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任何事情,其结果都有相对应的影响和代价,这个规律即使是放在小孩子身上也不例外。
柳星,绒芽,许花盛在操场上的接吻与肌肤相亲,在师生之间引起巨大轰动,让整个学校都因此陷入瘫痪当中:上午的课都还没上完,就已经要被迫给大家放一天假了。
无论是从枯燥无聊的板书上解放出来,还是终于能够回到父母身旁以远离陌生环境的不安感,孩子们都是挂着笑脸跑出校门的,有的甚至还和刚认识朋友聚在一起,讨论起待会儿去哪里玩。
可三位“肇事者”就没这么走运了:他们不但被老师留下来等通知才能走,而且他们还发现,最后居然是校长来亲自处理这件事。
“一班的学生真是了不得哦~做点什么还要兴师动众,跟个公主似的……”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不都是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吗?!真的是……”
即便是闯出这么大的祸,两个女生依旧争执不下,就算校长已经站在她们面前了,也不肯对对方退让半步,说话的音量甚至越变越大。
“够了……!”比起小孩子缺乏节制、容易歇斯底里的性格特质,校长作为大人中的大人,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拥有着远超语言本身千百倍的分量,把躁动不堪的两人都给压得死死的,“今天学校放假,但是学校要对你们三个做一次家访。”
星第一次听到家访这个词,不过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我家里人不在。”
“我家里也……”
两个女生没有沉默多久,好像就憋不住似的,迅速回应了校长的要求,而她们脸上的表情也和语气相得益彰:花盛冷淡、随意的语气,整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她在大人眼中显得更加“罪无可赦”;绒芽那扑朔闪躲的眼神、低下刘海想要回避话题的弱势模样,则让长辈们不由自主地给她加了几点同情分。
“那你呢……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已经确定人数身份的花名册上,临时被加入了“柳星”这个学生是个很奇怪的情况,但是校长很明显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以至于他根本叫不上对方的名字。
“我叫柳星……”
虽然一样是自我介绍,然而他在大腹便便的校长面前,却始终提不起干劲,仿佛对方背对着太阳的黑影变成了泥沼,已经把他给吞没进去似的。
“哦……星同学啊,你家长现在在家吗?”
“应该准备吃中午饭了。”
“那我们先去你那边做个家访吧,你们两个班主任也一起来……”校长发现突破口之后,便草草地回应了这个不太熟落的男孩,摆了摆手让两个女教师凑过来,“我会先去这个柳星的家里,将这件事反馈给他的家长,你们在此期间去找到各自负责的学生的家长,然后在我这儿集合……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提。”
“校长……许花盛的爸爸好像经常去赌博,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吧……”
“那你当时招生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把关?不是你非要把她写在花名册上的吗?”刚刚在自我介绍时,顶着和蔼笑脸的胖胖女老师,在校长面前却显得异常为难和紧张,而被他训斥了之后,更是吓得缩了缩身子,仿佛她变成了自己教导的学生似的,“现在好了,她闹出事了,她负不了这个责;你招她进来的,你还是她班主任,你就去负这个责。还有问题吗?”
“……”
随着校长训斥的结束,现场也陷入了异常焦躁的尴尬局面当中,而且没有人敢打破这种沉默,只能任由压抑的情绪逐渐支配自己。
“没有意见了吧?出发。”
直到校长一声令下,大家才像扯线木偶一般,跟在他身后迈起僵硬的步子。
由于之前幸运地遇到过翡亚兰教授这样优秀善良的教职人员,无论校长表现得有多么跋扈,星依然是愿意信任他的。
像这样的大人,一定是了不起的。
然而,在大家来到柳家之后,校长不知道跟正在吃午饭的爸爸妈妈说了什么,随后他们居然陷入了不亚于之前起冲突时候的表现:只不过这次哭的是父亲——星还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吼叫;夹带着凶光,往自己这边大步走来的,是母亲。
从没打过孩子的妈妈,挥起巴掌来却异常熟练:其他三个男人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让人听到都浑身一缩的响亮耳光声,以及那让脸颊当下感觉不到痛楚、之后却将其刺喇得一跳一跳的火辣后劲,将星一下子给打蒙掉了。
“好不容易供你去上学,为什么去欺负女孩子?”
“我没有……”
啪!
星的声音还没有巴掌扇过的风大,但是依然被妈妈视作顶嘴的表现,给另外一边脸颊盖上了愤怒的手印。
“你在哪里学会撒谎的?妈妈是这么教你的吗?”
虽然母亲坚定的言语,在一定程度上增添了自己的威严,然而和之前被父亲揍的时候相比,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正从星的心底里升了起来。
“我……我没有撒谎。”
不同于之前的委屈和退缩,此刻的他,在被她打了之后,一道难以言说的怒火便接过了身心的主导权,进而将其平和的性格给燃烧殆尽——哪怕死死咬紧牙关,那种瘙痒的冲动也依然难以抑制,颤抖的双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还在撒谎……!”
其他两个大人都还没看清母亲扇出的巴掌,星已经往后退了一步,从她的攻击范围里撤了出去。
“吓……!”
“你……!”
从未如此“不听话”过的星,在躲开妈妈的巴掌之后,体内的肾上腺激素正极速消退,并且被压倒性的后怕给迅速取代掉:眼前的母亲正因为他逃避“棍棒教育”而怒发冲冠,阳光此时还打在她的颜面上,模糊了他记忆中那熟悉的慈爱形象,放大了其内心的恐惧。
多种因素的影响下,忍无可忍的星转身就跑,生怕妈妈追上来,要跟之前的姐姐那样把自己暴揍一顿。
正当妈妈准备追上去教训他的时候,家门口突然出现的几个陌生人,刚好拦住了星的去路。
而站在他跟前的,是一名面无表情的女仆,一个和村子格格不入的存在。
“校长,我把绒芽同学的父母带过来了。”
“啊……您们就是绒芽同学的家长对么?”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教职人员也算是服务行业的一种,但是看到刚刚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校长,面对家长时那副小心翼翼的和善模样,一班的班主任光是看着就满肚子的不满,对这个胖子全是想胖揍一顿的冲动,“很遗憾因为我们班主任同事的疏忽,让别班的小流氓玷污您们女儿的清白……校方这边会严肃处理这件事,并且会保留追究后续的权利……”
巴拉巴讲了一大堆,最后还是把锅甩给了两边的老师……一班的班主任听着窝火得不行,额头上甚至暴起了若隐若现的青筋。
在校长简单交代事情的概况后,绒芽的父母爆发出丝毫不亚于柳家的激烈反应。
“你们是怎么教的小孩?啊?”
只不过他们歇斯底里的角色反过来了:由绒芽的爸爸负责大吼大叫,而妈妈则抱着女孩儿放肆地哭。
“对不起,我家小孩确实做了很不好的事情……”虽然除了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以外,柳星的妈妈第一次被陌生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怼脸,但是其表现和刚刚教训儿子时候完全不同——她始终将双手合在自己的裙子上,低着头让视野始终落在对方的脚上,一副谦恭谦卑的模样“但是我们先冷静一下好么?毕竟,校长和老师能找到我们家长,一定是希望我们各方进行沟通的……虽然孩子们做事不经思考,而且有时候不听管教,但是我们成年人是可以做出榜样的呀。”
绒芽的父母穿着的华贵衣物,缤纷丰富的颜色,仿佛像是从星偶尔做的美梦中跳出来似的;身上那些相互碰撞出好听的声音、用各自材质去表达太阳靓丽光彩的首饰,比他见过的最复杂的玩具都要更有吸引力。
而妈妈这边,也许是由于星旁边站着一位女仆的缘故,也可能因为其身上破旧衣物过于黯淡的色彩,她那冷静和谦卑的回应,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大人该有的精气神和安全感,活生生被绒芽的爸爸比对了下去……他宁肯刚刚被母亲抓起来打一顿,那样就不会有心思注意到这种情况了。
也许是觉得星的妈妈说得有道理,刚刚还在狂怒边缘的绒芽父亲,居然被她给唬住了,给就近的校长投去求救的眼神——后者也没想到她会把皮球踢给自己,毕竟对方的儿子可是犯事了诶?
“鉴于柳同学在学校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这一次家访,只是想做一个通知的作用……”
“对啊对啊~把各位家长叫到一起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么?”校长稍显犹豫的反应,让他的发言变得支支吾吾的,导致一班的班主任突然插嘴进来的时候,完全压过了自己的声音,“绒芽同学之前一直有在夸柳同学的优点,两个人可是很好的朋友呢~!所以这次他们做了不懂事的事情,我们作为大人的,应该适当引导,才能避免小朋友们下次再犯嘛!孩子们可期待长大了,我们得要好好做个榜样呀!”
虽然学校的规模有限,但是好歹也是吸引了村子周边不少家庭的求学,而作为其最高领导者,校长可是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所以,他根本没想到,这次居然因为仅仅批评了下一班的班主任工作不到位,她就能将这个当做借口给他掀桌了……
她自作主张地扭曲掉这次家访的含义,居然让在场两对父母陷入了沉思,更糟糕的是,趁他们不留神,绒芽从妈妈怀里挣脱开来,小跑到星的身旁,完全不顾忌大人们的视线,一把抱住了他。
“你的脸好肿哦,是我连累到你这样的吗?”
“才不是老师你的问题啦~不要担心?”
遥想起刚认识的时候,星都还处在需要绒芽照顾的爱哭包状态;而现在,他已经成长到会给她鼓劲,振作起精神安慰她的男子汉模样。
所以,虽然红肿的双颊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在绒芽眼中,这样反而让星多了一股替自己挨打的帅气。
虽然这个场景看得绒芽的父母气急败坏,可是还没等他们准备将女儿从“小流氓”身边拉开,一班的班主任再次插入到两者之间,自作主张地主导起当前状况的走向。
“所以说,绒芽同学呀~你为什么要亲柳同学呢~?”
“因为,因为有狐狸精亲了他……!”原本想从绒芽口中听到童真童趣发言,以便一举翻盘的一班班主任,在听到小女生嘴里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而且我听爸爸妈妈说,亲嘴就能生孩子……他们也经常和别人说,是因为我出生了,关系才变好的嘛。”
绒芽嘟着嘴说着天真无邪却又“多此一举”的话,仿佛突然对着人群里轰出一记火球魔法,将要把在场所有的受害者都给炸飞了……
“各位家长们,我觉得儿童的意愿并非最主要的——尤其是在大家对于两性教育的回避,以及他们本身学习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亲吻什么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站在星身旁的女仆,终于解除了沉默状态,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我们大人自己就能处理好,想必这次校长带队过来,也是要和大家表达这个情况的吧。”
“对对对,说得没错。”
女仆一边说话,一边瞪着校长,让后者自知已经无法改变局势了,只得应声点头,将她们的自作主张给咽进肚子里了。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理柳同学把小姐的魔力给吸干了,这个问题。”
……刚刚绒芽对着大家丢出的火球魔法,还没等焰头往上冒呢,就被女仆一桶冷水给轻松扑灭了,当事人们浑身都给浇透了,大脑霎时间运转不过来。
“萍姬……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的魔力,现在都在柳同学那儿。”名为萍姬的女仆在冷静地回应着雇主的疑问,并且让自己锐利的目光锁定到了星的身上,“我知道没有魔力的大家,很难去理解我说的事情……所以接下来,我会用个简单的方法证明一下。”
话音刚落,萍姬打了个响指——星的身体忽然泛起了强光,而绒芽这边则和其他人并无二样。
“萍,萍姐姐……?”还没有察觉到魔力已经消失的绒芽,在发现星与萍姬产生【魔力共鸣】后,难以置信地尝试了下点火技能,结果连星花都没产生出几枚,“我,我没有魔力了……是什么意思……?”
看着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孩儿,正因为一次失败的施法而泄气,眼神里的光芒被一个反色制成了无尽的黑洞,将她整个灵魂都给吸进去的那副沮丧模样……萍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以免自己不敢把真相说出口。
“小姐,您亲吻柳同学的时候……魔力被过渡过去了。”虽然女仆试图用闭眼的方式,来屏蔽掉绒芽的形象,祈求自己不会因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而让内心产生强烈的罪恶感;然而由于彼此之间过于熟悉的缘故,即使是深陷黑暗中,对方哪怕是呼吸上的变化,那痛苦不堪的崩溃模样,依然浮现在她的大脑当中,“我认为你们都没有主观上吸收的想法,但是目前来看……小姐您体内的魔力,现在都已经在柳同学身上了。”
本该紧贴住星的绒芽,身上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力气,导致发软的双腿没办法维持身体的平衡,直接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下意识抱住自己双膝的她,埋进腿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听到这个情况之后,绒芽父母的反应突然又调了过来:这次生气的人换成了妈妈,轮到爸爸开始抱头痛哭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和代价培养她,就,就……就因为亲了一下这个小流氓,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我的儿子不是小流氓……你们没有听到自己的女儿说,是她主动亲上来的么?!”
“村姑你不要乱讲!小孩子知道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小流氓耍了什么阴招,旁边连个老师都没有,随便你们怎么编哈?”
绒芽父亲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丢了魂儿;而两位孩子的妈妈则接过了冲突的大旗:星的妈妈获得了“证据”之后,便立刻将谦卑的姿态抛到一旁,直起了腰杆朝着女生的妈妈那边走去,一个胸顶将其从儿子身边撞开;而被“攻击”的绒芽妈妈,下意识地叫嚷了起来,响亮的声音像是阴云密布时,天上持续轰鸣的雷鸣,她那愤怒的肢体动作,让浑身的饰品悦耳地相互靠打起来,其准备抬手扇对方一巴掌的动作扬起来的那阵风,像是预示着即将有一场暴雨,将要降临到人间。
星虽然在学校见识过同学们相互打闹的混乱场景,但是他没想到,在自己家里居然还能看到各个大人上演类似的戏码,而且发出的动静也比小孩子吵闹许多。
平日里作为男子汉榜样的两边父亲,此刻仅作为一旁的观众,任由自己的情绪肆虐身心,半天都没办法缓过劲来;倒是双方通常以慈爱姿态示人的妈妈,目前正扭打在一起,嘴上相互咒骂的同时,还不忘拉扯对方最为珍重的衣物和头发,搞得校长和一班班主任都要冲上去把她们给拉开。
星身旁是为了自己而哭的绒芽,原因则在于他根本无法理解、也从未学习过的魔法……而那位捅破真相的女仆姐姐,冷眼环视着周遭的一切,目光最终落到他们两人身上。
“……”
作为成年人的萍姬,身材虽然相对星来说很是高大,但是她清秀端庄的五官,干净清爽的短发,以及节制谨慎的动作,都极大地稀释了自己“长辈”属性的压力。
然而,在获得了魔力的星眼中,她就像一堵轰鸣着奇怪噪音的星河,正从无际的黑夜中,朝着地面奔流直下——它们闪烁着银白灿烂的火花、沸腾中的灼人焰色、忽暗忽明的亮眼蓝弧……以及那要给整个天空重镀面庞的碧绿极光。
这层次分明的色彩,像是一面乐谱般将音符、旋律、线间都给标记好,并在他身心深处激活了相对应的魔力部分,奏响起激昂音声。
星从未体验过魔力的流动,而作为“老师”的绒芽,也来不及教导他一些基础技能——而在此刻,他仿佛从悬崖上一脚踏空,并坠入那神秘无垠的“流动”当中。
星知道这不是水,而身体与周遭环境的共鸣,让逐渐适应光怪陆离的他,开始意识到这些东西就是魔力……绒芽试图教导他、却被他夺走,整个村子天生就不存在的东西。
在恍惚中清醒过来的他,视野中出现了萍姬漂亮的灰色眼睛,并不由自主地与之对视着。
萍姬身后那道云霄直上的星河,此刻忽然停滞在半空中,随即化作漫天雨滴,洒落在柳家在场的所有人身上。
那些魔力渗透进大家的血肉当中,并在每个人身后生长出了一根细线,落入到了萍姬的手上,镶嵌进她的指尖当中。
“我想试试一个办法。”
女仆的话音刚落,众人猛地站了起来,恍惚地将其围绕在中央,一边鼓掌一边点头,嘴上还反复说着“好!”、“支持。”、“真的棒……”之类无厘头的鬼话。
而唯一没有被魔力给影响的星,被这个现象吓得目瞪口呆,高度紧张的身体木讷在原地,逃跑都做补料。
他在等待着萍姬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