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转到山坡正面了,那面不可以看到江岸边。
屠山不能跟在二人的后面了,他站在一块岩石后,道:“兄弟,我不能跟去了,一切就看你的了。”
高峰转往山坡正面,他的头不回,却冷冷的道:“放心,屠兄,你会看到我如何切下姓勾的人头。”
屠山道:“更要提防你身边的人,我不放心。”
高峰斜目看看仙子,截口讪笑,道:“她不敢,除非她不想要她的人头。”
仙子连点头,道:“我真的不想死,高少爷,从此也不再想勾四当家许我的金子了,因为我发觉金子有用尽的时候,但生命却只有一条,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高峰道:“你是应该心灵性巧的,只不过我还是提醒你,如果你想对我动刀,如果你口是而心非,你的人头就不属于你的了,因为我出刀很快,勾上天的人头几乎就被我切割下来。”
仙子干笑着,她以为勾上天的本事已经够大了,却不料还会被高峰几乎切掉。
眨动着惊慌的眼神,仙子道:“高少爷,我现在才知道,我过江来找你所冒的危险有多大,我太傻了。”
高峰道:“你也很幸运,因为我没有杀了你。”
仙子道:“是的,所以我如今一切听你的。”
她抬头看向江岸,只不过半里那么远了,轻声的,仙子又道:“你要我怎么配合,我听你的。”
高峰道:“你最好听我的。”
他忽然往地上坐下去了。
仙子站着吃一惊,却又闻得高峰道:“岸边的快船可是勾上天的?”
仙子道:“他送我过江以后就一直停靠在那里。”
高峰道;“你大声的叫骂,用脚踢我。”
仙子道:“我………我不敢……”
高峰沉声道:“你可以骂我祖宗十八代,但却只能轻轻的踢我,你的架式是狠毒的,仙子,我要你把勾上天引上岸。”
仙子道:“高少爷,你不打算上船?”
高峰冷笑,道:“上船?那是他们的天下。”
他看看岸边,天色已亮了,船上却不见有人。
仙子道:“我叫勾上天来,你看好吗?”
高峰道:“我的方法一定会使勾上天上岸,你就照我的话做。”
他声色俱厉,仙子不敢再多言。
她开始尖声的喝叱,声音不大,但大清早却听的远。
“我打死你这死囚,恶棍,已经到了江岸,你反而赖着不走,看老娘饶得了你。”
她举着粉拳打拳头,举的高高又轻轻落下,高峰当然不会痛,却好像梅子替他捶背一样,很舒服。
果然,快船上一共五个人。
高峰立刻命仙子高声喊叫……他叫仙子呼叫勾上天!
仙子稍顿,立刻尖声大叫:“四当家的,快来呀,这个泼皮,赖在地上不走了。”
她叫着,又举起粉拳打起来。
远处,快船上有了反应,是勾上天的叫声“仙子,你真行呐!”
真的是勾上天的安排,高峰差一点上大当。
勾上天真狡猾,他竟然不下船,他命两个手下汉子赶往仙子的地方来。
这行动令高峰大感失望。
仙子也失望,因为如果勾上天不亲自前来,高峰就杀不了勾上天。
勾上天如果不死他一定饶不了仙子,因为仙子竟然与高峰串一起谋他,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仙子想到这些,真把她吓坏啦!
……
惊恐只是一念之间,仙子苦兮兮地低声道:“怎么办,勾上天不下船。”
高峰顿感为难,而且也觉得事情的变化不如他预期的,实在真够衰的。
就在船上两个汉子狂奔快到的时候,高峰低声道:“仙子,我反抗,你力阻,快。”
暴踢变腿几次,逼得仙子往后跃仙子立刻明白了。她尖声地咒骂:“个死囚,你已经到了地头上,竟然还敢反抗,找死呀!”
她的匕首猛着削,交叉着向高峰的双腿,却是刀刀削空。
便在这时候,两个青色劲装汉子赤着一双脚丫子赶上来了。
两个人一见高峰被绳子捆着还掐扎,立刻挥刀往上杀,有个大汉还大声叫:“四当家,正点就是这家伙,杀!”
他挥刀往上扑,高峰侧身旋,半途一个旋踢,生生把那汉子踢的个大马爬另一怒汉高声骂:“老子宰了你这臭小子。”
因为高峰被捆着,当然他敢往上冲。
仙子已经拼上命了,她就算是装也得装的象,她的匕首猛追猛杀,她的双目都红了。
高峰一边闪一边跑偶歪斜着踢一脚,他就是不把上身的绳子挣开,因为他要等勾上天的到来。
四个人就在岸上追逐,快船上勾上天看的真切,他发觉高峰的身上有绳子,他笑了。
他拔身跃上岸,抽出他的短剑大步迎上前去。
就在他靠近高峰的时候,他厉吼:“退下!”
两个汉子分守在两边,仙子已经大喘气。
她缓缓地趟向勾上天,指着高峰骂道:“这小王八真奸滑,哼,还是逃不出咱们的手。”
勾上天嘿嘿笑,道:“仙子,你干得很好。”
仙子道:“四当家交待,我能不尽力去冒险吗?”
勾上天道:“仙子,辛苦你了,你一边歇着,看勾四爷如何消遣这小子了。”
……
勾上天面对着高峰,他“啧啧”两声,冷笑道:“小子,你喜欢姑娘,可中了美人计了。”
高峰铁青着脸瘪声道:“姓勾的,你们把梅子姑娘断了掌,不觉着对一个女子太残忍吗?”
勾上天嘿嘿笑道:“那是在杀鸡敬猴,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知道,与三船帮为敌的后果。”
高峰道:“哇操!你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姓勾的,我要见梅子。”
便在这时候,仙子开口道:“我本来没办法把这小子带来的……我是说活着带来,我用话骗了他,我知道他喜欢梅子,所以我说梅子要见他一面,哈……他呀,他果然被我活生生的带到四当家面前了。”
勾上天一笑,道:“仙子,你不但长得可爱,而且也十分有头脑,我没有白疼你,哈……”
他忽然面向江面,又道:“小子,想见梅子吗?她就在那里!”
高峰举首看,江面上什么也没有。
江面上甚至连一条船也没有,只有岸边那条快船。
高峰道:“在那里?”
勾上天道:“到了江面你就会知道了。”
高峰简直要冒火了:“你们把梅子害死了?”
勾上天冷笑道:“梅子在等着你了,儿!”
他的骂声与他的动作是一致的,他的短剑指在半空中,便也撒出纵横交错十七条冷电激闪,那么凶悍的一古脑罩向高峰。
“杀!”
这一声厉吼,发自高峰口中,听起来就好像恶豹狂叫一般凶狠。
他的人并见未闪躲,但他上身被捆的很紧,其实那是他暗中用双臂往外张的,当他的“杀”字出口,他的短刀早已割开身上麻绳,顺势往敌人的大片冷芒之中削去。
“噌噌噌噌”连着响,半空中两人相遇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真吓人。
当两团人影刚落地,高峰的上身猛一弯……这才发觉他的腰背在流血,只不过血虽然在流,人却没倒下去。
另一面,勾上天站的稳,他只是不颤动,短剑被削了三段,仅有剑把上连着一寸长的剑刃,但那已令高峰吃了他的断剑,被扫得皮开肉绽。
……
守在两边的两个大汉,就是不知道高峰的短刀是怎么抖闪出来的。
高峰应不会有武器的,但高峰的短刀贴着他的内腕靠紧在大腿上面。
勾上天的身上流血了。
两个大汉忽忙奔上去。
仙子也吃惊地奔上大叫:“四当家,你怎么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伸手推勾上天,却不料勾上天肩头上的人头往一边歪,“噗”一声滚在地上了于是,勾上天的身子便也随着鲜血的狂喷而倒在地上了……真吓人。
仙子吓得往后跳,口中道:“哎呀!”
两个汉子先傻眼,立刻又回头往高峰杀去。
有个汉子还大骂:“操你亲娘,你死吧!”
只不过高峰虽然无力出刀,但有人为他出力。
刹刹里闪出一条人影,这条人影真够快,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其实是从高处飞落面来。
不错,屠山杀来了。
他出刀更快,当两个汉子往高峰出刀的时候,他的双刃尖刀已自二人脖子上冲过去。
屠山当然不会切下人头,但他的刀法实在,两个大汉尚未看清来人,便“咯嘟”一声断了喉管。
于是,仙子吃惊的往江岸奔去,她尖叫着:“不得了,不得了啦!”
快船上奔下两个汉子,但当仙子奔到江边的时候,屠山已扶着高峰往大山里走了。
屠山没有杀仙子,他与高峰一样,不愿意对一个女子下毒手。
……
屠山与高峰转往坡后面了。
快船上的两个汉子只能把死人抬上船。
三船帮死了四当家勾上天,这对水龙的打击太大了,只不过段大姐的人均在暗处,一时间三船帮的人马只有按兵不动,等候机会了。
……
机会是创造的,机会不是等来的。
创造机会便是创造时机,段大姐就是慢慢的在设法创造杀水龙的机会。
当她闻得高峰杀了勾上天的时候,她高兴的落下了泪,因为当年勾上天也是围攻坝上的凶徒之一,勾上天终于死在高峰手中了。
段大姐得到的这个消息是从刘大夫口中传来的。
屠山没有再的把高峰送到古姥姥住的茅屋。
他的把高峰送到吕祖道观,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高峰会躲在道观中养伤。
白可染很欢迎高峰到他这里,因为他早已对高峰有了交情,如今高峰杀了勾上天,白可染就更乐了。
屠山匆匆地把刘大夫从药铺里弄来,当刘大夫看到高峰的伤处之后,他紧皱双眉,道:“真幸运,差一点伤及内腑,你这换的一刀很特别,敌人如果稍往你身上插进半寸,你就完了。”
高峰痛的直流汗,他还潇洒惹笑:“我都算准准的啦,他被我的短刀削得只有半寸长了。”
刘大夫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只不过你小子的身子已经不少刀疤了。”
高峰道:“我也懒得去数它。”
是的,他已是个杀手,杀手是用刀的,杀手杀人,但也挨刀,这一点,高峰现在已很明白了。
……
就在勾上天死后第五天,大江面上聚集了三百多艘大小风船,这种气势在江陵还是不多见的。
船上均持着一面白旗,仔细看,白旗上面还有三条黑斑纹,那正是三船帮死了重要人物的表示。
三船帮死了四当家勾上天,当然是大事,勾上天乃是出身丹江,他的组合中也有两百多条船,当年就是他先与坝上的水龙勾结,然后再联合阮启川、洪百年的长江与汉水力量,一举灭了坝上的段洪,如今勾上天死了,三船帮的人如丧考妣,把船大量集结在江陵城外的江面上。
三船帮一方面为勾上天办丧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勾上天报仇。
水龙肯定段玉就在江陵附近潜伏着,他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他要主动出击了。
段大姐就是要水龙主动出击,她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当她发觉大江面上停了九百条船之后,她笑了。
……
高峰发觉段大姐很高兴的坐在他一边,他不笑,他的面上一片冷漠。
段大姐却拍拍高峰,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
高峰道:“我只是为了梅子。”
段大姐道:“不管你为谁,杀了勾上天就是大功一件,是不是?”
高峰道:“梅子如果知道,她一定比我更高兴,因为我已经为她报仇了。”
大姐道:“梅子真惨,也真不幸,但我们却有力量去挣扎,去奋斗,当你有一天感到厌倦了,你就会发现人的生命原本也很无聊。”
高峰道:“我早已厌倦了。”
段大姐道:“可是,你还有未完成的志愿,你不能抛下你的责任就此而去。”
高峰道:“大姐,我好累!”
笑笑,段大姐道:“我知道,小弟,你不但累,也很痛苦,一个人痛苦的久了,就会很累,我最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当你看到你的敌人在你的面前倒下去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快乐,会令你重生的。”
高峰道:“我杀了勾上天,可是我并不快乐,也没有重生的感觉,因为………”
“因为梅子,甚至是星儿她们?”
段大姐拍拍高峰的肩,又道:“小弟,当我们打倒三船帮之后,当我们很风光的重振坝上基业的时候,那些为坝上而牺性的人们,他们一定也与我们一样的雀跃不已,小弟,我仍不能叫她们白死,对不对?”
高峰瘪苦笑着没说话。
段大姐的话有道理,星儿、月儿、桃儿、梅子,她们不能白死掉,她们不能白死掉,活着的人一定要为她们讨回些什么。
……
段大姐叹口气,道:“小弟,我们要整跨三船帮的时机已经到来,你要尽快把伤养好。”
高峰道:“我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
段大姐道:“等着,我先去安排,这一回一定叫水龙痛不欲生。”
高峰道:“大姐,梅子不知怎么样了。”
段大姐沉重的想了一下,她咬着唇。
高峰知道大姐在下决心了。
他所想的,正是大姐在考虑的。
咬咬唇,段大姐道:“小弟,我们是在干一桩非常事业,我们都必须加以忍耐。”
高峰道:“梅子怎么了?”
段大姐道:“梅子的尸体已经捞起来了……”
高峰骨架节咯蹦蹦的乱响一通。人若气得全身骨节也响起来,这个人就快爆炸了。
高峰就快要疯了。
他忽地跳起来指大姐,吼道:“梅子死了,为什么不马上叫我知道?”
段大姐道:“有什么用?徒增你的伤感!”
她想伸手去拉高峰,但被高峰甩掉了。
她只得叹口气,又道:“小弟,我比你理会伤心啊!”
高峰沉吼,道:“勾上天派了个女子,她说梅子在想见我一面,我就是要见梅子才往江边走的。”
他忘了,如果不跟仙子到江边,仙子早就把他的人头切下来了,只不过他实在不想听到梅子已死的事。
……
段大姐面上寒寒的,因为她对于高峰的感情用事不表同意,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如果都象高峰一样,那是很危险的。
高峰也发觉自已有些失态,他早就知道段大姐的任务有多大、多重,她只是个弱女子,但她有担当,坝上的基业就等着她去重新建立了。
他只要想到这里,人都软了,憋声道:“大姐!”
淡淡一笑,段大姐道:“算了,不论怎么说,你已为大姐杀了份仇敌,小弟,你歇在白可染这里,等着我们联手大干一场。”
高峰不开口,他只有轻轻地点着头。
他对于段大姐,心中有恨也有无奈。
段大姐起身要走,高峰一张苦脸:“大姐!”
段大姐转过身来,道:“有什么话对大姐说的?小弟,你说吧!”
高峰道:“大姐,以后不要再为我的生活操心了,我不要任何姑娘前来侍候我。”
段大姐笑笑,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打算要我再为你安排住处了。”
高峰道:“是的,我自有住处。”
他伸手指着远方,又道:“就在古姥姥住的大山后,一道飞瀑附近有个洞,我会住在山洞里。”
段大姐道:“好吧,有事我会去找你,只不过你一定沉住气,不要乱来哦。”
高峰道:“我听大姐命令行事。”
段大姐点点头,道:“这我便放心了。”
……
段大姐走了,外面天也快亮了。
她是四更天来的,白可染就在此时拉着高峰,道:“你要住在山洞里?”
高峰道:“我要清静。”
白可染道:“你为什么不住在我的道观里?”
高峰道:“我不打算当道士!”
白可染道:“你以为我是出家人?没这回事啦!”
高峰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出家人,只不过我不想住在道观里!”
白可染道:“你住在我这里,平时可以聊聊天,吹吹牛,想吃什么吃什么……何必去住大荒山,石头洞里哪里好嘛!”
高峰叹口气,道:“白兄,你的好意我心领,我知道你也是血性汉子,只不过……”
白可染道:“段大姐的人都是血性汉子,否则,我们的力量如此单薄,却不怕好几千人的三船帮。”
高峰血液贲张,他重重地道:“白兄,你的好意我明白。”
他起身往道观外面就走,白可染忙拉住,道:“怎么说走就要走?”
高峰道:“趁着天黑没人知道,白兄,愿我们有一天能同手共杀向三船帮。”
白可染精神一振,点点头,道:“兄弟,你说的对,我们等那一天的到来。”
他不拦高峰了,他送高峰往山后行。
他站在道观后面看着高峰远去,心中十分激动,他想着高峰的刀法,也想到了勾上天的死,那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义。
是的,高峰年纪很轻,但他的刀法怪异,刀出就往人的脖子上切,够辛辣的了。
白可染转回身,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
高峰走的很快,他知道飞瀑对面有个小山洞,当他坐在洞口时候,梅子去拾了一大堆碎石头,两个人坐在一起抛石头,石头打在飞瀑上,发出溅水声,很清脆,也很好看。
高峰就是想念梅子,他才一定要住在这个小洞中。
现在,他走到洞口,眼光是迷惘的,只不过他并未掉下眼泪……他的眼泪已化为怒火了。
……
江上红光一大片,金芒点点似银河,一大早从山下来了人,这人一直走到吕祖道观前。
他拍拍道观的门高声喊:“喂,老道士,开门了。”
道观的门是那个小道童打开的。
小道童很不高兴,因为这人呼叫“老道士”而不称“道长”实在不礼貌。
“干什么的?”
“我是三船帮派来的人,要通知并陵城方圆百里内的各寺庙尼姑庵,所有的和尚道士尼姑去上大船。”
小道童道:“上大船?干什么?”
那人冷冷道:“当然是去做法事。”
小道童道:“做法事?难道你们死了人?”
那人沉声道:“休想多问,叫你师父出来答话。”
白可染早就站在门后了,闻言一横身。
“无量寿佛!”
那人看了白可染一眼,道:“你是主持?”
“庙小,只有我师徒二人。”
“你快去江边上船吧,法事一了,少不了你的香火银子,休忘了,带上你的法器。”
白可染小心的道:“请问施主,是为什么人做法事?”
那人看看白可染,道:“我们三船帮四当家遭人暗算了,四当家的人头落地,这是不幸的,必须大做法事,这我们四当家超渡,事情就是这样,我还要去别的寺庙通知,道长,大船就在江边上。”
他转身指着江边,迎着朝阳,那儿果然有条大船。
白可染的心动了。
他立刻满面微笑,道:“是,是,施主请便,贫道收拾一应法器,立刻赶往大船去。”
那人点点头,还伸头看看道观里面里面很简单,只有一间小偏房,正面是吕仙神象,一目了然就看完。
他回头走下山坡了,是往山中走去的,白可染心中好激动,三船帮要给勾上天超渡,这真是大好的机会。
白可染当然暗中另有一番布置了。
……
白可染并未带小道童,而且还命小道童关上道观的门换穿上俗装。
那小道童心中不舒服,因为白可染对他很照顾,白可染有时还会传授小道童武功。
此刻,他命小道童别再干小道士了,这顾然是在叫小道士走路了。
……
“师父……你不要我了?”
“师父很喜欢你!”
“为什么叫我走?师父我……我跟你一起上船。”
白可染摸摸小道士,干干一笑,道:“当初我把你从街上找来,那时候是……”
“是下雪天,我已经饿了三天没吃饭。”
“对,是在那种情况下,我给你吃了一碗辣辣的也香香的牛肉面。”
“是的,师父,已经五年多了。”
白可染道:“所以我给你起了个道号叫重生。”
“师父,你取的名字真好,五年来我吃香喝辣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白可染弄笑不已。
是的,他这个道长是冒牌的,只要没人来,道观里就是酒肉香。
……
白可染笑对重生道:“去吧,打从今天起,你又变成俗人了。”
重生道童苦兮兮的道:“你老不要我了,打从今天起,我以要饿肚子了。”
白可染捉笑:“你怕饿肚子。”
“每个人都怕饿肚子。”
“可是你以后永远也不会饿肚子了。”
“真的?”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可染整理着法器,他更把那把双刃尖刀与桃木剑放在一起用黄缎条裹得紧紧的。
他看看身边的小道童,又道:“你等我走了以后,立刻赶到江对岸,你进城,去到南城,去到南街的‘龙记客栈’找朱掌柜,你知道吗?”
重生小道童动着眼晴,道:“朱掌柜常来我们道观哇,我认得。”
白可染道:“见了他,你什么话也别说,只叫他为你找工作,你在客栈有工作,这一辈子也饿不着。”
重生道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师父呀?”
白可染道:“人生就好像天空飞掠的一片云,聚散分离是缘份,今日我师徒分了手,小徒儿,有缘自然会再相聚的,是不是?”
重生道童点点头,道:“师父,你的话有道理,到头来万流归大海。”
他指着大江又道:“师父常常对我说,人生本是一模样,生老病死混一场,不管你土葬火葬或天葬水葬,最后都化为枯骨与云烟,飘飘渺渺的化成灰,血肉变成一滩水,顺着江河流入海,骨头留在土里面,到后来免不了梦一场,是不是?”
白可染大笑,道:“师父就这么几句经文,全数被你学了去,真成材,好徒弟。”
重生道童憋着声音道:“可惜师父不要我了。”
白可染道:“谁说的,你等在龙记客栈,师父若是命大不死,咱们仍然在一起。”
他的话令重生道童吃一惊,但见他师父一付金刚怒目的样子,他不敢多问了。
他匆忙地也去换了俗装穿在身上。
白可染已经往山坡下走了。
重生没有再喊叫,他楞不哩叽地站在道观门口望,心中酸酸的可就是没流出眼泪来。
于是,他把道观的门锁上了他走几步一定会回头看一看,他已经在这儿住五年多,七岁那年他来的,如今已是十二岁出头了。
小道童缓缓的走向江岸边,他找船过江进城去,重要的不是他自己,白可染的行动才是他过江的主要原因。
……
白可染提着个包袱,他特别穿了一套新的道裟……闪着金光的道装。
白可染走的很从容,他拿着包下山岗,晃呀晃的,一直晃向江岸边。
江边上停了一艘大船,三支枪杆好像插上了天,有两个年轻汉子站在船下面,石堤岸只有三丈宽,往岸上接的却是石头蛋,人若走在上面,总是摇摇晃晃的。
白可染走到石堤边,一个年轻汉已伸出手来挽,还笑呵啊的道:“道爷,你小心,你好走。”
白可染伸出一双手,紧紧的拉着年轻汉,另一人已把白可染的包接在手上了。
白可染道声:“谢谢!”
他也晃着双肩上了船。
这艘船还真够大,船尾就有四大间,这时候顶上大舱中已有几个出家的人在打坐。
白可染只看了这些出家人一眼,立刻认出有六个是关圣帝庙来的老和尚。
江陵城附近最大的庙便是关帝庙,相传三国时代这里是荆州,关二爷独当一面坐镇在荆州,后来不幸走麦城被害,关二爷也是被人把头给切去了。
关二爷的人头有够厉害,当奸人把二爷的人头献上曹操的时候,二爷的胡猛一翘,就这样,真把曹操吓死了。
……
垂目歇着,早有几个汉子把他的包送进来,素食茶点也端出来了。
白可染看这大船上的人,一个个均在采取上缠白布,这是戴孝,为勾上天而悲哀。
他心中暗暗在悠想,不知道能否遇上水龙。
他就是为了想同水龙一搏而来的。
……
终于,这艘大船启航了,三根杆上装备了帆,沿着大江驶去。
白可染看看这大舱,舱中坐了七个老道士,但七个道士不开口,单掌稽首垂着眉,谁也不甩谁。
白可染早就这个表情了,所以也没有人来问问他。
船行江心已近午,有人在船枪下敲着钟,大声吼:“开饭了。”
不旋踵间,七个汉子分四批,各自用木盘端着素菜分往四大舱内送去。
好像是一人一份餐,另外还有四两酒有些出家人是喝酒的。
白可染也喝两盅,因为他不是真的出家人。
……
这顿饭菜看起来简单,吃起来真慢,尤其是第三个舱中的十八位尼姑,好一阵诵经之后才开动……其目的当然是先念上一段金刚经。
大船破浪行,远远的江岸边一片山坡,那一道好长的陡峭山壁上,好大的两个石刻字?“赤壁”。
谁都知道,这儿是当年火烧战船的地方,然而,如今这儿又集结了不少的船。
白可染看一遍,四周的风船有两百多,当中大船共八艘,八条船锁在一起,大船上面还扎着白色的彩牌,那是条白旗迎风飘,带着无限的哀愁声传过来,嘿,还真有人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张长方形大桌前哭的惨。
白可染见跪着哭的有男也有女,还有几岁大的小娃娃三、四个,看来都是勾上天的家眷了。
……
大船从一个缺口处驶进去,“咚”的地声靠到了那八艘大船边,有个汉子高声叫:“出来啦,大师,道长,师太,你们这就辛苦了。”
就在这声吼叫中,大船上来的众位出家人,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大舱来。
早有两个管事的走上去,引着一众出家人往中央的平台大船上走过去。
白可染看了一下,立刻道貌岸然左手拿定招魂铃,右手举着桃木剑,那宽大的袍袖甩呀甩的上了那个大而方形的大船上。
大木船上两边放着供桌与长凳,中间放的是个檀木棺,想是勾上天的尸体就陈放在里面了。
灵柩前面跪了大小九个人,五女四男全都是垂着头,白衣裳麻面鞋子哭丧棒。
……
出家人很有顺序的分在两边坐,一个个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
到底他们念的啥玩意,天知道。
白可染也念经,他念的经有够难听,好像绵羊一样,只不过他念的意思可并不是经,他念的是“水龙快出来,白大爷送你上西天。”
……
就在一阵念经声中,忽见有个白髯三尺老和尚,走到灵柩前,他手上抖着水,洒洒洒的还大声叫:“丧家叩首,叩首,再叩首。”
紧接着,他又念的很清楚,道:“西天王母开瑶池,屈死的冤魂飘然来,十八罗汉两边站,极乐世界万万年。”
就在他的一撮香灰横洒下,所有的和尚便大声念起金刚经来了。
念经的声音真庄严,所有的人均面上露出悲忿之色,如果此刻高峰在,这些人非宰了他熬汤喝。
高峰虽然没有来,白可染来了。
白可染坐在第三排凳子上,他正在暗中仔细看,忽然间他猛眨眼,因为他发现了洪百年。
洪百年乃是三船帮的三当家。
洪百年曾经栽过跟头。
那是一个多月前,洪百年,押着他搜刮来的银子往洪家堡运……洪家堡就是在襄阳城外三里远处。
当时发现洪百年突然把他船上养的四个大力士也带在身边,所以段大姐立刻加派了人马。
除了高峰与白可染,路通也驾着他的破车赶到了。
那一仗杀得真过瘾,洪百年的四个大力士一个也跑不掉全被宰在半路上。
洪百年几乎被高峰把头切掉,他银子不要了,抱着自己的头往回逃。
白可染想着那时候他与高峰是联手,一个师父一个徒弟走在大道上,直到快到地头上,二人才在林子里匆匆换上俗装。
想起这件事,白可染就想笑。
他可不能在这时候笑,三船帮请他来念经,他若是笑出声,不被揍才怪!
只不过,白可染心中想,如今身穿道士装,姓洪的不会认出他了吧!
他如此心中嘀咕着,不觉已看过去,不料正与洪百年的目光碰一起白可染看作的吃一惊,因为他发觉洪百年正在注意他。
洪百年为什么要注意他?
难道被洪百年认出来了!
……
白可染忙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他再也不敢去看洪百年了。
便在这时候,白眉老和尚已率领他的和尚群缓缓的绕着勾上天的灵柩转着走。
铜器敲得叮当响,念经之声好悲壮,死者家哭一团,光景还真叫人伤感。
一阵折腾之后,立刻又换了一帮尼姑上场了。
尼姑一共十二人,她们的声音像唱歌,敲得法器有板有段落,只不过除了唱,声音根本没有抑扬顿挫,听久了会打瞌睡的啦!
白可染就不听,他想着别的事,当然他也想着洪百年,如果……
他一想及洪百年,不由得又抬头去看,好家伙,洪百年好像往他这儿走过来了。
可也真是巧合,便在这时候,七个道士接场了,白可染不唱独脚戏,他也跟着七个道士出场了。
别以为白可染不是真道士,摆个谱还是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看吧,他老兄念经还真的字正腔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