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那句带着疲惫和释然的话语，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这个陌生城市的夜的喧嚣。
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的整个世界，都被她刚才那番……堪称惨烈的坦白彻底填满了。
金南洋……
那个我曾经在何小平口中听到的、只觉得是巧合的名字，那个被我刻意压在心底、不愿深究的阴影，此刻终于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被血淋淋地剖开，呈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不是巧合。
原来……在我因为失业而自怨自艾、像个懦夫一样将她推开的那段黑暗日子里，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甚至差点放弃自己的时候，这个男人……真的趁虚而入，走进了她的生活，甚至……走进了她的身体。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袭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向头部，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冷。
愤怒？
是的，有愤怒。
对金南洋，那个油滑、廉价、只会用熟练技巧和虚伪言语趁人之危的男人，我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他怎么敢？！
怎么敢在我心爱的女人最脆弱的时候，用那种方式去“安慰”她，去占有她？！
嫉妒？
是的，强烈的嫉妒！
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理智。
一想到林悦那美好的、我渴望了那么久的身体，竟然被那样一个男人……用那种熟练的、甚至可以说是亵渎的方式探索过，进入过……想到她那敏感的肌肤曾被他的指尖抚摸，她那动人的声音曾因为他的挑逗而发出（哪怕是并非真心的）呻吟……我的胸腔里就燃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火焰！
但是，在愤怒和嫉妒之下，更深、更沉重的情感，是……心疼。
无以复加的心疼。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微微低着头，肩膀还在轻轻颤抖，脸上残留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坦白后的脆弱和不安。
我无法想象，她是以怎样巨大的勇气，才将这段如此不堪、如此屈辱的经历，对我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她描述着金南洋那些熟练的技巧，描述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描述着那种身心分离的痛苦和自我厌恶……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切割。
她本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本该在爱人的怀抱里享受最纯粹的欢愉。
可她却……因为我的退缩，因为生活的残酷，而被迫在那样一个男人身下，承受着那样的对待。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泡在苦涩的黄连水里，又酸又涩，疼得无以复加。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自责感和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是我！是我这个混蛋！是我这个懦夫！
如果不是我因为失业就自暴自弃，如果不是我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就对她冷漠逃避，如果不是我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将她推开……她又怎么会走到那一步？
她又怎么会……在绝望中抓住金南洋那根有毒的稻草？
是我亲手……将她推向了那个深渊。
是我让她……承受了这份本不该属于她的屈辱。
我有什么资格去愤怒？有什么资格去嫉妒？
我才是……最该被谴责的那个人！
巨大的愧疚感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
而此刻，我也终于……彻底明白了之前所有的“反常”。
明白了为什么在我失业后，她会说出那句“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也就不要自己了”……那不是气话，那是她当时最真实的绝望！
明白了为什么在我重新联系她之后，她会对我撒谎，说自己还在小姨家……那是因为她害怕我知道真相，害怕失去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希望！
明白了为什么在我来到浙江后，她对我……似乎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和……不易察觉的愧疚……
明白了为什么在火车站，何小平会说出那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他这个混蛋！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甚至……可能还知道金南洋和林悦之间的关系！
他把我……把他最好的兄弟……当猴耍了吗？！
（想到这里，我对何小平也涌起了一丝复杂的不满。）
所有的一切，都像散落的拼图，在这一刻，被林悦这番沉痛的坦白，拼凑出了完整的、残酷的真相。
真相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令人心碎。
我的内心，像一个剧烈翻滚的漩涡，充满了各种激烈而又矛盾的情绪。心疼、自责、愤怒、嫉妒……还有……
还有一丝……无法言说，也无法面对的……不满和……怀疑。
是的，不满。
尽管理智告诉我，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我。
尽管理智告诉我，我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她。
但是……情感的某个角落，依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低语：“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为什么……要那么快就……和别人……？”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很卑劣。
但我无法完全控制它。
它就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在我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带来一阵阵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疼痛。
还有……怀疑。
她说，她对金南洋没有感情，只有厌恶和屈辱。她说，她身体的反应只是本能，心是冰冷的。
我相信她。我愿意相信她。
但是……那颗怀疑的种子，终究还是……被种下了。
她和金南洋……毕竟同居了将近一个月。毕竟……发生了……真实的身体接触。而且……不止一次。
在她描述金南洋那些“熟练技巧”的时候，在她描述自己身体那些“强烈反应”的时候……她的语气里，除了厌恶和屈辱，是否……也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种纯粹身体刺激的……某种记忆？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深究。
因为一旦深究，那层包裹着我们脆弱爱情的、名为“信任”的薄膜，可能就会……彻底碎裂。
我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浑身颤抖、充满了脆弱和不安的女人。
她将自己最不堪的过往，最深层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能……再次推开她吗？
我能……在她如此坦诚之后，告诉她……我介意，我无法接受吗？
我能……在她刚刚鼓起勇气，追随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以为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再次将她打入绝望的深渊吗？
不……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无论我心里有多少的不满，多少的怀疑，多少的挣扎……在看到她此刻这副模样的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所压倒了。
那就是……爱。
是那种……混合着心疼、愧疚、怜惜、渴望……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的……爱。我不能再伤害她了。绝对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那些翻涌的黑暗情绪强行压下。
我知道，我现在必须给她安慰，给她支持，给她……一个她最需要的……拥抱和……原谅。
我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将她揽入了我的怀里。
她的身体依然僵硬，还在微微颤抖着。
我能感受到她冰凉的肌肤和滚烫的泪水。
我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中，仿佛想要用我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心，用我的力量去支撑她脆弱的灵魂。
我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那带着泪水咸涩味道的、熟悉的馨香。
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变得异常沙哑，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月月姐……” 我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缓缓说道。“别说了……都别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全都明白了……”
“听你……听你说了这么多……我……” 我的声音再次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对不起……月月姐……真的……真的对不起……” 我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无尽的自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经历这些……”
“你……你受了……太多的苦了……”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很害怕……怕我……会嫌弃你……会……不要你……”
“不会的……月月姐……永远都不会……”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承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干净的……最值得我……用尽全力去爱……去珍惜的……”
“那些……所谓的过去……那些……不是你本意的经历……都……都过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目光无比认真，“我们……都把它……忘掉……好不好？”
“从现在开始……一切……重新开始。”
“我会……像我之前保证的那样……努力工作……努力变得更强大……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所以……别再哭了……好吗？” 我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看到你哭……我心都要碎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真正在一起……”“别让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再来破坏我们了……”
“相信我……月月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说着这些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表达我的爱意，我的决心，我的原谅。
我知道，我内心的那颗怀疑的种子，或许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知道，未来的路上，可能还会有因此而起的风波。
但是，在这一刻，在看到她如此脆弱、如此坦诚地将一切都交付给我之后……我选择了拥抱她。
选择了……将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暂时深埋心底。
选择了……用爱，去覆盖那些伤痕。
选择了……和她一起，去面对那个依然充满了未知，但至少有了彼此的未来。毕竟，我不能刚刚才将她失而复得……就再次将她推开。
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