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在医院包扎的时候,林绿禾并没有离开酒店多远。
她很怕,她询问沈益,他在心神不宁的时候会做什么,沈益回复她抽烟。
她于是买了一包烟。
途中收到周狄的信息,他言简意骇,要求她发一个位置。
她浑浑噩噩的,发了她的位置。
她大脑已经过载了,无暇思考周狄这个老不死的要干什么。
周狄找到她的时候,她在附近的咖啡店门口,顶着高温坐在那里发呆。 手指夹着一根烟,已经燃了快一半。 她不会抽。
周狄看着她,不熟练地颤抖着手,机械地一口接着一口。 那样子十足可恨。
他连带着一起厌恶起她那个男朋友了。 跟这个沈益谈恋爱,看来也没谈出来什么好名堂。
她看见周狄了。 手忙脚乱地将烟丢到旁边的垃圾桶了。 又想起没掐灭,糊里糊涂地将点的一杯咖啡倒进去。 瞬间她觉得自己蠢到没边了。
周狄不由分说,将她押到车里。
车里冷气十足。
她打了个喷嚏。
她真觉得自己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很蠢很臭的狗。
可怜见的狗。
可是还没等她自怜自艾完,周狄的话像索命钩一样蹦出来了。
他说,跟我去警察局。
她一下子脑袋都炸开了,紧紧抓着安全带。
过了一会,她才哑着嗓子说,“去就去。 我又没犯法。”她很认真地回想,那刀子划的伤口,最多是皮外伤。 她是正当防卫。
“你怎么没犯法?” 他冷冷的。
她急着为自己辩解,噼里啪啦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透彻。 说着说着,眼泪使劲掉。 直到说完,冷静下来后,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这件事周狄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
她不作声。
心里堵着一股气,直接靠在座椅上装死。
当初死活要搬出去住的是她,说不想给他添麻烦的也是她,现在闯祸的也是她。
她百口莫辩。
然而车子却不是驶向警察局,而是白棠馆。 这地方是她的噩梦。
她坐在车子,僵持着不下去。
“下来。 随便约陌生人你都敢,我比陌生人还危险? ”
话说到这份上,她车门一开就出来了。
故地重游,她根本不像书上写的那般有什么新感悟。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在看死者当初的案发现场一般,每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她就心惊胆跳。
“过来这边。” 周狄对她招手。
她走过去。 那是一间她没进去过的客房。 走到门口,她突然说,你要干嘛?
“少想那么多。 进来看东西。 ”
他脸色严肃。
她走进去,那里头堆满东西。 大部分东西都有防尘袋。
“自己看看。 都是你的东西。 ”
她弯腰去翻看。
很多包包,衣服,高跟鞋,甚至是首饰等等。
都是陈敬送她的。
可是这些,不都放在陈敬房子里吗?
当初事发后,她被送到周家那老宅,她唯一嘱托余姐给邮寄的,就只有那几箱子书。
甚至这些东西里,还有她放在新房的东西。
她将首饰珠宝翻出来。
戴在身上一言不发地看。
她的心沉到海底去。
饶是周狄不说,她也知道,这样的场面,意味着她的那个房子,对她而言是一场泡沫了。
她坐在地板上,看着满屋子这些东西,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代表什么?
过去幼稚的她,记录在日记本的每一样礼物,都成为一个笑话。
周狄没有说话,任由她坐在那里发呆。
他知道很多东西,不需要直接告知她了,她不是一个真的愚蠢的人,会明白这其中道理。
更何况,后续还有很多手续。
她需要自己去应付处理。
“我是不是很傻?”她这样说。
他知道她根本不是在询问,她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她只是太难受了。
难受到需要找一个宣泄点。
把这么多年的痛苦和损失视为是因为愚蠢导致的,那最让人舒服了。
她突然扬起脸来,很疑惑的问:“如果是你,你怎么看待,我得到了还是失去了?我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她在少年时期遇到陈敬,确实享受到很多她渴望的物质生活,可是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她的思维方式也遭受很大的扭转。
世界上一切东西都是通过失去来获得,失去的不一定是廉价的,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珍贵的。
全看自己如何定义。
她不明白,她就快要明白,究竟自己错在哪里。
她现在只能隐隐约约知道,当年被陈敬打到病床上的她,说出不要走那句话,是一个错误。
可是她悲哀的是,她心里居然,不恨陈敬。恨的是自己。是一个平庸却不甘于平庸的急切想要得到命运礼物的家伙。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都住在白棠馆里。
周狄倒是常来,可是态度很奇怪。
冷冷的。
他一直冷冷的。
就像养了一只不怎么喜欢的流浪猫。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同她说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带搭理的。
当然,周狄并不这么认为。
他始终觉得他们之间存在很深的误解——因为站在他自己的视角,他真的对她很关爱了。
只是有时候,沟通上出现一些问题。
在林绿禾第四次无意识地抄起烟来抽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周狄把手伸过去。脸色阴暗。
林绿禾最近的毛病:常常陷入无尽的走神,无意识地抽着烟。
周狄抓了她两三次现行。
这一次又是如此。
他将手伸过去的时候,他希望她能够将那包烟递过来给他扔掉。
只可惜,林绿禾的大脑宕机中。看到他的手掌伸过去,她呆滞地,往他的掌心弹了弹烟灰。
霎时陷入沉寂。
基于此,周狄认为她被尼古丁麻痹了大脑。
本就生锈的脑袋直接干到卡机。
林绿禾被严令禁止抽烟,并且周狄想出一个让她又忙起来又能够感受疼痛的事儿做——练舞。
白棠馆特意为她空置了一个练舞房,接连一周都从里面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绿禾每天都把自己形成排满,再也没有时间发呆,空下来的时间,直接就昏睡了。 这一点,她倒是感谢周狄。
她发现周狄和陈敬的不同。
陈敬要求她不去做某件事的初心,基本上是因为他不喜欢。
核心出发点是为了他自己。
而周狄似乎不同。
他有时候是实打实在帮助自己。
她嘲笑自己对于这些如此钩深索隐。
就真的很像一只被不同人收养的流浪猫,在心内默默对比两任主人,以此从中找到一点点重视自己的蛛丝马迹。
可是某种程度上,她也不希望周狄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不想要太多的羁绊,特别是和这个人。
这么久以来,她和周家的人,唯一的接触也就只有周狄。 期间周狄问过她想要认亲吗? 她也表示拒绝。 比起好奇她更多是害怕。
带着这样的情绪,当她男朋友沈益工作稳定下来后,提出了同居,她同意了。
她不禁想,这个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男生,两人共同生活会是如何?
是温馨的吗?
不管是怎么样,总之是和她过去和现在所拥有的不一样。
她对此寄予美好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