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远山凄雪荒唐梦

“镇子被妖怪盯上了。”阿莲又打了个喷嚏,坚持说道。

“好好好,有妖怪。”我叹口气,抖开被子把她一圈圈裹起来。

阿莲感冒了,颇有些严重。

我一开始意外,后来倒松了口气——她究竟也是凡人之躯。

一个会感冒的阿莲比起杀人不眨眼、挨多少刀都死不掉的“铁仙”沈延秋还是要亲切些。

“我不要!”阿莲有些烦躁地踢蹬着,两颊依旧潮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掌心一片滚烫。

“烧成这样还闹个什么劲,你不比当初那么强了。”我把粽子一样的阿莲摁在床上:“等我寻点汤药来,反正妖怪都被你砍死了。”

“那些狼只是试探,袭击还会发生。这一带自古就有妖害,镇子里的事搞不好就是它们弄的。”阿莲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

“妖兽都会变成人吗?”我坐在床边,想起在南境结识的鱼龙。

“看想不想。我们无仙可修,它们却还有妖术,变化多端。”

“最好一起送上门来,客栈里可有不少省油的灯。”我挠挠脑袋:“你就老老实实躺着,我去找药,顺便看看能不能揪出昨晚找麻烦的家伙。”

阿莲别过脸不吱声。我便伸手到被子里摸索,往她小腹里封上内力——当然又挨了两脚。想了想又摸出一枚还初药塞进她掌心,这才放心离开。

拾级而下,我略一抬眼,便看见人群中央悬挂的尸体,脚步顿时一滞。

那人被悬在客栈一楼的大梁上,用的似乎是自己的腰带——他的裤子一路滑落倒脚踝,两条腿泛着青紫,屎尿和精液从胯间一直流到地上,大约是经历冰冷的一夜,已经冻成肮脏不堪的一片。

老捕头爬上堆叠起来的两张桌子,用手中短刀割断腰带。

尸体“砰”一声落到地上,看到死者身上的苍蓝布袍,我不禁“啧”了一声,绕过人群走向大厅一角。

何狂坐在桌边,面前只有一壶酒——大早上面对如此情景,够呛吃得下饭。我在他对面坐下:“没想到竟有人敢对十方剑宗的弟子下手。”

“他身上钱财俱在,凶手一不为财,二不藏尸,当真是嚣张到了极点。”何狂慢慢喝着酒,一张老脸上半是唏嘘半是玩味。

“是十方剑宗自己发现的吗?”扫一眼人群,陆平腰间挎着长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没错。姓陆的早上第一个下楼,先行查了查才报的官。死期是在半夜,既然动手时连陆平都察觉不到,行凶之人一定实力非凡。”何狂感慨道。

半夜?那多半是和我出门时错开了。我揉揉酸胀的眼睛,随声附和道:“那姓陆的可要头疼喽。”

“周公子昨夜没睡好吗?”小二正忙,何狂自己起身拿了个瓷碗倒上酒。

“多谢。”我喝了一口:“昨夜贱内受了风寒,烧得不轻。”

“哦?”何狂有些诧异,“令正内力不浅,还会风寒?”

“南方来的,属实没见到过这般大雪。”我笑笑便站起身来:“先告辞了,还得给这婆娘抓药。”

“慢走。”何狂举举瓷碗。

那边,愤怒的剑宗弟子已经将小二摁在墙上:“你天天睡在楼下,竟连死了人都不知道?!”

“大侠明鉴,小的睡觉一向死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二哭丧着脸,一旁的掌柜虽然焦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够了。”陆平看上去还留着脑子,用剑鞘拍落弟子的手腕:“你们全力配合宿大人查案,别的少掺和。”嘴上说着,他却慢慢转头,视线扫过客栈内诸位闲客。

在与他的目光接触之前,我拉开木门,闪进风雪之中。

药铺在镇子东头,郎中觉还没睡够,便被敲门的我吵醒,抓药时没什么好脸色。

阿莲说他在这一带颇有名气,但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

好在他价格还算公道,我一时不想回客栈,便在药铺扯了一会儿皮,又讨到个煎药用的陶罐,这才溜达着往回走。

不出所料,一楼的客人已经散尽,尸体也不知挪到了何处,只剩下小二苦着脸擦拭地板上的污物。

我打了个招呼便走上楼去,刚刚站到走廊上,便察觉大事不妙。

陆平站在我和阿莲的客房前,举着手正要敲门。见我上前,顿时转头一笑:“公子贵姓?”

“免贵,周段。”自知逃不过这一出,我在心中叹口气,迎上前去。

“周公子。我看您新近才用剑?”

“是。”我低头看看拎着陶罐的右手,握拳藏起食指上的茧。

“公子大约发觉了,里正与我弟子之死,凶手并非同一人。”陆平放下敲门的手。

“破案的事,应当由捕头关心。我一介百姓,还是不掺和了。”我摇摇头,依旧不粘锅。

“宿大人的确尽责,但毕竟年事已高。如今出了事,弟子们人心惶惶,我得留在客栈安他们的心,着实有些分身乏术。”陆平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周公子昨夜可是出去了?”

“镇子里死了人,放心不下,便出去看看。”自知身法没到瞒天过海的地步,我坦然道。

“那令妹呢?”

我猛然抬起头来,一时没有回答。

面前的男人已不年轻,虽仍保有英挺的轮廓,却对逐渐蔓延的白发和皱纹无计可施。

然而他长着一双无比秀气的眼睛,简直清澈有如少年。

若是谁能睁着这样的眼睛撒谎,心思一定缜密到了人莫能及的地步。

“她先行一步,我放心不下,便尾随而出。”已经引起注意,再绕圈子也无济于事,我索性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陆平点点头:“阁下不必担心,如今镇上人手不足,只望和公子交个朋友,若是凶手伺机而动,我们也好相互照应。”

“这是自然。”我满口答应,伸手将门推开一线。见了送客的架势,陆平轻轻点头,便向后退去。

正要转身,却听到他忽然开口:“孙有光是在十方剑宗长大的。”不理会我的目光,陆平自顾自说道:“他六岁练剑,十七岁入内门。剑术算不上精彩绝艳,却也是多年心血。有光本该为国为民效力,没想到枉死此地。”他对上我的视线:“无论凶手是谁,敢对我的弟子下手,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剑宗早已归化朝廷,还敢说这种话么?”

“我们从江湖中来,总归有江湖的办法。”陆平低声笑了:“公子小心,告辞了。”

我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迈步踏进客房。

阿莲依旧躺在床上,裹着乱糟糟的被子。知道她感知过人,我没说什么,把药和陶罐一并放到桌上。

“夜里挑衅你的人,会是陆平吗?”阿莲从被子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把还初药丢回我手里。

“不像。”我一边说着,把那颗珍贵的药丸小心翼翼收好,“体型对不太上。哦,客栈里死人了,是十方剑宗的弟子,死在我们出门的时候。”

“怪不得陆平找你说那些。”

“杀死里正之人、杀死剑宗弟子之人、昨夜的偷袭者,被制造的雪崩,骤然出现的群狼。”我点燃火炉,开始煮药:“事情越来越头疼了,我觉得答应陆平没什么问题,只是要小心你的身份——你正好养病。”

盖上盖子,我扭头看着阿莲。她两颊依旧发红,大约是出了些汗,发丝黏在鬓角和眉间:“你师父……”

“不必指望她了。”阿莲的声音听来干涩,“那术法或许我这一生只能承受一次。”

“那当初被叶红英夫妇伏击的时候,她为何不出手?”我起身端来瓷碗。

“我不知道。”阿莲挺起身子喝水:“我与师父多年未见了。”

“好吧。”我叹口气:“那得更小心才行。之前在衡川,她要我去什么北盈山。”

“你最好听她的。”阿莲撇撇嘴:“师父很古怪。”

“这倒是不难猜。”我轻声笑笑。

喂阿莲吃了药,又熄灭火炉,解决一脸疲惫的小二送来的午饭,整个白天就没有什么事做——十方剑宗的弟子不惧风雪,三三两两忙着清扫隘口,搞得镇子里热闹许多,再心怀鬼胎也只能老实躲起来。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昏暗的天花板默默盘算。

阿莲师父来不了,那就只剩下还初药一着奇招。

一个时辰的时间大概足够阿莲从镇东砍到镇西,然而那东西只剩下四颗,我们向北的路却只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镇子里还有个不安分的陆平,公然出手便意味着身份暴露,到时候怕不是要被剑宗一路追赶。

还有狼。

这里的动物都不一般——原来山中所见和结识的鱼龙都是铁证。

我们的夜间出行已经引起了某些注意,希望那个挑衅者只是个大胆的武夫。

如今这时节,还出门在外的难得是什么庸人,客栈中所见十之八九都多少有些武艺,仅凭昨晚的短暂交手看不出什么端倪。

“阿莲——”我一开口便有所察觉,扭头一看,床上的美人已经沉沉睡去。

她侧身躺着,修长身躯蜷缩在被中,眉间有细细的皱纹。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阿莲的呼吸声,我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起身也坐到床边,甩脱两只鞋子。

连日昼伏夜出,饶是噬心功淬炼过无数遍的身躯,也难免有几分疲倦。

我数着阿莲的呼吸,只觉越来越困。

俯身拉开被衾,我脱去外衣,侧身滑进被窝。

客栈的窗帘质量一般,阴沉的光透进房间,在惊鸿一瞥中刻画出阿莲胸前的沟壑——她只穿着肚兜。

我慢慢躺下闭眼,伸手搂紧她汗津津的身躯。

那纤细而紧实的腰肢我几乎已搂的惯了,如同榫卯相合。

阴影中阿莲的呼吸依然平静,把脸凑得近些,便能察觉额头滚烫的温度。

我把她抱的更紧,怀里如同钻了一块火炭。

好在那药已经起作用了,阿莲的呼吸异常顺畅。

阿莲一向不喜亲密接触,像是警惕的野猫。

从衡川一路走来,她早早认定我是个十足的色篮子,平日里颇有些狡猾。

每逢天黑,我收拾妥当准备休息了,她往往还没洗漱,要么就是要磨剑,要守夜,要看风景,总之一定熬到我沉沉睡去。

等到次日醒来,她早就好整以暇,不给半点可乘之机。

相比起来,如今虚弱的阿莲多出几分凡人的可爱。

我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听不到回应。

与她唇吻相对,彼此气息都融在一处,暖意蒸腾片刻,困意便骤然上涌。

我原本只打算休息片刻,没想到却当真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醒来,已经不知自己躺在何处。

被子被扭绞得一团糟,一时倒成了我躺在阿莲怀中。

她的肚兜已经被汗浸得半湿,揉皱的布料将胸前两团柔软乳球挤在一处。

我从铁箍般的胳臂中挣出一线空间,伸手到阿莲背后,解开肚兜的扣子,将它慢慢抽离,丢到被子外面。

阿莲动了动,鼻腔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闷哼。

她终于一丝不挂,密密出了一身细汗,摸起来格外滑腻。

我想接着睡一会,然而姿势却着实有些难受——阿莲把我当段圆木抱着,两条长腿一绞,简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我试着挣扎,却再也挪动不开。

饶是在睡梦中,饶是染着风寒,阿莲的力气也比我大得多。

为了翻个身动用噬心功未免小题大做,我在她坚硬而精致的锁骨上磨蹭了片刻,索性伸手去搔她腰间痒处。

可惜事与愿违,阿莲扭转了腰身,把我夹得更紧。

欲火升腾,一时有些难堪。

所触所见尽是温香软玉,胯间的兄弟早就斗志高昂,直直戳在阿莲腿上。

我深吸几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拂过阿莲修长的胴体。

她腰身半转,更加凸显腰臀间惊艳的曲线。

顺着阿莲的脊梁摸下去,直到满手都是柔软丰盈的臀肉,稍稍揉动,便能感觉到股沟之间弥漫的热气。

暗暗吞口口水,我滑进一根手指。

菊门娇嫩,只一触便微微收缩。

紧接着,我便触及那柔软湿润的蜜裂。

噬心功连带着封存的真气还在暗中作怪,阿莲虚弱的身体里仍有情欲燃烧。

我有些歉疚,却忍不住更加口干舌燥——噬心功不仅对她起作用。

连日修习,这邪功越来越出人意料。

我从前只以为是阿莲生的娇美,自己才每每摁捺不住,直到修为增长,才觉出其中不对。

气脉相连,真气内力日夜流转,两具身躯越来越离不开,唯有抵死缠绵时才觉畅快。

可阿莲实在不喜欢。

我嗅着她芬芳气息,一时左右为难。

手指还陷在软玉之中,我正欲抽离,阿莲却忽然挪动双腿,用潮湿的裂隙摩擦我的指节,鼻腔中传来沉闷的喘息。

二弟几乎被热血撑爆,我运起真气强压欲火,用两根手指撑开蜜裂,轻抚她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阴蒂。

阿莲还在高热和睡意之间挣扎,眉头紧锁却并未醒转。

我并未加大力度,只是不轻不重地捻动,再用另一只手伸进她股间,往蜜穴中探出一根手指。

辗转多次,我对阿莲的躯体已经相当熟识,没费什么劲便触及要紧处,稍一搔动,她便更加逢迎,雪团似的乳肉围拥上来,几乎要我喘不过气。

阿莲发出低声喘息,我以为她已经醒转,可抬眼看去,潮红脸颊上只有睫毛微微颤抖。

伴着花径深处的痉挛,一缕阴液沾湿了被衾。

阿莲像是骤然放下重担,呼吸都轻了一些。

两条扭绞着的双腿终于松开,我把手探出被窝,用她的肚兜擦拭手指。

有阿莲躺着的被窝胜过天国,可时间毕竟不早了——我一觉几乎闷到半夜,如今窗外阴沉沉不见一丝光,床头的灯也已油尽灯枯。

女人不妨好好休息,大丈夫可还有事要做……虽然我这个“大丈夫”不如阿莲一半强大。

叹口气,我吊着一根铁棒爬出被窝,赤裸着站在地上,等待欲火在低温中慢慢冷却。

低头看去,阿莲睡得依旧安详,眉间终于看不见皱纹。

我想看她欢笑,想吻她的唇,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躯体里,可我实际上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

无妨,以后的事我还可以把握。最后用指尖拂过她的发丝,我抓起长剑和黑衣。

陆平的房间没有动静,但我相信他没有睡。

看今日的情况,即使真出什么事,他大约也只会顾着自家弟子,我和阿莲只有自己多加小心。

一楼更加寂静,柜台上燃着一盏油灯,旁边的弟子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怀里的长剑歪斜到一旁。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而是推开酒柜旁的门——那里是小二睡觉的地方。

黯淡的形影歪倒在床上,我缓步走过去,确认了小二那张带着三分苦相的脸,这才退出内室。太正常了,正常到有些奇怪。

站在黑暗中,我思索片刻,选择运转噬心功。

数息之间感知全面扩大,原本那点隐秘的可疑之处展露无遗——是气味。

这般风雪肆虐,即使客栈门窗闭得再紧,也免不了闯进几丝寒风。

可如今一楼的空气简直是凝固的胶,又闷又沉。

我运气于胸,再缓缓吐出,屏息片刻后再度呼吸,便有一缕异味钻进鼻腔,清晰的思维顿时一滞。

不会有错,那是狼身上的腥臊。

我伸手到腰间扶住剑柄,再度推开内室的门。

小二依旧睡如死猪,我追随着气味来到床边,伸手抚摸地板,随后立掌狠狠插下。

果不其然,木板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一片温热的空间。

我看了看沉睡的小二,小心翼翼揭开木板,把洞口扩大到足够一人通行。

直到工程结束,小二还是没有动静。

我站在床边思忖其中关节,最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小二发出快乐的闷哼,似乎死了人闹了事都没有关系,惟愿睡得够爽。

我只有暗自苦笑——真气宛如泥牛入海,一番探查下来,这小二的内力相当差劲,甚至不如我在衡川见过的一些男孩。

好吧,那你就睡去。我纵身跃下洞口,伸出手去将木板重归原位。

洞穴并不深,我进来便得半弯着腰。

眼前的通道极狭长,直到十数米开外才出现第一个弯。

我拔剑在手,沿黑暗一路摸索,只觉腥臊味越来越重,几乎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微微一迟疑,我索性发足狂奔,凭借噬心功带来的感知摸黑前行。

爪印、毛发,发掘洞穴的东西似乎从来没想过隐瞒身份。

不过也是,哪怕再诡奇再机巧,它们也不过是畜生而已。

畜生当然也要有畜生的结局了。

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松软的泥土化为白雪。

我几乎是飞出洞口,半空中挥洒剑光护住要害,这才落在雪地中。

抬头看去,这原来是林间的一处缓坡,正好背风,怪不得阿莲连着几日都没能找到。

独自出山的确过于冒失,但阿莲在情欲焚身的时候尚且不惧群狼,我虽不如她功力高深,但此刻状态绝佳,既然抓到了蹊跷,便还是一路追到底好些。

看眼前的形势,它们对我并非毫无警觉

林中亮起绿色的繁星,那是它们的眼睛。

几只?

十几只?

几十只?

越来越多的指爪从黑暗中显现,无声无息踏进雪地。

那些牛犊般大小的狼寂静如死物,狭长唇吻间喷吐热气,喷吐血气和腥臊。

“我想问问里正是不是你们杀的,但你们不一定会说话,那就显得我很呆。”我拭去长剑上沾的泥,“不妨直接来试试看呢?”

第一只冲出的狼如同黑色的闪电,它直到死都是无声的。

我侧身避过冲势,斜着斩下它的头颅。

血珠泼洒的时候第二只已经到了近前,张嘴咬住了剑刃。

我拧转手腕,崩裂两根狼牙,用闲着的手撕开它的下颚。

血染了黑衣,染了白雪,转身将狼尸抛飞,我发动“破羽”。

一,二,三!

三个呼吸过后,五具狼尸坠地,右手剑刃复归胸前,飞溅的血液要晚两秒才跟得上挥剑的速度。

我朝前踏步,迎着狼牙迎着利爪,将不惜一切的斩击变招为刺。

“击云”!

半空中狼的躯体被洞穿如筛,紧接着就被同类踏在脚下。

它们前仆后继,却只能撞上名为剑刃的墙壁,崩裂成了无生气的血肉。

然而这还不够,剑招的最后一式是“停风”,“停风”不是墙壁,而是疾驰向前的战车。

“喝啊——”自离开南境以来,我头一次使出这一招。

剑光超越了剑本身的长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所有处于这条沟壑上的狼都整齐地分裂开来,因为速度过于快,它们直到倒下才有血渗出来。

半空中终于显示出隐约的雾——在阿莲手里它浓的如同白玉。

可这已经足够了,狼群为这一击所慑,许久都没有再冲上来。

持剑四顾,林中晶莹的绿眼依旧。

噬心功运转地无比顺畅,当初稀薄的真气如今已成为浩荡江河。

我有信心杀了它们,无论狼群规模几何。

可是没有狼再进攻了。

它们缓缓伏低,却并不是退缩。

寒风凝滞,为腥臊所替。

这帮在野外厮混的畜生臭的惊人。

我立刻便察觉了比臭更要命的东西。

那味道钻进鼻腔钻进体内,我立刻捂住口鼻,然而已经进入肺叶的空气还在作怪。

其中蕴含的力量不是内力,却更加阴毒诡异。

真气的流动竟然逐渐变得迟缓,手臂和指节中蕴含的力量逐渐松懈,原本奔腾在四肢百骸的内力开始变得像漫步的野马。

我也像是野马。

群狼缓缓踏出森林,围成一个完美的圈。

那股气味越来越浓,几乎熏出眼泪。

不,不是熏出的眼泪。

复杂的情绪冲刷心头,如同骤然惊起的巨浪。

我实在好累好难过啊,从前那么多愤恨那么多愧疚忽然一股脑涌上心头,最后变成灼热的一小块。

不,绝不能是这个时候。

我用力摆头想甩去那些思绪,却不可遏制地越想越深。

我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我来到这里,奔向北方,又有什么值得?

我一路坎坷陪伴的女人只怕会在恢复的同时挥剑斩下我的头颅,因为我在一开始就做错了。

假惺惺的温存有什么用?

我有什么用?

我本不是这里的人,那破庙本是沈延秋的死地。

从此之后,一切不过是命运的捉弄。

狼牙咬穿肩膀,痛觉贯穿大脑。

我咬紧牙关,用长剑贯穿那狼的胸膛,把它甩到一边。

可是接二连三的爪牙跟上来,撕裂我和阿莲共用的黑衣,在肌肉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满世界只剩下冰凉的雪和我滚烫的泪,以及群狼低沉的吼。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人在低语,声音汇集起来变成狂乱的雨点,疾落之中显示出庙宇的轮廓。

“操你妈!”我痛恨回忆,无论是谁还是什么东西,能引起回忆的最好一剑剁碎。

为什么这些妖怪都热衷于我最后悔的一夜?

鱼龙是这样,群狼也这样,似乎我抛弃道德和自尊的一夜是什么有趣的笑话。

体内的功法发出不甘的嚎叫。

漫步的野马骤然开始狂奔。

我用臂膀挤碎一只野狼的头颅,伸手到湿淋淋的碎颅中,抓住它最长的两颗牙。

长剑早已脱手,我就把那两颗牙作为匕首,穿糖葫芦一般逐个刺进狼的眼球。

真气奔涌,却是换了方向,我几乎能听到生长的肌腱生生夹碎野狼的指甲。

一时之间我的手指、肩膀都成了铁铸的利器,从群狼中撕出一条通路。

再度站起身来,狼尸在身前身后堆叠,已经没至腰际。终于没有狼再扑上来,它们在数丈之外冷冷打量,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才是野兽。

“死啊!死啊!死啊!”我失态地大吼,反复撕裂早已死去的狼躯,把它们的腿和头颅当作武器甩来甩去,血液四处飘散,把林中染的像是某个肮脏的肉店。

绿色的星星消失了,它们没入黑暗,来无影去也无踪。

我拔腿离开群尸,仰天倒在雪地里。

肺叶像是被撒进一把芥末,左手的小指痛入骨髓。

哪怕是极短暂的运用,逆行的噬心功也会迅速让我尝到苦头。

我试着咳嗽,嘴里有血涌出来。

更痛的地方在心里。

那些事我从来不愿意想,只是闷头朝北走下去而已。

一定是那气味,狼群用气味扰乱心神、催人入睡,甚至干扰内力运行。

这大约就是所谓妖术。

“公子?公子?”狼洞中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紧接着我听到何狂沙哑的嗓音。

这个出人意料家伙看上去颇为狼狈,像是匆匆从被窝里起身,凌乱睡袍下身形瘦削干瘪。

“狼妖。”吐口血沫,我懒得多解释,这老人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你怎么……”

“我听到楼下有动静,怕是有人袭击,没想到正巧看到公子往洞里钻。”老人看上去惊魂未定:“这可真是……”

“客栈里——”

利刃穿进胸膛,未完的话变成血液吐出来。他妈的,以后莫名其妙靠近我的都要先挨一剑,这莫名其妙的偷袭已经是第二次了。

何狂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看来你便是叛徒了。谁给你下的命令?”

我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你妈——啊啊啊啊!”他拧转刀柄,把伤口搅成一团糟,我几乎能感受到胸口的肌肉因为剧痛而反复抽动。

“府主之死,是你在搞鬼吗?!”何狂的声音听起来满怀怒气,可他实在低估了我。

真气流转,我生生震断刀刃,抬手抓住一条手臂,翻身将他摔在地上——一瞬之间熟悉的手感已经表明老者的身份。

这老东西两次偷袭,胆子真是大没边了。

拾回长剑抵住何狂的咽喉:“现在轮到我来问,你是谁?”

他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惧怕,看上去有些诡异——那是惊喜吗?还是夹杂着怀疑的迷惑?

“……噬心功。竟然是噬心功!”老头子不顾死活地抓住我的手腕:“你姓姚吗?你姓姚吗?”

“滚啊。”我一巴掌抽在何狂脸上。

可老头的反应却有些过了头,我用上的力气分明不足以抽断他的鼻梁,可是他半边脸都塌陷下去,一只眼睛变成黑漆漆的洞,嘴唇歪斜如同垂死的蛆。

妈的,易容术!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撕去他伪装的脸皮。

那之下是一张娇柔的脸,白皙柔软美目圆睁——分明是个青春年少的女孩。

脸皮连带着白发和胡须,伪装之下她有着丰润脸颊和微微吊起的眼角。

明明稚气未脱,先前下手却相当阴狠,真是对不起如此可爱的婴儿肥。

“你莫非联合沈延秋杀自己父亲?”像是弄明白什么天大的秘密,女孩眼角泛着点点的红,竟然快要垂下泪来。

“再说批话我把你也杀了吊起来!”嘴里不住威吓,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说说而已,究竟是沉冥府的人,还不能随意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