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草草聊了两句,岑才就来了,他身上还沾着在厨房做事的油烟味,跟办公室的书墨气息比起来,有点难闻。
不仅岑才来了,曹飞兰也来了,跟岑才不同的是,她身上是厚重的脂粉味。
蒋老师看了看两人,两个人看起来像不合适的锅和盖,如此格格不入,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要吵红脸,却结合在一起生下岑景这样懂事的孩子。
曹飞兰捧着巴掌大的小镜子,补了补浓艳的口红,眼神跋扈,“岑才,不管你跟老师说了什么,我的儿子将来要成为人中龙凤的,我绝对不同意他退学。 ”
岑才觉得手有点油,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下,脸上是学生家长常有的友好笑意,“蒋老师,我考虑好了,岑景也知道的,退学手续我办。 ”
曹飞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要不是蒋老师还在这,她就要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扯住岑才的头发跟他打一架。
蒋老师只好请他们先坐下,再好好谈谈岑景退学的事。
她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岑景,他对两人的争吵似乎见怪不怪,只是把带有助听器的耳朵微微侧开,仿佛这样能降低一点他不想听到的噪音。
她没想到岑才没骗她,岑景是真的因为受伤才没来学校。
“岑景,你是怎么想的? 真的要听你家长的话,去退学赚钱,放弃你的大好前程去赚现在的三瓜两枣?”蒋老师连连反问,她大龄未婚,始终把教书育人当作她的终身事业来干。
不过,她也是真的为岑景感到可惜。
岑景收回瞥向窗外的目光,刚刚贺念双从教学楼出来,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跟他视线交互,他微微皱眉,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老师,我不退学,我要参加高考。 ”
蒋老师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岑景现在的样子跟上学期末岑才带走他时很不一样。
那时他别无选择,只能听从,现在他眼神坚毅,连头上包扎的纱布都像是英雄挂彩。
岑才一听,友好的笑容僵在脸上,走到岑景身旁,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你现在反悔也没用,我没准备你的学费,没钱给你交。 ”
蒋老师疑惑,没想到会有家长把学费看得比孩子的前途重要,刚要说学费的事不用担心,她可以向学校申请补助或者优秀学生学费减免。
岑景率先开口说:“不用你给我交学费,我有钱。 ”
岑才有些惊讶,他知道岑景在洗车店干兼职,只一个月就能赚到大几千块钱吗?
他惊得合不拢嘴,“你有钱? ”
曹飞兰也没想到岑景怎么有种,不要她的钱,也不要岑才的钱,靠自己赚来了学费。
她拉扯着岑才让他少说两句,这人是还嫌在老师面前不够丢脸吗,“岑景自己赚来的钱交学费,不是如你所愿吗? 你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该不会是心疼那些钱没花到你身上吧? ”
岑才被曹飞兰戳中了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回怼她,气得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
退学手续没办,最终以岑景交上学费结束了这次老师和家长的见面。
岑景送他们去学校门口,岑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指着岑景鼻子放下一句狠话,“你翅膀硬了,有胆子忤逆老子了,就算交上学费了又怎么样,有本事也别问我要生活费,哼。 ”
说完,他就灰溜溜地走了。
曹飞兰看岑才胡子气得快要飞上天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
可一想到岑景眼睛都不眨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钱,头上还有缝合的伤口,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岑景,那些钱不是你抢的吧,来得干净吗?”
她可以身处泥泞,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但她不能看到岑景也这样。
岑景沉默着,眼神落在对面麻辣烫店前面停的一辆小轿车,上次在岑家见过的那个秃头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冲他们的方向招手。
“有人来接你了。”岑景短促地哂笑一声,带有讥讽的意味。
自从她和岑才离婚之后,岑景每次跟她见面,曹飞兰身边都是不一样的男人,这一次,这个男人在她身边的时间,倒是意外的长。
曹飞兰知道他性子闷,不计较他的沉默寡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他说:“岑景,妈妈要跟那个叔叔结婚了,你要不要跟妈妈?”
她喜欢那个男人吗,岑景不知道,她望向他时,确实是跟望向岑才的眼神截然不同,这就代表喜欢代表爱吗?
岑景只知道,她是觉得后悔了,想要补偿岑景。
可年轻时犯下的错,再怎么弥补也晚了,她打在岑景身上的那些痛变成了结痂的伤口,痂皮落下又变成了疤痕,每见一次就刺痛她一次。
就像岑景右耳上戴的助听器,时刻提醒着她,岑景的耳朵是被她打坏的。
岑景半晌没回答她的话,外面的风比学校里的风大,他面色阴郁生冷,说话还是那样疏离,“妈,我长大了。 ”
长大了,不需要父母施舍的爱了,这份爱来得太晚了。
曹飞兰没再说什么,帮他理了理衣领子,“没事,别把你爸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你缺钱,可以随时来找我,妈有钱,妈给你。 ”
她拎着包,踩着恨天高,走起路来能带起一阵风,探头看了看两旁没有来往的车辆才走过去,那个秃头男人立马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说话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岑景的耳朵里,“宝贝,我可想死你了。 ”
曹飞兰在他的脖子蹭了蹭,也说,“亲爱的,我也想你。 ”
岑景又想起那天夜里,在岑家,他肥腻的身子在曹飞兰身上蛄蛹的样子,胃里忽然有些犯恶心,没等看到曹飞兰上车,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