费仲的心肺。
他挣扎着爬起,再次扑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崇侯虎甚至懒得躲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在他冲到近前时,才低沉开口:“殷启没把她的尸体还给你吧?知道为什么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因为她根本不是吊死的。”
费仲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如同被无形寒冰冻在原地。
他瞪大不算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崇侯虎那张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阴鸷的脸。
不是吊死的?那……那是什么?
崇侯虎不再看他,他陈述了这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侯,他转身便沿着洞窟一侧开凿出的、盘旋向下的石阶走去。
石阶湿滑,布满深色的苔藓和水痕。
费仲脑中一片混乱,女儿身上的疑问和眼前这地狱景象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几乎是踉跄着追了上去,嘴里语无伦次地追问:“等等!你……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知道什么?告诉我!”
崇侯虎置若罔闻,高大的背影在螺旋石阶投下的扭曲阴影中沉默下行。
费仲只能紧紧跟着。
越往下走,光线越加昏暗,空气也越发恶臭。
岩壁上那些被藤蔓缠绕的“人”,形态变得更加可怖。
最开始的那些人还能看出大致人形,只是肢体扭曲,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绿或灰败,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到了这里,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人样。
有的体表覆盖着鳞或毛发,四肢异化,有的扭曲的枯枝,有的则膨胀臃肿,裂开的伤口处不是流血,而是渗出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绿色汁液。
有的头颅变形,口鼻拉长,长出獠牙或犄角,发出不再是人类哀嚎,而是充满暴虐和疯狂的野兽嘶吼。
整个下层空间,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咆哮,如同地狱的屠宰场。
费仲看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不甘心继续追问:“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们在做什么?!”
崇侯虎脚步不停。
终于他们走到了螺旋石阶的尽头,踏入一个更为开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的景象,让费仲终生难忘。
空间里不再挂满藤曼,取而代之的是,摆放着一个个粗糙的木架结构。
数十个女人被以极其屈辱的姿态,赤身裸体的绑缚在特制的木床上。
木床的设计,分明是强行将她们固定在分娩的姿势上!
她们大部分都挺着异常巨大的孕肚,孕肚薄得几乎透明,下面清晰可见有东西在疯狂地蠕动、顶撞,将肚皮撑出各种诡异恐怖的凸起轮廓。
其中几个女人正处在“生产”过程中。
她们的私处被强行撑开,有东西正在艰难地挤出。
然而,探出来的不是婴儿粉嫩的头颅,而是覆盖着粘液、呈现出腐烂植物般深绿色的长着獠牙的妖魔头颅!
那小小的妖魔头颅正奋力向外挤,发出尖锐刺耳的、非人的嘶叫,而它的母亲,则发出撕心裂肺、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绝望的惨嚎。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一个女人口中爆发。
她身下,一个浑身湿漉漉沾着血迹和羊水的绿皮小妖魔终于完全滑落出来,掉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那小东西发出尖锐的啼哭(如果那能称之为啼哭的话),四肢扭曲地挣扎着,立刻就站了起来,一双没有眼白的、完全漆黑的眼珠,毫无感情地转动着,扫视着这个血腥的世界。
而它的母亲,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