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飘越大了,皇宫顶凄厉呼啸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米芙卡裹紧绒毛斗篷,在狂乱的风雪中压着鬓边吹撩的金发,俏脸艰难地极目眺望。
远方隐隐约约的黄金塔,四周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雪夜中明灭攒动,远远映入眼帘,在此刻沉寂在风雪之夜的漆黑皇宫中分外醒目。
“已经开始交锋了吗。”米芙卡回过头来,清冷的声音确认般地开口。
身后同样探头遥望着的亲卫们,目光同样纷纷忐忑不安远远眺望那里。
在昏黑的漫天风雪中,远方沉在夜幕下的黑山上,只有那位于皇宫中最高处的黄金塔灯火通明。
周围围绕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地环顾彼此。
此刻危急的情况,对所有人来说都已不言而喻,然而即使紧张,即使不知所措,所有人的目光也依旧再无半分疑虑地,聚集在那人群之中那同一个小小身躯上。
她矮小的身体上长裙斗篷飘扬,围巾上的稚嫩面容凝重却又淡定。
这个娇小的女孩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让此心乱如麻的众人如打入强心剂,如同惊涛骇浪中也不为所动地遥望着那厮杀漩涡的中央。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不知不觉成为了在场所有人领袖般的的精神支柱。
仿佛看到那人群中央安静自若的娇小身影,就能让人心中稳如泰山。
面对众人无声的迫切询问,她裹紧衣服,在呼啸的风雪中游刃有余地带着一丝浅笑回答。
“别担心,让我们先专注该做的事。”
“可是,九殿下那边……”
“啊,情况看来的确不容乐观。不过,咱们这边如果发展顺利的话,胜负也还不至于就此结束。”米芙卡的目光,越过寒风飘雪的夜幕,远远投向夜下苍茫中火把通明的黄金塔。
她闭着眼睛,面庞在这一刻浮现出一丝微笑,似乎在久久回想与他至今的朝朝暮暮,那表情中既有着温暖,似乎又有种百感交集的忧伤。
“我相信他能做到的。因为是他呀。”
没有人再多言,这温柔却自信的回答,一瞬间已将不需言语的傲然呼之欲出。
在这支撑着所有人行动的话语中,大家已自发地整理铠甲兵器,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在白茫茫的皇宫中集结起来向着早已重归静谧的太子宫进发。
莉莉安轻轻掖着米芙卡的衣服,在身后帮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围巾斗篷。
在众人起行的杂乱脚步声中,这一刻不知怎的,她仿佛有些异常感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远处空荡荡的夜幕风雪中,并不能看到任何东西。
心里压抑地,她忐忑地小声说道:“好像……我感觉……总觉得后面有什么,让我心里发慌似的……”
闻言的米芙卡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同样也没有看到什么,她随口回答。
“错觉吧。”
队伍的人们脚步杂乱,奔向风雪呼啸中的太子宫。
再次踏上积雪覆盖的长阶,米芙卡百感交集地抬头,目光缓缓扫过飘雪的孤独宫阙,最后定格在浓墨般的夜空。
身后的亲卫们,不发一言纹丝不动地原地待命着。
没有多少时间了,米芙卡陷入短暂思索的目光收回,头脑运转沉思着眼下危局。
如果据安诗的遗言所说,真的存在通往黄金塔的另一条秘道,那么推测看来九成九的概率就在这里的宫殿地下。
只是入口何在,秘道内情况如何,此时黄金塔内的敌情全都未知,每一步能否成功都是未知数。
米芙卡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的目光再次扫视一下眼前的宫殿,思考着说道:“排除掉外围的道路和花园,秘道入口应该会设置在宫殿内部,为防止被敌人控制的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使用时万无一失地直通黄金塔。考虑到这些年太子本人,甚至皇帝心腹的瑞贝卡也不知情?这秘道的入口需要足够隐蔽又能随时开启,这样的地方不会太多。”
众人迫切的目光四处扫视,急切地议论着,但显然对这境况一筹莫展。
就算有太子宫内可能存在通往黄金塔秘道的情报,但除此之外别无半点了解,哪怕是居于此十多年的亚伦太子本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九皇子那边困于塔外,在禁卫军的大队攻势下已危如累卵。
如何在此等紧迫的时间内找到秘道入口?
那意见不一的纷乱目光,最终也都不约而同地急迫看向她,他们已经无条件地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急切地纷纷上前:
“唉,您就直接说决定吧!不管什么样的考虑,我们都会马上执行!”
米芙卡皱着眉头,沉思间暂时并未作答。
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顿在原地,让忐忑的众人心急如焚。
她似乎在思考,或是顾虑着什么,以至于现在似乎还有某种犹豫。
但显然境况已是箭在弦上,米芙卡也无暇拖延,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着:“那就暂且这样抓紧行动吧,就以太子寝宫为中心地毯式搜索,马上分散行动,尤其注意……”话才说到一半,她忽然震惊地咽在了嘴里。
连同惊诧的众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向了一个方向,只见漆黑宫殿内的墙下,竟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背着布包往外溜走。
米芙卡惊得瞪大眼睛,还未有所反应,早已憋了一身战意的众人便已经如狼似虎地直扑了上去。
米芙卡像是猛醒一般睁大眼睛,赶紧大喊:“抓活的!”
其实根本不用她提醒,离那里最近的七八个人就已经直扑上去,那惊慌逃窜的身影只一瞬间就被按倒在地,背上的布袋也“当啷”一声甩到了不远处。
米芙卡提着裙子赶紧小跑上前,只见被擒拿在人群中央的,是个裹着黑斗篷,内穿制服,身材瘦小的男人,此刻正惊得连连求饶不止。
一个亲卫用剑挑开那布袋,里面却是一堆凌乱的金银器皿。
金餐盘,刀叉,银质烛台,水晶流苏之内的杂物,全都杂七杂八塞在袋子里。
众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了,看来是太子宫内的仆役,太子事败手下作鸟兽散后,这家伙胆子大点,居然又偷偷溜回了宫殿,想趁着宫乱没人卷点值钱东西带走。
只是个小贼而已。
此时事态紧迫,没时间管这堆宵小了,亲卫们踩着他的肩膀,没好气地随口商量着,就这么揍一顿撵出去算了。
然而此时的米芙卡,目光捉摸不透地凝视着被按在地上的仆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起身走到俘虏跟前,严肃逼问起来:“太子宫内的暗道在哪?”
暗道?
众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样至关重要的机密情报,甚至太子本人都未尝得知的应急秘道入口,这区区的一个普通仆役怎么可能得知,审问这样的人,岂不是做无用功吗?
“不,这家伙知道的。”米芙卡不知为何执着地坚定回答。
既然出口如此,虽有疑虑的众人便也不再犹豫,直接把那吓得求饶的仆役捆了个结实,拔出明晃晃的腰刀逼问起来。
“你这混蛋真知道秘道入口?知道就赶紧交代!”
“我,我我我……长官们,小的就是个干杂活的,我……”
“闭嘴!少废话,要是胆敢附逆阻挠,格杀勿论!”
亲卫们根本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直接提着钢刀揪着他恶狠狠地逼问,那仆役瑟瑟发抖吓得面色惨白,在刀刃的反光中哆嗦着,恐惧之下,终于战战兢兢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只是……听说有,我也没进去过……”
亲卫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急匆匆一拥而上朝着那指明的方向搜索。
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们火急火燎地将所有杂物掀翻,将那华贵精美的家具推倒满地狼藉,终于在墙壁最内侧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紧贴墙面的活动铁板。
随着众人推动,宫殿似乎都在此刻随之微微震动起来,房间的墙面开始转动,一条漆黑向下延伸的幽暗隧道,终于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太好了!”
在这一刻,亲眼见证绝处逢生的一幕,一路艰辛行动至此的众人,即使是平时身经百战的亲卫勇士,都不约而同地在喜极而泣中震撼地颤抖着,互相搀扶紧握的手难以抑制地更加牢牢握在一起,语气深沉颤抖着发出发自内心的低声欢呼。
“果然有秘道!九皇子那边,有救了!”
“别急,我们谨慎行事,再前去支援。”米芙卡走上前来,她似乎并未被众人的激动感染,依旧冷静地开口提醒。
这话语让热火上涌的亲卫们再次集结起来,听凭她命令地簇拥在身边。
护在她身边保护的亲卫队长,冷笑点头着把那被捆着的仆役推到前面,赞同答道:“既然如此,就让这家伙在前面开路好了。”
“这样也好。”米芙卡轻轻点头。
“想来这秘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由他带路,咱们抓紧时间也好,直抵黄金塔内里应外合,支援九皇子。”
“好,诸位做好准备!”随行的亲卫长官们,立刻语气严肃地高声通知。
看着那幽深隧道,早已按捺不住的众人,不用提醒便在紧张地整理兵器声中集结起来,在黑洞洞的秘道入口不远处集结待命,准备进入。
队长推着那被捆起来战战兢兢的仆役,硬把他拽起来往前一推,哈哈一笑:“行了!别脓包了你这混蛋,到前面开路去!要是找到地方,就勉强算给你将功折罪了……”
“……”
那吓得面色惨白的仆役,嚅嗫着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在推搡下哆哆嗦嗦地靠近两步走近了洞口,探头看向那里,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
在这一刻的众人,此刻却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猛风从身后猛然袭来,所有人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那还站着离暗道入口最近的仆役,脖颈上的头颅此刻已经消失了,脖颈断面如喷泉般猛然射出喷泉般的鲜红血柱,断头飞出十几米外。
被鲜血溅了满脸的米芙卡,此刻还懵懂地站在原地,包括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如同受惊的群蜂,在一片死亡阴影临头中疯狂惊慌拔刀搜寻四周的众人,亲卫队长第一个竭力爆发出提醒的嘶吼。
敌——袭——!
在众人声嘶力竭的狂叫声中,黑暗的宫殿内,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无数黑影,顺着垂下穹顶的数十条飞索滑下。
身穿紧身黑衣,口衔利刃的无数身影,随摇摆晃荡的飞索降落而下,昏暗的殿内倒映着无数降落的诡异黑影,这一刻如同死神降世的恐怖景象。
亲卫队长拔刀狂叫着列队抵御时,分散的众多亲卫已被从天而降的杀手们挥刀随着鲜血飞溅收割,这片漆黑的宫殿内刹那如同地狱。
其余的反应过来抵抗,短兵相接搏斗的亲卫们,大叫着首先扑上去保护人群中的少女,紧握着刀剑簇拥在米芙卡的周围。
抹着喷溅的满脸鲜血的米芙卡,此刻却猛然看着不远处汗毛倒竖,顾不得自己地大喊着:“快上!抢回秘道口!”
“来不及了!”清脆的声音掠过空中,米芙卡的喊声却已迟了一步,原本离暗道最近的两名亲卫瞬间喉头血溅倒地。
那手持双刃的身影修身黑衣飘荡,这一刻终于落地踏在米芙卡的面前。
她的背后,身手利落的杀手们,再度将拭干鲜血的利刃鲜血衔回嘴里,无声地退后瞬间守住入口。
此刻反应过来的亲卫们,眼见着千辛万苦发现的暗道已被占领。
最前面的几个亲卫,奋不顾身地狂叫着提刀扑上去肉搏想要抢回入口,但在已经结成队形守卫入口的杀手们面前,拼死也冲突不入。
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众人此刻全都杀红了眼睛,疯狂进攻但也力不从心,每个人厮杀得浑身是血,也不论如何拿不回地道入口的控制。
那同样在杀手簇拥下的修长身影,这一刻终于游刃有余地缓步上前,目光越过众人,与此刻的米芙卡对视。
“是……康瑟薇尔,吧。”
米芙卡冷眼对视着她,轻轻叫起这个与自己至今无数纠葛交手,却在此刻第一次面对面对视的对手名字。
康瑟薇尔扬起雪白的下巴,优雅地微微点头。
“这算是我们最完美的见面方式了,没错吧。不是“猎物”,而是“对手”,你配得上这个称呼。”
米芙卡清澈的金色眼睛,冷冷地朝她瞪大了。
“你一直在跟踪我?!”
“当然。”康瑟薇尔嫣然一笑。
“所以我才说,这是最完美的见面方式。只有你,只有能够与我博弈至今的你,才不枉我所有智慧谋划至今的大计,让我下好现在这最后一步的棋。”
米芙卡的大眼睛冷冷目视着她,雪白的面庞上牙齿微微咬紧,如同要喷出火来地瞪着她,但并未有所动作。
康瑟薇尔不再和她多言,狂笑一声,带着手下一阵风般冲进暗道,转眼之间暗门关闭,只剩下高声命令在外回荡:“给我死守入口,封锁暗道,别放她们一人进入!向皇宫外围的南丁格尔传信,让她即刻前来增援!”皇家亲卫这边,明了此时是唯一翻盘生机的暗道重要性,众人拼死地想要扑上去肉搏抢回入口。
“上吧,跟她们拼了!”
“这是咱们唯一一条暗道了!没机会了,跟她们拼吧!一定要抢回来!”
亲卫们心急如焚地大叫着,簇拥在米芙卡身边颤抖握刀狂叫着请战,但米芙卡只是冷着脸缓缓摇头,目视着铁桶一般防卫入口周边的神母教杀手们,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冷眼长出了一口气,发出平淡的声音。
“撤退吧,敌众我寡,已经没有夺回通道的可能。”
“可是……”
米芙卡只是固执地摇着头,她只是轻轻拍了拍焦急的亲卫队长铠甲,重复着这句。“我说撤退吧。”
她的声音不大,那声音平淡无半丝波动,仿佛已经做下了自若的决定一般。
不甘心的众人,不忿地互相搀扶着提着血迹斑斑的刀剑,死死盯着守卫入口的杀手们,忍着身上的伤一瘸一拐逐步离开退出了宫殿。
接到了守卫暗道严令的杀手们,见他们不再继续攻击,也不追赶,依旧无声无息地在原地待命,目送着垂头丧气的亲卫们退出离开。
她们原路走过一路而来的走廊,落寞地出了黑暗的宫殿,重新聚集在风雪呼啸的殿前花园广场上。
望着远方火把已经照的半山火红的黄金塔,无计可施的众人,此时再次把目光投向他们唯一仰仗的米芙卡。
那站在中央对众人目光熟视无睹的少女,抬头望了一望远处的黄金塔,注意到无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才仿佛回过神来。
那小手拢了拢飘飞的金色发丝,没有人想到,那平淡面无表情的可爱脸蛋,此刻回望向太子宫,逐渐浮现出一丝早有预料的笑容,乃至最终竟化为“噗嗤”的一声轻笑。
“这……这是怎么了……?”
感受到众人不明所以的惊讶视线,笑出声来的米芙卡,深呼吸整理了一下面上表情,正色回答。
“没关系了,解决掉了最后一个隐患,现在让我们继续吧。”
众人震惊地环绕目视着她,只有簇拥中心的米芙卡神态自若恍若无事地站着。
惊讶楞了许久,才有几个反应较快的人,不敢相信地猜测开口:“那个……莫非不是暗道入口?”
“当然不是。”米芙卡连头都不抬地,自顾自低头整理着衣服,听到此言,才想到什么似的回答。
“啊,你们的确没有见过,那里……”她说到此处,只有身边的莉莉安像是有所察觉,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米芙卡心有灵犀般地朝她点了点头。
“我当然一直在怀疑,我们身后有人跟踪。以对手整个皇宫的谋划大计,派一路人跟踪监控我们的动向,是想都能想到的事。既然如此,正好用这个机会,割掉一直跟在身后的这条尾巴了。”
感受到众人惊诧的急切目光,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昨天,我还被关在里面。那条入口,当然不是通往黄金塔的暗道,只是太子宫地下的地牢入口。”
此时此刻,在她等闲般平静的叙述中,逐渐明白过来的众人,一张张沾满血污的疲惫面庞上,终于转而逐渐流露出绝处逢生的狂喜。
在心情骤然起伏的心脏狂跳中,激奋的众人,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压低声音发出震撼的欢呼声。
米芙卡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她知道,现在危险的局面远没有结束:“太子宫地下曾经做过这样的工程,暗道却至今未被发现,排除掉地牢所在位置的重叠区域,可能存在暗道的位置,剩下的地方就不多了。”
众人齐声答应,得知了敌人计划落空士气大振的亲卫们,在引领下再次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根据已排除的区域,以最快的速度搜索着太子宫范围内可能存在的入口。
米芙卡长出一口气,放任他们前去搜索,自己起身忧心忡忡遥望远方战斗中的黄金塔。
山腰至山顶处九皇子的防线,正在肉眼可见支持不住地收缩着,几乎已经困守到了山顶绝地。
她凝重地咬着嘴唇,此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还赶得上成败大势。
耳边恰在此时,传来了来自身后逐渐靠近的一骑马蹄声,一个卫兵牵着那一匹血迹斑斑的战马从远处赶来。
颠簸的马背上,驮负着趴在其上伤痕累累的瑞贝卡。
随着战马走近,身边的人赶紧上来左右搀扶,虚弱的瑞贝卡闷哼一声,瘫软地跌下马倒在他们怀里。
米芙卡惊得快步上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她身边,众人也惊慌地赶忙上来,搀扶簇拥着重伤的瑞贝卡。
瑞贝卡跌靠在众人怀里,那染血的面庞咳嗽两下,勉强微微睁开眼睛,腰间包扎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
她微微偏头,虚弱地努力望向米芙卡,活动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还是……丢脸了……这么狼狈地见面……没拖后腿吧……?”
“嗯!谢谢你!”米芙卡热泪盈眶地答道。“至今为止一切顺利。放心吧,一定能赢的!”
“啊……那就……好歹我不算白伤了……”
听到这句话的瑞贝卡,终于如释重负地仿佛失去力气般,泄气跌靠在米芙卡的怀里,苦中作乐般地半开玩笑苦笑着。
紧紧握着她的手的米芙卡,听到这句话的一刻,也流着眼泪瞬间破涕为笑,检查了一下她腰间的伤口。
再帮她掖了掖染血的纱布,米芙卡仿佛也被感染地流泪惨笑着,动作豪爽地伸手轻捶一下她的肩膀。
“放心吧!不是致命伤!歇着去吧,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瑞贝卡不再说话,虚弱地被卫兵驮在背上,闭着双眼朝她回应一个疲惫的微笑。
同一时刻,不远处传来激动的隐约声音,前方负责搜索的亲卫似乎也有了收获。
米芙卡带着手下众人,背着瑞贝卡,一行人快步在紧张的报告中赶往目标方向。
宫殿侧面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处,此时大开的门内楼梯下不起眼的拐角,一块活动的地板已经被掀起来,露出一方狭窄的向下洞口。
顺着梯子走下,在不长的地道内走到尽头,又是一块铁板。
再次往下,终于踏足到了一处规模不大的地下暗室。
房间内层层叠叠地,堆满了土黄色包裹捆扎的无数方形包裹,几乎堆积如山。
卫兵们打着火把上前想要照明,米芙卡鼻子敏锐地动了动,骤然大惊失色地赶紧阻止,挥着胳膊示意众人退后,这里似乎并不是通往黄金塔的暗道入口。
堆积如山的包裹内,味道刺鼻的赫然都是一包包的炸药!
众人皆如坠冰窟地慌忙退开,一瞬间尽皆脸色惨白。
在太子宫下另有暗室中目睹此等景象,不用多说也能想象到,预先准备的这些炸药是作何使用。
联想到亚伦曾酝酿了何等疯狂的计划,在场的众人一瞬间只觉遍体发寒。
即使是米芙卡,面对着满屋堆积如山的炸药也看的心惊胆颤,只能庆幸幸好对方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
以这种数量如果爆炸,足以将脚下这整座宫殿瞬间化为焦土。
她轻拍了拍胸脯,平复下心中的惊惧,挥手示意众人:“能搬上的都带走,可能能派上用场。”
他们小心地搬运着火药,逐步运出地下的暗室。
没有多久,远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激动的嘈杂消息。
得知了太子宫地下地牢的位置,以此逐步排除区域,节省了大量时间,现在已经搜寻到了真正秘道的详细位置。
看来是为防止单个入口受阻的情况出现,这条太子宫下通往黄金塔的秘道,在宫殿内暗处设置了不止一个入口,在知道存在秘道的情况下,不费什么精力就搜索到了其中的一个。
米芙卡在左右保护下,小心翼翼地爬下延伸向下的铁梯,小靴子终于在一声清脆回响中,踏足在漆黑空旷的甬道里。
在这一刻,至今为止一路走来的颠簸,终于踏足在最后一关的殿堂的心情翻涌反复起来。
如同审视至今走来的一切般,她百感交集地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扫过头顶四周壮观的宽阔甬道。
缓缓抬头环顾,密密麻麻整齐的黑砖砌成,高两米宽四米的矩形隧道,一直漫长延伸向触目难及的远方。
目睹面前一切,她心情复杂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唏嘘。
它就那么一直静静在他宫殿的脚下,他却直到临终都未察觉。
如果太子没有选择走上那条路,这条通往至高无上黄金塔的隧道,本来是为他准备的。
“我们出发吧。”她开口。
此刻身后入口处的远方,隐隐传来了嘈杂的飞奔脚步声,与紧张的杂乱喊声。
众人惊慌地纷纷回过头,米芙卡却早有预料地并未惊讶,她挥手命令,示意把随身带着的一包包炸药,堆放在身后的隧道中央。
“看来是察觉到被我骗了,赶紧回来朝这里赶来了。反应也不算慢吧。”
米芙卡转过身来,面容淡然地面对着隧道入口,和此时纷纷拔剑警戒的亲卫们共同无声地面对着该方向。
“毕竟也算是这么久初次谋面的对手,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从隧道远方逼近赶来的杀手们,提着锋利的刀剑沿隧道气急败坏地一路追来。
康瑟薇尔追在最前面,擎着双刃朝无声面对她们的米芙卡一路飞奔逼近。
只不过现在她的面上,不再是刚刚埋伏偷袭时的优雅与胸有成竹,那雪白的面庞,因愤怒与惊慌紧绷着,阴沉着脸一路飞奔地疯狂追来。
与之相反的,是在此淡然等待目视她的米芙卡,只是片刻,这两人面上的表情完全颠倒了。
看着一路赶来惊慌失态的对手们,米芙卡那俏丽的面庞微微扬起。
在这一刻,她就这样享受着对方面上的狼狈,如同刚刚以为算计得逞的她们一般。
亲卫们架起刀剑,护在米芙卡身前。
康瑟薇尔一个急停,狭路相逢的双方,再度剑拔弩张地在狭窄的隧道里对峙。
米芙卡招了招手,就仿佛再度和老友碰面,漫不经心地打招呼一般。
“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你……你……”
康瑟薇尔难以置信地对视,望着米芙卡古井无波的清澈目光。
即使是她,此刻也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悸胆寒了。
她以为自己算好了一切,却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个不起眼的柔弱少女面前失败,就连她们横跨整个皇宫的筹划大计,乃至她跟踪到最后的一出计,都在对方手上谈笑瓦解。
她面目狰狞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米芙卡,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萝莉,能一次又一次地挫败她们费尽心机谋划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这条秘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能料敌先机?……为什么你好像,永远无法击败?!”
“那是当然的。”
康瑟薇尔脸色苍白地瞪大双眼,在这一刻,甚至她也开始怀疑内心地颤抖起来,发出难以置信的质问。
面对她面目狰狞的质问,米芙卡却面容恬静地闭上双眼,那面庞上此刻浮现出一丝微笑,她的手掌轻轻抚上胸口。
在微微扬起面庞的一刻,仿佛另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女虚影,在这瞬间张开双臂与她合而为一,这一瞬间,她仿佛又目睹了安诗临终前的空灵目光。
米芙卡微微抬起头来,微闭双眼,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我天上的朋友,在和我并肩战斗呀。”
康瑟薇尔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嘴角抽搐着,紧握利刃的手微微颤抖。
但甚至没有给犹豫不决的她机会,米芙卡身后的亲卫此刻迈步上前,齐齐丢出手中火把。
随着这个信号,米芙卡立刻转过身去,与众人一起丝毫不停留地转身飞快撤走。
燃烧的火把在空中划出弧线,在明暗光影的摇曳中,康瑟薇尔与身后的所有杀手,都看清了地上堆放的一层层炸药包。
“不好!快撤!”
一瞬间大惊失色,撕心裂肺的尖叫出声,康瑟薇尔再顾不上追赶,目睹着火把丢向隧道中央的炸药,连同身后的无数杀手此刻也再无战意,没命地转身奔逃着向外逃走。
紧接着,是一声如同雷震的爆炸巨响,在拢音的隧道内震得人耳膜发疼,离的尚远的米芙卡和众人,此时也面如土色地纷纷捂着耳朵趴在地上,被震得地动山摇。
头顶的灰土在震动中簌簌掉落,尘烟弥漫,直到许久后耳朵里尚在嗡嗡作响。
透过未散的烟尘看去,此刻的身后隧道已经断绝,尽头只剩下了坍塌的砖石废墟。
“这下不用担心追兵,再不可能跟得上来了。但是这样,除了黄金塔的出口……咱们也不可能原路返回了。”
“没关系,这样最好,如今有进无退。”米芙卡冷静回答。
她裹紧衣服,随着众人毫不回头地迈步向着隧道前方而去,走向这场战争的最后一个终点。
狂乱的风雪盘旋在头顶上空,黄金塔坐落的山顶上火把攒动明灭不止,惨烈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
嘈杂的人喊马嘶中,艾瑟亚逆着人流,焦急地拨开奔走调动的士兵们,仰望着黄金塔的方向快步直奔过去。
耳边的爆炸声,刀剑碰撞声已经清晰入耳,防线已经快收缩到了退无可退的山顶,困守山顶的九皇子卫队,在禁卫军四面攻山下终于到了绝境。
最近的一次,对方射上来的火箭几乎已经飞到了他脚下。
派去联系黄金塔的人,消息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回应。
此刻已无路可去,唯一寄希望的生路就是夺得面前的黄金塔,若不能在山顶沦陷前进入该处,这最后仅剩下的渺茫胜机,也都会烟消云散!
艾瑟亚心急如焚地奔走。
就在刚刚,手下忠心的亲卫大叫着,让他快立刻赶去黄金塔,这里的防线交给敢死队死守。
在禁卫军主力大军攻上来之前,他们全员阵亡前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让对手踏上山顶。
他强忍着火热的眼眶转身飞也似地奔向山顶的黄金塔。
此时围绕在这座高地的攻防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的血腥厮杀。
皇子亲卫和禁卫军都杀红了眼睛,挥着鲜血淋漓的刀剑短兵相接,一个个杀的浑身浴血,兀自死战不退。
他们本没有任何仇恨,他们曾一起在这座帝都里生活,甚至可能就在不久前,还是每天相互打招呼的友军同僚。
但现在,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艾瑟亚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着,一路奔上宽阔的长阶,目光遥望向山顶的花园广场,那高耸的塔顶,在火光下反射隐隐的金光,熠熠生辉下灯火通明。
那是他们必须进入的黄金塔,也是如今取胜的唯一机会。
然而此刻那在层层守卫下灯火辉煌的高塔,面对他们的联络依旧毫无回应,反而被牢牢把守着丝毫无法进入。
里面莫非已经被对方提前占据了?
想到这里,艾瑟亚已觉得心里发寒,到现在,已无任何退路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抵抗禁卫军上山的防线,在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败退收缩。
随他而来的官员们,此时聚集在黄金塔园外的空旷广场上,惊慌纷纷地急促讨论着。
可那紧闭大门无数人守卫的黄金塔内,依旧被冷眼相对的守军严密封锁着没有半点回应。
他心一横:“强攻吧!”
数百人的兵力,大部分已经汇集在半山腰血战,拼死阻击着二皇子指挥下潮涌般向着山上涌来的禁卫军。
其余的艾瑟亚身边的少许人也已浑身带伤,在飞舞的雪雹里喘息着,浑身隐隐冒着蒸腾的热气,在山穷水尽之下,在仅存的力气下,顽强地向着高塔发起决死的冲锋。
黄金塔的无数个窗,此刻突然同一瞬间全部开启了,众多身穿黑衣的杀手们涌出窗台,拉弓向着冲锋的卫队发起齐射。
居高临下的箭雨倾泻下,一个个卫兵被射倒了,仰攻这样的高塔几乎难于登天,就连在广场遥望的艾瑟亚都看得触目惊心。
但即使他们一个个吐血倒地,依旧在挤出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手中的兵器向上掷去。
“再调一些人过来!继续增兵,一定要拿下黄金塔!”
面露惊慌的官员们簇拥在他身边,众人一起紧张遥望进攻黄金塔的情况,艾瑟亚咬着牙大声命令。
身后远处指挥的卫队长嘶吼着回答,此时维持防线的兵力都已严重不足,再抽调恐怕禁卫军就要攻上山顶了!
即使如此,艾瑟亚权衡下还是猛一咬牙,下令再调一半兵力全员压上攻打黄金塔,现在的绝境,已经孤注一掷地没有任何选择了。
高耸的黄金塔上,已经一层层布满了严密把守的神母教杀手们,凭借着高处不断放箭防守。
发狠的卫队们顶着盾牌爬楼猛攻,嘴里叼着刀剑,蜂拥般的试图爬上梯子,在绝对的地形劣势下拼死仰攻。
不断地有人负伤倒下,塔下已经尸体堆积,亮晶晶的血泊在火把映照下闪的晃眼。
不管怎么攻打,即便在拼尽全力的厮杀中,围绕着黄金塔下尸体越积越多,终究还是无法向上前进一步。
那高耸的黄金塔,似乎永远遥不可及,就连被火光映的面庞忽明忽暗的艾瑟亚,此刻目睹着也只觉得越来越心凉绝望。
身后禁卫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也已近在咫尺,距他们可能不足几十米了。
仅存的卫队们,依托着地势拼死阻击死守着,徒劳困守峰顶。
放眼俯视,星星点点的无数火把簇拥在半山腰下,蜂拥向着山顶涌来。
身后最近的喊杀与刀剑碰撞声,甚至已经清晰可闻。
艾瑟亚身旁的亲卫长艾库拉尔伯,此时已经浑身染红,身上插着几支羽箭,依旧发疯似的狂叫着率领卫队再一次冲锋,可还是徒劳地被打退下来。
困守在空旷的广场上,夹杂着雪片的风停了,清冷的雪夜中,清冷的月与闪烁的星探出云端。
艾瑟亚在风冷气清的雪砂吹拂下,反而觉得平静了。
他仰头看着被神母教完全占据的黄金塔。
他第一次在皇宫中最高的地方仰望夜空,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月亮那么近,却又离它那么远。
“承蒙诸位尽忠至此,只是我艾瑟亚却无帝王之命。诸位……辛苦了。”
他苦笑着轻轻叹息,向着面前呆滞的官员们行了一礼。
慌乱地面面相觑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他,随即无声地纷纷跪下,鸦雀无声,但只有他们的眼睛里,那目光此刻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摇曳与犹疑。
也就是在目视他们双眼的这一刻,艾瑟亚释然地感到,自己对于走到此处的自己,心里已不再存在半分遗憾。
“各位,最后祝我一臂之力,和敌人决一死战吧!”
这一时间,米芙卡带着的穿越秘道的众人,正踏足在黄金塔内部的地下。
她们在漆黑的暗道内,微红的火折子照亮凝重面庞,米芙卡转过头来,像是确认般地与众人交流目光。
她们此刻,正置身于黄金塔下木石堆砌的屋基下。
横七竖八的巨木和石柱支撑着高塔,充斥在这宽阔却不算空旷的幽暗空间里。
头顶就是垒起的厚重楼板,但楼板之间是相互独立的,可见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掀开。
此刻就连头顶地面上,对方紧张的调动脚步声,乃至塔外的喊杀声都隐隐可闻。
众人都在紧张地待命着,无数激动而紧张的急促喘息声声可闻。
米芙卡皱着眉头,抬头望了望隐隐脚步杂乱的头顶。
“怎么样?该当如何请下命令吧!”
众人忍着激烈的心跳,迫不及待地急促询问着。
米芙卡不置可否地阴沉着脸,未曾回答。
搀扶下的瑞贝卡,敏锐的耳朵努力侧听,随即面色严峻地开口:“恐怕已经危在旦夕了!九殿下的人没能攻入塔内部,听远近的声音对比,禁卫军团团围山,似乎已经近在咫尺。这么短的时间内,以咱们的人数,恐怕再怎么奋战,也难以肃清塔内层层把守的神母教杀手了!”
众人焦急喘息的面上,听到此言的一刻瞬间发白,激昂的面庞紧张对视下,背水一战般地大声请战:“咱们怎么办?一层层地杀上去!事到如今,希望渺茫也得拼一把了!”
“时间不够,做不到了!”瑞贝卡面色难看地大喊回答。
她一直都心思缜密,在这瞬息的胜负比谁都计算精确,但此刻是她,也心急如焚地只觉回天乏术。
但恰在此时,直到这里后便一言未发的米芙卡,忽地迈步走到所有人之前。
瑞贝卡寻求意见般地转向她,焦急地想要寻求被所有人翘望着的她的抉择,是否要真的以此行动,押宝这希望渺茫的选择。
但米芙卡竟出奇地未正面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到最前,直到众人焦急而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面庞没有表情,冷若冰霜,但不知为何在望向她时,众人竟不约而同地感到,她的面上,似有千万种交杂的激烈感情涌过。
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同样没有半分情感,淡淡地说道。
“不用特意清理他们了。把带的炸药准备上,直接放火,烧了黄金塔。”
众人惊骇万分地呆在原地。
他们这些从小在这座帝都,乃至皇宫中长大耳濡目染的亲卫们都知道那是何地。
那是黄金塔,这片塔尔逊帝国作为传承帝位,举行仪式,宣告天下,几乎是作为大帝国最至高无上象征的地方。
无论何时,无论哪一代帝国人,都毫无疑问地对它只有惶恐的顶礼膜拜。
甚至乃至最疯狂谋逆的太子策划阴谋时,也从未敢有过半点摧毁它的念头。
就连瑞贝卡此时也惊骇地转头看向她,这个米芙卡,当真胆大的包天不成?!
但回应她的,米芙卡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里,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重复第二次。
仿佛这句话,是她告诉众人好自为之的最后一个计策般。
瑞贝卡深吸一口气,压制下狂跳不止的心脏,她知道米芙卡的所有选择都深思熟虑,此刻只有一种答案,那就是这个举动,已经是眼下境况中最有希望的选择。
她已经比众人冷静,她知道无论象征着什么,那终究也只是一座建筑罢了,和面前事关天下的帝位相比,选择之下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只是,如果下定决心做出这样的事,在下手的一刹那,她们就别无退路只有一种选择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瑞贝卡沉着脸回答。“如果做了,就不论如何必须成功。”
米芙卡微微颔首,此时其实已经无意义争论这等问题。
亲卫们快步上前,将拆开包裹中无数的火药一包包的倾倒在下方,再把梁柱间搜寻来的废旧木材堆在其上。
米芙卡与众人远远退开,直到退到已远离塔基正下方的坑道边缘。
亲卫们举起火把,在这一刻同时投向了那里。
“烧吧!”
在黄金塔之外,指挥着亲卫拼死攻塔的艾瑟亚,一瞬间目光震撼地呆滞了。
他惊骇地看着,就在自己不远面前的黄金塔下,骤然升腾起了冲天烈焰。
烧燎着的深红色火舌向上涌起,几乎是一瞬间包裹住了塔身,并肉眼可见地飞窜着向上蔓延。
每一个塔内的每一个缝隙里,都有颤巍巍的火舌喷涌出来。
塔外镶金内部木质的黄金塔,一瞬间陷入了火海之中,如同超大的火炬般熊熊燃烧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其中,还夹杂着无数被烧死的杀手的哀嚎惨叫,裹满烈火的身躯惨叫着四散奔逃,慌不择路地从窗口坠下黄金塔,黑炭般的身体摔的支离破碎。
已经在微微摇晃的塔身,侧面炸开一个缺口,无数着火的杀手蚂蚁般地被炸飞出塔外。
“天哪!那是……”
那冲天的火光下,不管是已经踏步到山顶的禁卫军,还是防线败退被迫退往塔下的九皇子亲卫,都目瞪口呆地惊骇抬头,看着那燃烧的黄金塔在焚烧中支离解体。
火焰熊熊燃烧,高塔接连爆炸,此刻漆黑的黑夜里,却仿佛日出般连半边天都被映的血红。
塔内的人,没有半个幸免地在火海中惨叫消亡,无数的身影在溃乱中哀嚎四散。
早已爬出秘道的米芙卡众人,站在黑暗的远方静静遥望。
瑞贝卡站在她身边,在这一刻,她抑制不住地感到心跳加速。
应该说,她第一次见到,面前的米芙卡面无表情地下达这种命令,一把火将整座塔,乃至其中的所有杀手付之一炬。
即使是杀敌无数的她,在目睹这样的场景下也下意识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看着米芙卡。
面前的少女孤立夜幕下,冷眼看着那烈焰升腾的黄金塔。
黑夜下汹涌的火焰映照着她的脸,那张精致而可爱的脸,微微绷紧的面庞咬紧牙关,随着烈火狂乱中闪烁摇曳的影,在火光摇曳下忽明忽暗。
她第一次看到米芙卡露出这种表情。
也许,战斗至今,她对神母教的所有戾气,都在这一刻如面前的火焰般汹涌释放。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心中同样早已伤痕累累。
黄金塔燃烧着,随着接连爆炸支离破碎,终于在烈焰包裹中彻底坍塌成为一片焚烧的废墟。
原本厮杀中的所有士兵,都惊骇地望着那里。
刀锋见血的肉搏战乱了,队伍慌乱了,而在双方其中明显更慌乱一筹的,便是刚刚一场鏖战终于勉强攻上山顶的禁卫军。
就连霍兰德本人,也惊得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达成的效果,正如米芙卡所作决定。
可能是正因为本以为黄金塔被控制稳在掌握中的霍兰德,为稳定军心发下“二皇子才是皇帝钦点,打进后园便可轻松进入黄金塔登基即位”的许诺鼓舞,这才带领禁卫军以登基为名叛乱入城。
此刻眼见那意料中用来登基的黄金塔付之一炬,忐忑不安的禁卫军,制止不住地溃乱起来了。
相比之下,当面受到皇帝传位的九皇子所部,虽惊慌军心却明显未曾动摇。
虽然不明状况,艾瑟亚猛地拔出宝剑,随着身边同样怒吼着拔剑的亲卫长官们,趁此机会整顿部队,随着山呼海啸的怒吼声,朝着慌乱中的禁卫军发动了反冲锋。
“杀!”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刚登上山顶立足未稳的禁卫军,在溃乱下如大堤崩溃般地被尖兵冲垮,如受惊的蚂蚁般转头四散逃走。
下方正在蜂拥上山的禁卫军猝不及防,被上方转身逃回的前队一冲,整支队伍自相践踏彻底溃乱奔逃,无数乱兵摔倒翻滚着惨叫不止,比上来时快上好几倍地向山下逃去,让出了好不容易拿下的高地。
霍兰德怒吼着,挥舞着长剑试图稳住阵脚整顿兵马,却只看到翻身上马的艾瑟亚催马上前。
即使手下兵个个带伤所剩无几,但这些剩下的勇士们,没有一个退缩地齐齐向他前进。
霍兰德冷着脸,带领着身边剩下的亲卫同样催马上前,他下定决心抛却其他,就这么用男人的方式一战定生死。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却再一次同样传来了兵马奔来的隆隆响声。
他惊诧的猛然回头,目光越过溃乱奔逃的禁卫军,坐落着黄金塔的高地下方,此刻竟又有一股部队正在远远地聚拢而来,就像先前围山的禁卫军一样。
“那是城防司令尼德瑞斯,率领的城防军吧。”
艾瑟亚在他的身后,遥望着那里开口说道。
他同样对此惊诧,但此刻并没有多少慌张,面容平和地思考着说道。
“为什么一直坐观成败的他,此时带兵入城,我想是因为正是遥望到黄金塔焚毁。打到这种程度,皇宫内已经快见输赢,带兵进来的他可以易如反掌地地稳定局势,不必负担押宝其中一人的风险。看到局势倾向谁,此刻他都能轻易挥军助其平叛,而决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脸色剧变,立于原地的霍兰德,就像是聊天一般平和。
“这个点燃黄金塔的人,真聪明啊。”
霍兰德的脸上红白交加,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在他的身后,大批的禁卫军已经乱成一团四散奔逃,而他似乎也并没有阻止的想法,自己也已已经心知大势已去,回天无力。
身边为数不多的士兵,色厉内荏地簇拥着他,咬着牙壮着胆与艾瑟亚对峙。
霍兰德没有动,他轻轻转过身来,寒风吹撩着他的披风,那胡茬遍布的脸上发丝飘扬,静静看着逐渐靠近涌上山来的城防军的火把。
他凄然地自嘲般微微一笑,抬头仰望了一眼天空。
仿佛这一刻,在一开始他们在磅礴雨夜中步入帝都,兄弟二人擦着流淌的雨,共乘一匹马走入城门的一刻,戏剧性地重合在了一起。
“你赢了,九弟。你会怎么处置我?你想背负上杀害兄长的恶名吗?”
“我……”
艾瑟亚咬着嘴唇未曾开口。
这一瞬间的霍兰德,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仿佛得意于用这个问题为难住了艾瑟亚,仿佛是一个哥哥在捉弄到了弟弟时的一刻,脸上露出的那一抹笑。
“九弟!九弟!这一切你拿去吧!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在凄厉的狂笑之中,在兵马攒动的浪潮中,只有霍兰德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在注意到他的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他举起宝剑,横剑在了自己咽喉。
“再见了。”
剑光流转,一抹鲜红瞬间消逝在空气中。
艾瑟亚的瞳孔放大了,那眼瞳中此刻也有晶莹的光芒微微摇曳,但他同样岿然不动。
就那样孤身而立,面对面的目光穿越无数奔走溃乱的人影,与霍兰德那逐渐仰天倒下的身影对视,直到目送着遥远对面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人群中。
兵马溃走的人群纷乱中,远处山坡下一串连贯的耀眼火光穿过了溃兵,在马蹄声中整齐地奔上山来。
为首的高大将军一路奔到跟前,动作利索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在艾瑟亚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救援来迟,请陛下恕罪!”
艾瑟亚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他这一跪。
你确实来的够迟的。
这句话是艾瑟亚的确在想的,但他没有开口。
当然不能开口。
因为对于此时的他,有些明知的话也无必要开口,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能说能笑,能喜能骂的九皇子了。
他孤零零地站着,站在漫天飘雪的夜空之下,在听到尼德瑞斯脱口出的一串话中,簇拥在身边的官员们短暂地一愣,随即马上齐刷刷地围绕跪倒在艾瑟亚脚下,齐声下拜。
“臣等参拜新君。陛下万万岁!”
艾瑟亚独自站着,站在团团跪倒的四周无数官员中,随着尼德瑞斯跪倒,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他手下带来的城防军大队人马,在这一刻同样如割麦子一般齐刷刷地按剑跪倒在地,在铠甲的铿锵声中声震夜空,一直传到遥远的天际。
“参拜陛下,陛下万万岁!”
他轻轻抬了抬手,淡淡说道。
“诸位,平身吧。今后治理帝国,还需各位专倾股肱之力。”
“谢陛下!”
艾瑟亚动了动白皙的鼻子,此时此刻,放眼望去,触目在内直到远方的无数人,再也看不到他们的一张脸,只有无数跪伏在地的蜷缩身影。
不知为何,在这清寒的簌簌飘雪中,在此情此景的目视下,他却难以言喻地感到一丝酸楚。
他转过头来,想一如既往地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唯一一个能在每一次迷惘时,发自内心地与他依托的身影。
但他没有看到。
他环顾四周,担忧地急促开口发问:“米芙卡呢?米芙卡在哪里?”
四周的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人知晓。
许久才有人说,似乎有看到之前她和瑞贝卡在一起。
艾瑟亚忙下令寻找,片刻后,还有些一瘸一拐的瑞贝卡,在亲卫陪同下到艾瑟亚跟前,单膝跪下行礼。
艾瑟亚无心这些礼数,急切地开口问她米芙卡在哪里,却没想到瑞贝卡也诧异地四下环顾。
“刚刚……还和我在一起啊?就一会儿的时间,刚刚太乱,回过头来,她就不见了……”
艾瑟亚听着她说话,此刻得知了米芙卡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来。
他独自在夜幕下思考着,忽然心念一动,下令道:“去城外。去我以前的那座别墅。”
亲卫们簇拥着他,登上了马车,前呼后拥地骑马围绕着车驾,在静谧的雪花中向着城外出发。
没有人知道,在这大事初定的时刻,他们的陛下,为何奇怪地为了寻找这一个人,抛下刚刚接管的皇宫前往城外。
但没有一个人敢质疑。
他独自坐在马车里,披着女仆为他披上的黄金龙纹斗篷,随着那颠簸的马车微微摇晃。
只有他知道……在皇宫叛乱时他们启程的那一刻,在他与米芙卡几乎抱着必死之志,步入剑拔弩张的皇宫的那一刻,他的那一句藏在心底的话,没有来得及对米芙卡说出。
可能是之前,可能是更久之前,可能是在黑森林的初次见面,面对那个穿着羞耻装束被劫持,难堪欲死的小皇子,她温柔地跪下吮吸他的身体的那一刹那……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东西,在这一刻如同破壳的嫩芽般呼之欲出。
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将这一切尽情地倾诉给,给那个最重要的人……马车停下了,停在那昔日的九皇子别墅之外。
艾瑟亚在女仆搀扶下走下马车。
别墅一片漆黑,无声地沉寂在静谧的飘雪中。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甩开搀扶的女仆,拽着向下滑落的斗篷快步走进屋里。
一片漆黑,身后的仆人点上油灯,他微微颤抖着,站在那一间房间门前,那是昔日米芙卡和莉莉安的房间。
那里映照着她们的音容笑貌,映照着往日无忧无虑的嬉戏身影。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尘封的门。
房间里一如往常,就像是她们刚刚,还在这房间里起居生活一般。
屋里的那一件件东西,此刻整理的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存放完好。
他送给米芙卡的所有东西,一件件地存放封存着,一尘不染,一件不缺地放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带走。
在那书桌上,她临走时看了一半的一本书,此刻整齐地合上放在中央,连书签也没有插。
在书本的顶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小手袋。
看到这件东西的一刻,艾瑟亚的心跳逐渐加快了,他伸手拿起手袋,里面却是空的。
他知道的,那是他送给米芙卡的礼物,自己生日礼物的蓝宝石项链,当初连同手袋一起送给了她。
她留下了自己送给他的一切,只带走了那条项链。
他记得的。
那是米芙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吻他,在从禁卫军营回到别墅的中途,在同样一辆颠簸的马车上,自己红着脸蛋,对着睡着了的米芙卡笨拙抒发感情时,送给她的项链。
身后的瑞贝卡,声音委婉地提醒起来,就和她从前侍奉老皇帝克洛夫时的语气一般无二。
“陛下,出行的銮驾已经准备齐全,随时恭候”
他无声地轻轻点头,轻轻地将手袋攥在掌心,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开口。
“将这间房间,封存起来吧。”
艾瑟亚轻轻走出沉寂的别墅。
迈步在搀扶下,登上装饰精美的华贵马车。
瑞贝卡提着长剑跨上马背,随行保护在车旁。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庞大的仪仗开始缓缓移动。
他们转过方向,沿着他们的来时路,穿过漫天的风雪,头也不回地向前开去,驶向远方金碧辉煌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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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公主逆袭的第二篇章《金殿鬼胎》,终于更新完成。
比起公主逆袭这个系列刚开始的写作方法,如今当然不管是难度还是精力都考验的多,也算是为爱发电吧。
因为很喜欢皇宫权斗的这种桥段,说起起源灵感,应该出自早先tvb的清宫剧《血溅太和殿》,所以就选择在文中尝试这种风格了。
但实际尝试下来,自己构建剧情也的确难度巨大,同时把握多个势力的争斗可以说需要的细节拉满,最终写出来可以说瑕疵是很多的。
不过能够完成,还是非常欣慰,也谢谢大家喜欢,虽然和本系列的整体基调确实有些跑偏了,受制于特殊剧情,色色的情节也写不了多少(笑)不过在下一篇章就会逐渐回归,重新回归奴隶调教的风格。
也请大家多多互动,对剧情和人物的讨论指点我都非常欢迎。
公主还是踏上了自己的路,前往投奔姐姐的未来会遭遇什么呢,就请大家支持接下来的第三篇章《铁马东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