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26.4)

这下妈妈有点慌了,急忙伸手到我的口鼻附近摸了一下,发现呼吸比较均匀,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接着又开始摇晃我的身子:“小东,小东,你怎么了?快点说句话。”

我“嗯”了两声说:“别晃了,您在摊鸡蛋吗?”

她着急地指着旁边的黄水说:“你的下面流东西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我随手摸了一下身边,然后看着自己的手说:“好家伙,您把我的黄胆水都打出来了。”

“没听说过,黄胆水怎么打得出来?”

“要不就是您太用力了,打得我大小便失禁了。”

她疑惑地摇摇头:“我没打你的关键部位,不可能大小便失禁。”

“就算您没打我的前列腺,但是您今晚太凶悍了,把我吓得屎尿齐流,难道不可能吗?”

“你会那么脆弱吗?才打了几下就吓得尿裤子了?”

“您把我打得皮开肉绽,这叫‘才打了几下’?刚才我就要去上厕所,愣被您给拽出来了,能不吓得拉裤兜子吗?”

妈妈显得有点懊悔,她关切地对我说:“咱们去医院吧,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见了医生怎么说?他肯定要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就说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了摔的。”

“别开玩笑了,除非我在一千层的大楼里从顶楼滚到一楼,否则不可能伤成这个样子。”

“就说是被一伙蒙面人打的,打完他们就跑了。”

“那也应该报警啊。”

“唉呀,别说这些细节问题了,快点去医院吧。”

“好吧,”我试着挪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难以移动,便绝望地说道:“完了,动不了了,我已经残废了。”

妈妈信以为真,拉住我的胳膊想扶我起来,我自然是显出一副无力动弹的样子,挣扎了半天都坐不起来,把她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天呀,我到底打你哪里了,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您哪里都打了,可称得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但是我没用力啊。”

“您还想怎么用力?我约摸着您十有八九把我的腰椎给打坏了。”

“不会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呢,我现在都站不起来了,您就等着养我一辈子吧。”

她急得去脱我的裤子:“我看看到底哪里受伤了。”

我慌乱地说:“为什么脱裤子?”

“不脱裤子怎么能看到伤口?”

两个人拉扯的工夫,裤子已经被褪掉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四角内裤,妈妈赫然发现内裤上竟然还有一个裤兜,随着四只手的推拉抢夺,裤兜里掉出来一个打开盖的小瓶,她捡起来一瞧,里面还留有一些残余的黄色液体,便闻了闻里面的味道,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这不是黄药水吗?专门用来杀菌消毒的,你放在内裤里干什么?”

“是啊,这个小瓶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裤兜里的?”我装作茫然不解的样子。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液体,很明显都是从小瓶里流出去的,她略微思忖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个小瓶的盖子是你自己拧开的吧?”

“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凌小东?你还装傻是吧?”

“不是装傻,我是真的听糊涂了。”

“你故意把这些黄药水从裤子里流出去,让我以为你受伤了,这样就不敢打你了,是不是?”

“您把我想得太坏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小瓶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妈妈冷着脸把小瓶扔到一边,随手又拿起一个扫把,我一看情势不妙,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您要干什么?”

她二话不说,转身以极快的速度脱掉了我的两只鞋,鞋里掉出了一个非常小的手机,她拿起那个袖珍电话看了一眼,禁不住生气地说道:“你到底藏了多少个手机啊?怎么鞋子的里面还有?”

“公务繁忙,有时候要多准备几个通讯工具。”我抱歉地说。

“刚才为什么不交出来?”

“鞋里的这个手机有点臭味儿,怕您受不了。”

“混蛋,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这属于公务上的事,不方便跟您透露,别的事我可没敢瞒着您。”

“喂,”妈妈盯着我坐起来的身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全身都不能动了吗?怎么起来得这么快?”

“哎,对呀,”我装得像是刚发现了新大陆,“我怎么忽然能动了呢?难道这是爱情的力量?”

“什么爱情的力量?”

“就是您对我的爱情感动了上天,所以老天让我恢复了一部分体力。”

“凌小东,到这个份儿上你还在胡说八道,你是要气死我啊!”妈妈气得举起扫把又要打。

我连忙托住她的玉臂:“亲爱的,别打了,再打下去我就真的起不来了。”

“你快点躺着吧,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起来了。”她气咻咻地用扫把在我身上敲了两下。

“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您打了一宿,有什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咱们今天挂一下免战牌,择日再战如何?”我循循善诱地劝解她。

妈妈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被我刚才的屎尿齐流吓住了,她终于没有再打我,只是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算再打上十天十夜也不一定有用,你的风流成性已经刻到骨髓里了。”

“对不起,您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安心舒适的生活的。”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你还能爬起来吗?”

“好像还行。”我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

“你用不用擦点药?”

“不用了,擦完药就睡不着觉了。”

“不行,还是擦一下吧。”她说完就去拿了一瓶外敷的药交给我。

“好吧。谢谢妈妈。”我接过药以后还挺感动的。

“不过你要自己擦。”

“OK,没问题。”

“待会儿你自己睡一个房间,不许跟我在一起。”

“怎么,您又怕我梦游吗?”我厚着脸皮说。

“别再跟我开这些无聊的玩笑了。”妈妈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走到地下室的门口解锁、开门,独自一个人出去了。

我一面忍着全身的疼痛,一面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就在她的卧室的隔壁躺下了。此时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倒在床上。

漫长的暴打终于结束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并没有迎来任何舒适与宁静,事实上,随着伤口的疼痛一点点显示出来,无休止的折磨才真正开始。

整个晚上我辗转反侧,度日如年,一刻都不能入眠。

虽然涂了药,皮肤、肌肉与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痛神经也变得特别发达,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粉身碎骨般的疼痛,此时最怕的是别墅外面有动静,一旦有车辆经过,那飞驶而过的轰鸣声会引来一连串的钻心剧痛,让人觉得瞬间跌入十八层地狱,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哀嚎,忍耐力也到了极限。

这一刻只想让思维与肉体彻底分离,最好全身都被麻醉,或者能天降一个恩人,一棍子把我敲昏过去,忘掉这无休无止的痛苦。

因为明天可能要开车,不敢喝酒,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看手机、听音乐,间或发出一阵痛楚的哼叫声。

此时妈妈就在隔壁,估计她也听见了。

她的房间没有锁门,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过去骚扰她的念头。

这次犯的错误太严重了,以前常用的那套插科打诨的伎俩也不管用了,再说现在全身都是伤,就算她让我上床也干不了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想过去请安,她已经把早餐端过来了。看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只是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我嬉皮笑脸地说:“感谢母上大人赐我早餐,祈求您的祝福赐我力量。”

她白了我一眼:“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看来我打轻了。”

“您就别说气话了,要是把我打坏了,谁陪您开心解忧呢?”

“看到你我还开心得起来吗?”

“当然要开心啊,人生苦短,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呢。”

“我没你那么豁达,我只恨自己没有尽到当母亲的责任。”

“算了,别想那些事了,咱们把一切烦恼抛下,去享受未来的美好生活吧。”我试着去搭她的肩膀。

妈妈敏捷地把身子闪开了:“谁说跟你在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你的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呢。”

我看她很排斥跟自己的身体接触,只好在桌子边坐下:“我还有什么问题没交代?”

“你跟公司的那几个女人,还有你的小学同学莫采欣,她的妈妈杜晶芸,这些事情说清楚了吗?”

“您怎么又来了?我跟她们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边吃早餐边说。

“现在你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爆出一个女人来,而且还是跟我们很熟的女人,我对你可是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她悻悻地说。

“不会再有女人了,都被你们挖出来了。”

“谁信你的鬼话。”

“看来您还是不信任我,我扫听一下,是不是您又打算让蓉阿姨查新的线索了?”

“只要你贼心不死,对你的调查就永远不会停止。”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想问一下,原来调查北北男朋友的事一直归我负责,为什么突然换成蓉阿姨了?事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我还敢让你查吗?查了那么久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看看沈蓉,查了两天就锁定嫌疑对象了,瞧瞧人家这效率。”

“那您就是偏向她而看不起我了?别忘了这件事是我先接手的,我做了大量的准备和铺垫工作,结果全被蓉阿姨捡了现成了,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我故意没话找话。

“你听好了,我可是先找的你,但是你办成了吗?”妈妈反问道。

“那也不能让我稀里糊涂地就下岗啊。”

“呸,你在岗位上不谋其政,还不赶快下来?而且事实证明了,你就是嫌疑人,让你调查等于监守自盗,这辈子也休想查得出来。”

“对了,你们是不是成立了一个‘捉奸委员会’?”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已经捉了我三次奸了,每次都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地行动,难道我还不能问一下吗?”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丢人?”妈妈嘲弄地看着我。

“确实有点儿尴尬,你们的组织非常严密、系统,策划周详,计算精准,行动也很快速,一击即中,每次都弄得我措手不及,非常狼狈。”我无奈地说。

“捉奸这种事就是要快、准、狠,否则不就成了串门了吗?”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捉奸,你们互相都认识,只是在自己人之间捉来捉去,没什么新鲜感。我早点挑明就好了,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麻烦事儿。”

“什么?你还想早点说出来?胆子太大了吧?想早点被我们打死吗?”

“我现在是招供了挨打,不招供也挨打,就快没有活路了。”

“这就是你应得的教训,你对感情不负责,不专一,到处留情,专门坑自己家的人,活该受到惩罚。”妈妈一边瞪着我,一边用力搅动手里的咖啡。

“现在这个‘捉奸委员会’的名誉会长是您吧?请问谁是常务副会长?谁是金牌打手?谁是情报员?”我调侃地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想要反攻倒算吗?”

“不,我是想跟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化偷情为真情,化亲情为爱情。”

“你想把谁的亲情化为爱情?”

“当然是您的了。”

“没有北北吗?”

“当然没有了,我昨晚已经想好了,要慧剑斩情丝,跟她划清界限。”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否则下次慧剑斩的就不一定是情丝了。”妈妈冷冰冰地看了一下我的下身。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您可别吓我,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妈妈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咖啡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坚信你和北北有私情吗?”

“我知道,凭的是女人的直觉。”

“不,我的直觉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一点是沈蓉和安诺给你通风报信了。”

“您别诈我,她们都在您的严密监控下,通信工具肯定也交上去了,怎么可能给我报信呢?”

“我昨晚回想了一下,我们的行动并非无懈可击,沈蓉中间去了一次卫生间,安诺买奶茶的时候跟小贩说了几句话,只有这两次她们脱离了我的视线,一定是这两次走漏了风声。”

“这都是您猜测的吧,好像不能作准。”

“我早就看明白了,她们俩根本就没有是非观念,只要对你不利的事情就全力帮你脱身,要不是她们把消息送出去,你以为今天能躲得过我的突击检查吗?”

“您是不是问蓉阿姨和安诺了?她们俩承认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妈撇撇嘴:“这两个女人对你太忠心了,嘴咬得死死的,而且都特会装傻,一个说自己怀孕了,一个说自己发烧了,我问了半天都没问出来。”

“这都是昨天晚上的事吗?”我这才放下心来。

“对,我昨天晚上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连夜给她们打了电话,可惜她们的嘴比鸭子还硬。你到底给这两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们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我什么药都没灌,如果我猜得没错,也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们,所以她们愿意相信我。您了解我这个人,平时最喜欢以心换心、真诚待人了。”

“呸,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不行,这件事我非要查清楚不可。”

“您是不是有点儿太较真了?”

“这不是较真,这是实事求是。”

“其实她们说的都是实话,根本就没人给我报信儿。”我也在为蓉阿姨和安诺开脱。

“你别想哄我,你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昨天不可能和北北在床上叫得那么大声。”妈妈很有把握地说。

“我们的叫声很大吗?”

“不光是声音大,主要是很夸张,所以不正常。”

“按摩不就是那样的吗?”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和北北的表演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你们的叫声夸张得像在做广告,生怕别人听不到,以前你给别人按摩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叫过。还有你们俩的对话,说得特暧昧,什么‘舒服’啊,‘刺激’啊,好像在做那种事,其实这都非常不正常,很明显就是演给别人看的。你们一定是预先知道有人要来,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能说明什么?”我也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

“别跟我打哈哈,你和北北准备得这么充分,恰恰说明你们在有意掩饰什么,所以你俩的事基本坐实了,也不用再狡辩了。”妈妈不容置疑地看着我。

我微微笑了一下:“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想掩饰,就是打算跟您开个玩笑,所以叫得大声了一些,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含意,您想多了。”

“你就狡辩吧,反正我也不打算理你了。”她知道我不会承认,所以继续安静地喝着咖啡。

“接下来您要去同心岛吗?”

“你怎么知道?”

“您的公关秘书小韩说的。”

“你打听我的行程干什么?”

“我想劝您一句,不要去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

“您又想去找大胖算命,是不是?”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您的老公,您的事我一定要管。”

“老公?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风流成性,我当初就不答应跟你登记了。”

“可是现在已经木已成舟了,而且您也说过不会再离婚。”我得意地说。

“对,我上了贼船,已经下不去了。”妈妈狠狠地瞪着我。

“所以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她气得推开椅子走到落地窗前,一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边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就信了大胖的话,跟你登记结婚了呢?”

“您说什么?”我这时也吃完了,用纸巾擦擦嘴走了过来。

“我说我一定要去同心岛,你甭想阻拦我。”

“我以前就说过了,这是封建迷信,您怎么还不懂呢?”

“我知道这是唯心主义,但我说了一定要相信吗?”

“大胖说的每句话您都坚信不疑,而且严格按照他的意思执行,这还不叫相信吗?如果他说我必须娶十个老婆,您是不是也会同意?”

这句话说得妈妈身子一抖,她蹙眉看了看我,随即冷冷说道:“他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不会出这种荒唐的主意的。”

“怎么不会?他如果说您最近的运势不稳,必须让我与十位女贵人结连理才会逆天改命,您打算怎么办?”

我这番话如惊雷入耳,骇得妈妈呆了好久才回应道:“他如果说出这种话,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他了。”

“所以我说,还是不要去找他了,一个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把握,怎么能寄希望于占卜问卦呢?”

“我只找他随便聊聊天,不行吗?”

“您这就是自欺欺人了,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想去干什么。”

“好了,你别烦我了,这次我自己去,你不要跟着了。”

“为什么?”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去了就会添乱,扰乱我的心智,还是别去了。”妈妈避开我锐利的眼神。

“不行,那里五方杂处,人员复杂,您又这么漂亮,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去。”

“我这么大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我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万一大师没碰到,遇见海盗怎么办?”

“胡说,怎么会有海盗。”

“还是让我去吧,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只当保镖,决不当色狼,行吗?”

“真的不需要你,我想自己去一趟。”

“您还在因为北北的事生气吧?还是说您想找大师算一下北北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这个东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我和妈妈很快陷入到唇枪舌剑的争执中,她坚持要自己去,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她干脆拿着包向外走去:“就先聊到这儿吧,我要出去办事了。”

“我跟您一起去吧。”我急忙跟了过去。

“你还没断奶是吗?怎么每一步都跟着我?”

“我是觉得您这么大的总裁,身边没有一个秘书太跌面儿了。”

“我今天要办跟出国有关的事,事关一些私密文件,不能带公司的人去。”她快步走出别墅,来到自己的汽车旁边。

“那就带我去吧,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径直走到车子的另一侧。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我又不是要去潜逃。”

“您这段时间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怕您做出错误的判断。”我直接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的位置。

妈妈无可奈何地看看我,也拉开车门进来了。

跟着导航的指引,车子开了没多久就来到一坐办公大楼前,可能是我们来得比较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妈妈让我在车里等着,她先上楼去了。

目送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楼里后,我无聊地在车里东看看西看看,发现她的一个备用手机忘在车里了,急忙给她拨电话,虽然通了,但却无人接听,估计正在忙别的事,便把手机先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又坐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口渴,下车去仓买店买了瓶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几位五十来岁的大妈在路边搭建活动棚架,便好心过去帮忙。

几个大妈很感谢我,一边干活一边跟我闲聊,原来她们是市妇联的,今天要进行反对家庭暴力的义务宣传,欢迎我去听一下。

我摆摆手说:“我就算了,我在家里从来不打女人,也不打小孩。”

那位姓霍的大妈纠正我说:“你理解错了,家暴不一定是男人打女人,女人打男人也叫家暴,现在男性被家暴的问题已经呈现上升趋势,本市已经成立了一家男性家暴受害者避难所,每天都有来咨询的男人。”

“是吗?这回我可算开了眼界了。”我心说,废话,我能不知道家暴的含义吗,看这意思还是别在这儿逗留了,万一她们发现我身上的伤就麻烦了。

“喂,小伙子,你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不是你身边就有被家暴的男人?”那位霍大妈大概是个小领导,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没有没有,我身边的家庭都是男女相亲相爱,举止斯文,相敬如宾,跟家暴一点儿边儿都不沾。”

“现在我们的认识提高了,冷暴力也算是一种家庭暴力,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担心,勇敢地说出心里的隐秘,所有的受害者都将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一听,这有点麻烦了,八成是把我当成受害者了,正要想办法搪塞过去,妈妈的备用手机忽然响了,这可真是个及时雨,我冲着霍大妈举手示意了一下,拿着电话就躲到一边接通了,原来是公关秘书小韩打来的,她说妈妈的手机打不通,只好打这个备用电话。

我说她正在办事,可能没有时间接电话。

小韩问去滨海城市的机票需要订几张,我眼珠转了一下,心想与其征求妈妈的意见,不如先斩后奏,于是装模作样地对她说:“郑总说了,订两张机票就可以,这次我和她一起去。”

“好的,我马上去办。”小韩挂断了电话。

我心里霎时间觉得异常得意,这下好了,妈妈想不让我去同心岛都不行了,只要我不退票她就拿我没有办法。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妈妈举着手机边通话边走了出来,我迎上去刚要说话,她突然在我头上拍了一下,接着揪住我的耳朵说:“你为什么让小韩订两张票?”

我被她拽得只好歪着身子说:“我以为您就是这么想的,再说每次不都是我陪着您去嘛。”

“臭无赖,就数你的鬼点子最多,我今天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说完她就抬脚踢向我的小腿,连踢了好几脚。

“您先别打,那边有人看着呢。”我担心被宣传家庭暴力的几位大妈看到,急忙提醒妈妈。

“有人看又怎么样?我照样打你。”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又开始掐我的胳膊。

果然,妈妈恣意的行为引起了霍大妈等人的注意,她带着几个人就赶了过来,当妈妈又要拽我的耳朵时,霍大妈猛地喊了一声:“住手!”

妈妈没料到她有此一喝,身子抖了一下,手上的包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散落出来。

她定了定神看向霍大妈:“你是谁?为什么管我的事?”

霍大妈把自己正在进行反家暴宣传的事情一说,妈妈觉得有点不妙了,她急忙松开我的耳朵说:“我在跟他闹着玩呢。”

“闹着玩还下这么狠的手,是不是有点没轻没重了?”霍大妈质疑说。

旁边一个大妈也说:“是啊,在外面尽量不要教训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另外一个大妈附和说:“这个小伙子挺好的,刚才还帮我们干活呢。他这么高的个子,你把他拽得腰都直不起来,这样多不好啊。”

妈妈见势不妙,只好放缓了语气说:“他把我的事情办砸了,我就是教训他几句而已。”

我怕大妈们不依不饶,急忙上前对她们说:“真的没什么事,我们平时就喜欢这样打打闹闹的,都习惯了,您几位请回吧。”说完拉着妈妈的胳膊就要离开。

“等一下,”霍大妈忽然拦住了妈妈,“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妈妈怔了一下,很快说道:“我们是……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关系?”霍大妈追问道。

我看妈妈有点为难,急忙插嘴说:“我们是husband and wife(丈夫和妻子)。”

“什么意思?”霍大妈没听懂。

“好了大妈,您先去忙吧,那边有咨询的人来了。”我用手指了指宣传桌。

这时一个妇联的大姐把妈妈掉在地上的包和证件捡了起来,有一个红色的结婚证也掉在了外面,她顺手拿起来瞄了一眼,又看了看我们,禁不住露出意外的表情:“原来你们是夫妻啊。”

“什么?夫妻?”霍大妈接过结婚证看了看,又瞧了瞧我发红的脸颊和手腕,心里疑窦暗生,“既然是夫妻,为什么说是亲戚关系?”

“夫妻到最后不就是变成了一种亲情关系吗?”我解释说。

“那你为什么说外国话?欺负我们听不懂是不是?”

“嘿嘿,您别介意,这样说比较流行,赶时髦嘛。”

“流什么行,好好地说中国话不行吗?”

“当然行了,下次一定注意。”

霍大妈转而问妈妈:“他真是你的老公吗?”

妈妈只好承认了:“是的。”

“看你们的结婚证年龄差得不少,你应该懂得爱护自己的小老公,为什么当街打他?”

“刚才有点生气,现在我的气儿顺了,以后不会在外面打他了。”妈妈急忙认错,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也在旁边解释说:“是的,以后我一定乖乖地听话,不惹老婆生气了。”

霍大妈看看我们要溜,急忙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别急着走啊,小伙子,我们的话还没问完呢。”

“您还要问什么?先放开我行不行?”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紧张,”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突然将我的袖子往上一捋,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我参加散打训练时留下的印记。”

她又撸起了我的另一只袖子:“这只胳膊也是吗?”

“是的,没错儿。”

她指了指我的脖颈和脚踝:“你的脖子和腿上都有伤,也是散打留下的吗?”

“差不多。”

“你是运动员吗?”

“不是。”

“小伙子,我可以告诉你,你身上的伤都是器械造成的,只有脸上的伤才是巴掌打的。”

“您说得很对,我是个武术爱好者,除了练习散打,还练习器械对练,身上有伤也是很正常的。”我急忙解释说。

“正常的武术练习会打成这个样子?我刚才看你走路都有点费劲。”

“我就是平时练得太投入了,自己身上添了很多新伤都不知道。”

霍大妈微微一笑:“小伙子,我在妇联接待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家暴受害者,心里总是犹豫不决,明明是来控诉施暴者恶行的,到了接待室门口却变卦了,要么说走错地方了,要么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还有一个更离谱,说自己晚上梦游练习铁布衫,拿铁棍把自己打伤了。我告诉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也不要有精神负担,更不要怕有人威胁你,”说到这儿她瞄了一眼妈妈,“有强大的人民政府做你的后盾,谁要是敢打击报复,准让她没有好果子吃。”

“谢谢政府的关心,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控诉的,这些伤都是我自己弄的,跟别人没关系。”

“你是不是还有顾虑?来,咱们到那边去说。”她以为我慑于妈妈的淫威不敢说出实情,想引我到另一边去倾诉。

“真的不用,您赶快去忙吧,别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了。”

我越是遮遮掩掩,霍大妈越是认定我有冤情,她凭着老江湖的判断和直觉,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当代版的“窦娥”,眼前这位帅哥一定是个资深的家暴受害者,今天正好被她发现了,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拯救我脱离火坑。

我从几位大妈的眼神交流中察觉到苗头不对,拉着妈妈就想逃之夭夭,带头的霍大妈一声令下,几位妇联的同志将我们团团围住,她们开门见山地问妈妈:“你老公被打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妈妈只好按照我编的理由说下去:“我知道,他经常练习散打和刀枪棍棒,受伤是家常便饭。”

霍大妈对我说:“你身上的伤都是新伤,请你提供最近一次练习散打的时间、地点、对象及目击者,我们要核实一下。”

这下轮到我犯难了,真不知下面该怎么编,妈妈只好说:“跟他练习散打的对象就是我,他的伤都是我打的。”

“怎么,你也喜欢散打吗?”

“是的,我们是武林世家,从老到小都崇尚武侠之风,每天都要对练一番。”妈妈编剧的能力越来越强了,我在旁边硬憋着不敢笑。

霍大妈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你为什么没受伤?”

“我的武功比他强,修为也比他高一层。”

听到妈妈这样讲,旁边一个大妈忍不住低声笑道:“这招真是高明,下回我老头要是不听话,我就跟他说练习散打,准保让他练习一次就不想练第二次了。”

霍大妈似乎对练武之事很感兴趣,她拿起了一根竹竿说:“美女,那你现在能施展一下你的绝技吗?我想讨教一番。”

“不行,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能好勇斗狠,寻衅滋事。”妈妈急忙推脱说。

“你搞错了,我也纯粹是为了切磋武功。”

“今天我不太方便,改日再说吧。”

“不方便还把你老公打得遍体鳞伤,要是方便了岂不把他打成残废了?”

“我一会儿还有事呢,没时间切磋武功。”

“美女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霍元甲的后人,看你的身手这么好,想必也是高手的后代,我忍不住有点技痒,咱们就在这里切磋一番,保证点到即止、不伤和气,怎么样?”

我怕妈妈吃亏,急忙站到她身前说:“霍大妈,我老婆凤体欠安,还是由我来陪您过两招吧。”

霍大妈不屑地说:“你的功夫不行,我只跟高手过招。”

妈妈无奈地说:“这位大姐,我真的没时间奉陪了,单位还有事等着我呢。”

霍大妈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美女,你的这个借口真的不太高明,上次有一个富婆打老公,说自己是花木兰附体,还患有歇斯底里症,人家那才叫准备充分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跟我切磋武功呢,还是找人给你老公验伤,或者是让司法介入,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她在吓唬妈妈,急忙咳嗽了一声,妈妈看看我,转头对霍大妈说:“我们的确是在切磋武功,只不过他没有还手。”

“那你就是承认打他了?”

“这个顶多算失手,不是有意的。”

“如果你经常这么做,那就不是失手,而是家暴了。”

妈妈有些意外地说:“这怎么能跟家暴联系到一块儿了?”

霍大妈慢悠悠地说:“是不是家暴,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交给法律来认定。两位美女帅哥,接下来你们哪儿都不用去了,欢迎到我们的‘家暴庇护中心’来做客。”

妈妈皱着眉头说:“不行,我这儿还有事儿呢。”

“现在还有什么事比你打老公还重要?你知道你的这个情况有多严重吗?需要通知你的单位吗?还是需要通报给公安局?”

“这么点事儿不用惊动公安局吧?”

“家暴这种事可大可小,严重了是要判刑的,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妈妈只好无奈地说:“你们想怎么样?”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老实交代问题,反省自己的错误,写下悔过书,争取宽大处理,同时获得你老公的谅解。”

“好吧,我们跟你去说明情况,但是这件事就不要扩散了,也不要惊动我的单位和公安局。”

霍大妈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出现问题并不可怕,勇于改正才是好同志。”

接下来我们跟着几个大妈去市里的家暴庇护中心报到,幸亏不是在市里的繁华地带,否则还真怕遇到熟人。

霍大妈显得非常得意,估计她宣传了好几天都没有客户上门,今天终于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