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二人闺房夜话,住耳房的周辉业猛然被尿憋醒了。
“什么鬼天气!”
屋外头特别冷,小麦色少年裹着棉衣骂骂咧咧。
他与薛慈住同一个院子,宝珠来了,他解手都要绕来湖边水厕,绕成了习惯,这会迷迷糊糊就来了这里。
湖面结了厚厚的白冰,经寒风一吹,少年的瞌睡也醒了大半。
忽然,他睁大眼。
对岸的薛府庭院火光与黑烟四起,一伙看不清长相的凶徒挥舞着火把,马背上抢得盆满钵满。其中带头者贪婪地踏上冰层,直奔雪月斋而来。
“公子!姑奶奶!不好了,府里进贼人了,快起来!”
少年一路狂奔回院子,“都醒醒!”
“不睡觉嚷什么呢。”
宝珠披上衣裳推开窗,半睁一只眼乜他,“怎么?尿都溅裤子了,不害臊。”
辉业忙道:“来不及解释了,带公子走。”
走?半夜的走哪去?宝珠一皱鼻子,不等说清楚,几个黑衣人从墙头跃下,小麦肤色的少年抓起笤帚与他们打作一团。
真有不速之客!宝珠当即锁上窗户叫薛慈起来。他们这屋无后门可走,薛慈腿脚不便,叮嘱她从侧面跳出去,向西去竹海轩,周叔在那里。
“那你呢?”
从打斗声判断外面歹徒人数不少,辉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留在这里。”盲公子摇头。
“不行!”
宝珠否决,要是薛慈有什么意外,那还不如死在她手里!
不顾盲公子挣扎,她撕下绫帐将对方捆在背上,一口气从侧面窗子翻了出去。
薛慈身子单薄,但对一个不从事体力活的娇弱少女来说,不是个小负担。
“姑娘,放下我吧……”
薛慈能感觉到,身下纤细的肩膀在颤抖。
“嘘,好好抓紧我。”
宝珠警觉地张望一番,背着青年拐进就近的琉璃暖阁。
把不良于行的男人安放在书架死角,她在他唇上比了一根手指。
青年的唇抵在她的指尖,呼出温热软柔的水雾,是转瞬,也是不可磨灭,好像他们彼此就该这样亲近。
宝珠不迟疑地回到门后,悄声贴住框站好。门板那头传来音廊被踏响的乐声,越来越近。
她是一个公主,不可能让一个残缺之人这时为她顶在前头。
随着门板吱呀一声,门外侧身探入一个黑衣人。宝珠拎着花瓶,哐当一下砸上去。
瓷瓶裂了一地,黑衣人倒地。宝珠捡起一片抵住他的脖子,啪的甩了一个耳光。
“说,你们是什么人,追着我干什么?”
黑衣人方悠悠醒转,她已第二掌呼上去,“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你的命还要不要!”
她扇得手都红了,可见下手之狠。
这女孩如此泼辣不讲理,黑衣人怒道:“你可听说过官逼民反,穿衣吃饭不分尔我吗?”
“我一个不识字的烧火丫鬟,少跟我文邹邹的拖时间。”宝珠用力,瓷片下立刻溢出一粒血珠。
迫于性命危险,黑衣人不得不说:“我们是白莲教义军。劫富只为赈灾,你放了我,白莲教不会伤害为奴为婢的贫苦之人。”
狗屁。渤海侯府随便一个地儿够他们啃三十年,雪月斋又偏又荒,劫富济贫能精准无误找到这来?
宝珠心知这里头还有文章,但眼下不能再拖延,抄起砚台给黑衣人脑门又来一下。
白莲教是近年来兴起的一个民间教派,据说供奉的是白莲义母,在河东信众颇多。
如果对方没撒谎,真是白莲教打进朝廷命官家里,那恐怕现在外面整条街都是乱的。
她不了解人间的情况会怎么处理,正想问薛慈该怎么办,身后响起一阵掌声。
“谁?”宝珠不动声色地将瓷片塞回袖管。
“好厉害的小姑娘,你是这里的丫鬟?”
说话的是个听不出年纪的女子,她从夜幕中展露头角,不仅身着夜行衣,脸上也带了面罩,手中一柄银粼长刀。
宝珠敏锐地察觉二者不同,这黑衣女子不仅手持兵器,面罩与晕厥的黑衣男也不一样,她的多一道银白狼纹。
“他没事,只是晕倒了。”宝珠举起双手,“白莲教只劫富济贫,不会出尔反尔吧?”
“嗯?当然,”那女子笑,“不过,小姑娘你得告诉我,这座岛的主人…一个腿瘸的病秧子,去哪了?”
其实她口音有一点奇怪,越听越明显。
这座岛的病秧子…控制自己不去瞄书架后的雪色衣角,宝珠反应极快:“你有刀,怎知告诉了你,你会不会骗我?”
那女子不屑地笑一声。忽素手掷出一物,只听风中咻的一声,一枚旋着雪花的飞镖没入地上黑衣男的心口。
“我为你杀了他,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