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只是称呼罢了

内堂之中,

檀香袅袅,茶香氤氲。

魏鸿章正端着一盏热茶,缓缓品着,案前摊着一本账簿,神色颇为专注。

忽听门外脚步声近,随即帘子一掀,小厮弯腰禀道:

“老爷,大小姐来了!”

魏鸿章手中茶盏微顿,眉梢一挑,脸上露出笑意:

“哦?就她一人?”

“不是,”小厮忙答道,“大小姐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快请,快请进来!并备好茶水!”

魏鸿章放下茶盏,笑意更深。

他自然知道明鸢此去是为那制糖之事。

原本他还打算亲自前往,只是想着也该让女儿历练一番,便未出面。

却不料,这丫头倒比他想得还要能耐,不但拿下了法子,还将人一并带了回来。

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野心的光。

有了这白糖,我魏家必将一举腾达,届时那什么“苏宁四大家族”……哼,也不过是我魏家脚下的尘土而已!

正当魏鸿章心中畅快之时,门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瞬,帘影轻晃,一行人踏入厅中。

为首的,是他的女儿:魏明鸢。

只是她脸色微白,神情间少了往日的从容。

魏鸿章心头微动,暗暗疑惑:

明鸢这是……怎么了?

转念一想,他心里又释然,

大约是为取那制糖法子吃了些苦头,怕自己怪责。

若真能换来那白糖秘方,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他反而露出几分欣慰。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两人身上。

一人满脸络腮胡,衣着粗陋,却不失沉稳;

另一人却是女子,腰悬长刀,透着几分英气。

魏鸿章心里越发满意,暗道:看来这趟出去,明鸢真没让我失望啊。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快步迎上前去。

“好,好,好!”

他连声说道,脸上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目光灼灼地落在那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上。

“想必这位便是那制糖奇人吧?果真是一表不凡!”

说着,他亲自上前两步,满面热忱地拱手道:

“先生远来辛苦,能得您入我魏家,实乃我魏氏三生有幸!”

苏怀谨抬眸,唇角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意,声音却不显:“想必阁下便是魏家家主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魏家主的胸襟,当真让人在下叹服。”

这一句,落在耳中,魏明鸢手指一紧,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一瞬。

魏鸿章却丝毫未察,只觉得字字都是赞,心头一阵畅快,笑声洪亮道:

“哈哈哈!先生言重了!我魏鸿章不过性子直爽,爱才之心倒是从不掩饰!”

“请坐!快请坐!来人,奉上好茶!”

片刻后,香茗奉上。

茶香氤氲在堂中,几人依次落座。

魏鸿章端起茶盏,满面笑容,语气中带着抑不住的兴奋:“先生所制之糖,晶白如霜、甘润非常,老夫初见时便知,此物若成,足可名动天下。”

他说着,抚须大笑,眼底光彩熠熠:

“老夫行商半生,见过无数能人巧匠,却从未遇过如此才思之人,先生此来,老夫便觉天赐良缘,欢喜的紧呐。”

苏怀谨轻抿一口茶,微微一笑,声音淡如水:

“魏家主果真胸襟不凡,在下不过一介行脚小贩,竟蒙魏家主如此『厚爱』,实在受宠若惊。”

“厚爱”二字,他刻意咬得极重,魏明鸢抬眸,方欲开口,魏鸿章已朗声大笑,喜色满面:

“先生谦虚了!你助我魏家,我自当以厚礼相待,绝不使你埋没!”

苏怀谨唇角微挑,目光似笑非笑:“如此说来,魏家主这是答应了?”

“自然,自然是答应了!”

魏鸿章连连点头,笑意愈盛,浑然未察那话中他意,反而自得其乐,话里透着几分豪气:

“先生这番奇法,足以造福我魏家千秋,这点事情,我魏家岂有不应之理?”

他越说越兴,语气愈发昂扬:“他日若我魏家因这法子兴旺昌盛,定当重谢先生,再奉一份厚礼,以表感念!”

苏怀谨微微一笑,道:”没想到魏家主竟如此厚爱,也难怪,早听闻魏家主宅心仁厚、爱才如命,且膝下有三位千金,自然……送上两个,也不打紧。”

那“送上两个”四字落地,魏明鸢心头一震,手指几乎掐碎茶盏,眼底一瞬间阴寒如霜。

一旁的魏鸿章原本正笑,听到这话神情猛地一滞,笑意仿佛被人生生斩断,眉峰一沉,眼中闪过恼意,刚欲出声质问,只听苏怀谨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目光直落在魏明鸢身上,淡淡道:

“鸢奴,听见了吧?你父亲,已经亲口将你送与我了。”

鸢奴?

这两个字落下,如雷震堂。

魏鸿章脸色“唰”地沉了下去,整个人从椅上几乎弹起,手中的茶盏也险些脱手而出。

“你……你方才称她什么?”

魏明鸢身子一僵,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苏怀谨却似未察觉,笑意不减,语气仍温温淡淡:

“魏家主何必动怒?只是称呼罢了。”

“我且问你,方才称她什么?”

魏鸿章声音低沉,眼神阴冷,先前那份热络早已全然褪尽。

苏怀谨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冷不热,道:

“鸢奴啊……怎么?魏家主莫不是忘了?方才在下明明听得真切,魏家主慷慨允诺,言之凿凿,我不过依言行事,怎的如今反倒成了失礼?

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微沉,笑意更淡讥讽道:

“还是说,魏家主那番『壮语』,原来只为好听?话到唇边时还显气势,临到事上,倒成了笑话?”

鸢奴……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魏鸿章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整个人险些没站稳。

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那等称呼,连下人都不敢沾半分,是家中畜役,连抬头都不配的贱籍。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当着魏家的家仆,用这样的称呼唤他魏家的嫡女!

这一声,犹如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

魏鸿章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扣在案几边缘,茶盏在他手下微微震动。

他只觉血往头上直冲,整个人几乎被怒意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