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锋利的刀刃离他的脖子咫尺之间,现在随时能被取了姓名的是他。
“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洛雪没有耐心,但还是再说了一遍:“要是不想死,那就把我杀了。”
“好说好说,您先把刀收了成不?我答应你就是了。”
洛雪收刀入鞘,放开心提到嗓子眼的和光。
对方劫后余生的坐在地上,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赤身裸体的站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身体没有被冻得通红,也没有因为寒风而瑟瑟发抖。
她青丝过肩,生得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洁白的皮肤搭配那又突有翘的身材,放在性奴中绝对是一个良品。
“我不在乎你那淫秽的眼睛,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德行。”
洛雪这么一说,尴尬的就是和光了。
他哪只能晃开自己的视线,问道;“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吗?为什么我要想活下去,要先杀掉你。为什么你会允许我杀掉你。”
看到和光问题宝宝上身,洛雪也没多说什么,转身打了个手势。
“跟我走吧,我会告诉你的。”
顺着寒松林,二人最终来到了一处木屋,木屋很久没有使用过,里面没有任何热量。
室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些武器,几个柜子,一口锅,一些简单的家具,再就是一个已经废弃的传送法阵。
“这里是一处建在偏远雪山的木屋,也是‘伪神’的传送据点。”
“伪神?这是什么?”
这个名字,和光也是第一次听说。它到底是个什么,和光很想知道。洛雪也不是那种神秘兮兮的人,对什么的介绍都直截了当。
“那是一群妄图窃取神权的疯子组成的组织,他们为了窃权而进行着疯狂的人体实验。而我就是其中的三十五号。”
听此一言,便是和光也皱起了眉头。如果这样的组织真的存在,那无论在道德水平还是法律制度上都将是给整个新邦的狠狠一巴掌。
“可以多讲讲吗?我很想知道。”
“不用你提,我自然会说。”
洛雪看着这个木屋,取来柴火和火棒,将炉子点着。开始复述起自己那悲惨都不能形容的过去。
“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卖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跟几百个女孩一起吃精喝尿,没有医疗没有照料,能不能活全靠天命。直到我七岁那年。
我被人买走,到了一处看起来很暗的地方,那里有一间温暖的房子,房子里一共有49个和我一样被买到那里的女孩。
最开始总有些全副武装的人按时给我们送饭,那是我真正吃上饭菜而不是精液和尿液。
你一定觉得那是个好心的收留组织对吧?
我当初也这么认为。
尽管那时姐姐们总是一副悲伤的样子,尽管姐姐们时常被带走隔天又带着泪水回来。
我也没有想太多。
直到有一天,一伙士兵装扮的人带走的是我。
我到了一处狭小漆黑的小房子。
有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爷爷,他跟我说‘没事,就是打个针。预防一下疾病。’可那针打完后,我感觉虚汗从我的发根处渗出,先是莫明的痒,后来变成了刺骨钻心的痛。
最后蔓延到全身,就像坦克碾压你的身体般痛苦。
小房子里没有人,我就那样疼了整整一天,然后才被带回原来的房间,我们称之为‘家’。
尽管那只是个地下室里的一个经过改造的居住间。
后来我才从姐姐们口中得知一个叫伪神的组织,他们痴迷于所谓的神权,妄想成为世界的神。
我们只不过是不死之奴实验的实验体。
不断对我们进行基因实验,意图得到承载着神明不死权柄的基因,再吞食我们的肉体摆脱死亡的结局。
就这样在痛苦中度过了八年,当初的49个姐妹已经只剩下四个。
很多都是死在了基因实验的过程中,或是实验失败被拉去屠宰了。
我不知道原因,可就在我快要接受这种命运时,我们却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整个地下实验室都没有一个人值守,没有一处监控运作。
而且我们当时是明确知道天数的——七天。
我本来希望带着家里仅剩的家人,零一姐,零八姐,二二姐和四五妹妹一起离开,可当时我们的身体已经濒临腐朽,若是出逃没有十日生机。
她们为了成全我,让我吃掉了她们。
因为我们都有吞噬基因的能力,可以借此延缓腐朽的到来。
知道为什么是她们选择了成全我吗?——因为她们不再想活着了,只有我还有生存下去的欲望。我当时哭了,那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哭泣。
那一晚,她们给我举办了一个宴会。
一个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的宴会。
零一姐躺在桌子上,零八姐用刀砍下她的四肢片成片放在她的肚子上。
我颤抖着夹起肉片放入煎锅。
零一姐很乐观,看着自己被吃都在告诉我别把肉片煎的太糊了。
最后她被零八姐抱进汤锅里,直到再也不能和我们说话。
零八姐将自己的双乳割下煎化成油,划开肚子逐个取出煎炒自己的内脏,然后是自己的肉,到最后是二二姐帮她炒的,顺带帮被切的零碎的她抹了脖子,送到了眼泪已经成河的我面前。
二二姐给自己强灌了两瓶烈酒,醉醺醺的爬进了玻璃腌缸。
我看着她将自己溺死在腌料里,起初她还能看着我,后来眼神越来越迷离,直到安详的睡去成为一个生腌。
这是二二姐亲自选的死法,因为她曾说过。
若有一日死去,愿意不知不觉的长眠。
最后的四五妹妹则是自己爬上的烤架,亲自割下肉递到了开始哭血的我嘴里。
‘姐姐不要哭,带着大家的祝福活下去吧。’
这是她断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吞噬的能力,我吃的下四个实验体女性。但宴会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我披着斗篷逃出了那个我一生噩梦的地下实验室。后来被一路追捕,到了雪山。这个木屋就是他们搭起来的传送基地。”
洛雪的过往就此讲完,火堆里的薪柴也烧的噼啪作响。
“我讲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我会杀了那帮畜生,用我的人格保证。”
饶是和光这样见过场面无数的也被气的够呛,只能说有些人心黑的乌鸦见了都要自惭形愧。
洛雪扔进手中的木柴,冷冷的回他:“男人的人格还不如那两颗卵子好使,我对你的保证就当是个笑话。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听听为什么我会求杀。”
和光被这么一回复,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洛雪才不管这男人的脸面,继续讲道:
“实验体被修改了太多的基因,即便我吞食了其他姐妹的基因也不能彻底解决带来的顽疾。也就是腐朽,只是腐朽的时间和速率都被大幅度延后了而已。我现在的身体就已经是腐朽了的。若想免于腐朽死去,我只有一个办法。”
洛雪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一个手刀。
“每一个实验体都带有残缺的神明的不死权柄,这是基因实验带来的结果。如果我吞食了零一姐她们的基因,如果可以拼合成完整的不死权力。那么在我被杀死后可以以一个正常的身体复生。如果没能拼合……我会当场死去。你也会跟着葬身雪山。”
“为什么我要跟着你一起死?”
和光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他可不想接这个要命的差事。
洛雪站起身体回他:“别误会,我这身体已经腐朽。无法为你提供任何热量。你就是不陪我搏这么一线生机,你也会冻死饿死在回去的路上。”
洛雪递给他那把短刀以及一把长刀,打开了屋门。
“权柄的本质是神明遗留的魔力与魔法,想要实现复生并不是简单砍我一刀。跟我来吧,我培训你一下。”
访问团失事的消息再怎么压都是压不住的,隔日传到了其他学院。
当时还在演练舞蹈的鸾音听到这消息时,没过两秒就两眼一黑摔下舞台。
昏迷前口中还不忘呢喃着“哥哥”,直到被送上救护车才没有声音。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务室,万幸身上没有大碍。方艾则在一旁坐着玩终端。
“醒了?”
听声音,他是在和朋友开黑。头也没抬一下。鸾音侧过头看着主人,有些无力的回答:“嗯,奴家醒了。”
“醒了就好,你在这养着,我先回去了。”
“主人……能不能帮音奴请个假,哥哥他……我想……”
“不能,请假太麻烦。”
方艾做事没有耐心,太麻烦的东西不在他考虑范围内。鸾音有些丧气,进一步降低了自己的请求:“主人,能帮奴打听一下哥哥的安危吗?”
“我没那本事。”
方艾端着手机,转头离开了。
鸾音失落,心系哥哥安危的她又不知道从何打听,这时视讯铃声响起,是花羽的。
“花花,你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视频对面的花羽点了点头,她刚刚听说鸾音摔下舞台,打电话来安慰他的。
“主人他还没消息,但能确定还活着。”
“如果找到了哥哥,一定要告诉我。”
花羽答应了,顺带着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
现在事件很严重,但也只能听前方带来的消息。
“神权本质就是魔法,将魔法魔力与神权连接起来的就是法阵。法阵有多种用途,传送法阵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种就是通灵的。”
洛雪用树枝绘下一个直径四米的圆形法阵,中间是一个十字。
“这个法阵便是用来沟通生灵的,法阵效力来源于旧时代各神话中的死神,而死神的故事源就是神权中的生死权。因此,若想得到新生,就必须按照既定的仪式动刀。”
“法阵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记住你必须站在我的北边。余下的等到正式执行仪式时再和你说。”
和光消化掉洛雪的话,问了个问题:“仪式成功后,你的身体还会再次腐朽吗?”
“不会,如果成功,我这就是不死之身。你就算把我脑子当豆腐吃了我也能长出来。”
洛雪看了看太阳,告诉他:“日到正南就开始,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你先回屋取暖吧。”
木屋中已经起暖,和光在里面甚至都要脱掉外套。
肚子里那点食物都已经消化完成,为他的身体活动提供最后的能量。
洛雪没有回屋,她不喜欢这个带着危险气息的地方,这次来也是害怕自己偶然找到的助手冻死在风雪中。
她不害怕疼痛,因为她没有痛觉。
她也不害怕寒冷,因为她的身体冻不伤。
等到洛雪把法阵的最后一丝细节补全时,和光推开了屋门。两小时已过,太阳正南。
“过来吧,站在我的北边。如果你记着许多有关冥河的故事,倒也省的我许多工夫。”
洛雪走到法阵中心头南脚北的躺成十字,和光在她大腿的方向上,工具则放在空处。
二人时间不多,洛雪也没那个闲工夫。
心里祈祷着命运眷顾后让和光拿起长刀拔出刀鞘。
“先斩四肢,手臂放置在东西两侧,双腿放在北边。”
听到指令,和光举起长刀劈向她的左臂。
腐朽身体的骨头硬度不足以抵抗刀剑,被整根切断,断口处流出血液顺着事先做好的血槽流到阵外。
那根手臂被放置在西侧。
再如法炮制,和光依次斩断了她的右臂和双腿放置在指定位置。
“接下来用小刀划开我的肚子,一定要从两胸之间一直划到小腹。线要笔直。将肠子取出拉直绕城圈,位置没要求,避开法阵的图案就行。”
和光拿起小刀,从洛雪乳沟处划开她的肚子直到小腹,挑开肠系膜,切断十二指肠取出整根肠子。找了个空地方拉直后一圈圈绕起她的肠子。
“记着旧时代里的木乃伊吗?心脏留在腔内,余下的都取出来摆在旁边。”
和光听到指令,左手握着脏器,右手拿着短刀切割。
将甘,脾,胃,肺,胰等器官一一取出,地上有对应的指示图案,和光将它们一一放置在指定位置上。
“腔内有些积血,用勺子舀出,那边有个图案,浇上。”
尽管胸部大开失去肺部,但洛雪依旧能说得出话。和光照着她说的取血浇灌,雪地上出现了一朵鲜红的彼岸花。仪式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如果成功了,在日落时我就会活过来。如果那时候还没恢复,你就给自己弄一个葬礼吧。记住不要离开法阵,站在我的北边。”
道完最后的嘱咐,洛雪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斩下我的头,放在法阵南边。”
和光蹲在地上拿出那把带血的长刀,平复心情后一刀朝着洛雪脖子过去,一瞬间身首分离。和光扔掉刀拿起洛雪的脑袋放在阵南。
按照现在的日期,日落还有六个半小时。雪山高寒,血液早已结冰。和光站在残躯北边,等待着落日之时来临。尽管漫长,但他别无选择。
虚无的空间中,“神明”的意识还在和一个他喜欢不起来的男人对峙。尽管那个男人对她刚说了声谢谢。
“谢我做什么?你仍旧是一个孤魂野鬼,别妄想着能活。”
“没想过,在下新邦游侠罗暝,曾用假名东明,在此谢过代行者。”
代行者看他简直不能更不爽,摆了两下手道:“要不是那个疯女人不高兴,我犯得着用定你的残魂讨她开心?我他妈只是个代行者,又不是安娜塔莎。没那么多魔力浪费在你头上。我他妈也服了,加世和不由那家伙咋搞的。要不是我擦他俩的屁股,他俩能活到今天?”(这俩家伙: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与此同时,伊琳感受着脑海里的异动。喃喃自语:“有人在试图创造‘火把’,是我想的那样吗?”
窗外日头半垂,离落日尚有三个小时。如果真是想的那样,若火把做成,他的光儿就有救了。
“如果是以前,妈妈不会这么没用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伊琳愤怒之余,也只能为自己的儿子也是主人祈求平安了。
太阳垂在地平线上,和光的心跳已经蹦的老高。防寒服的暖控系统已经没电。他在越来越冷的环境下等待着奇迹发生。
“你会活过来的,对吗?”
看着太阳一寸一寸的进入地平线,和光即是在问洛雪,也是在问自己。
他不断的充满希望与绝望,直到他能看到的太阳越来越少,直到天空越来越暗。
直到地上出现奇迹!
洛雪的四肢头颅以及脏腑形骸都化作星光消失,同时法阵闪烁着紫色的光芒那些星光汇聚在一处,汇聚成一副完整的躯体。
一如洛雪最初的那副身躯。
不过这副永不腐朽。
“你成功了,回屋吧。”
木屋的火炉已经熄灭,和光用最后的力气把它生起。
洛雪关门起灯,拿起锅放在火炉上,打上满锅水。
站在和光面前平静的说:“若无你相助我断然得不到这般生机,我虽然讨厌男性,但我仍会守约。”
洛雪拿起长刀对着自己的左肩砍去,啪嗒一声,断掉的左臂就摔在木板上。洛雪将左臂放在桌子上切成两节放干血液后扔进汤锅。
“等上一小时就能彻底熟透。当然如果你接受不了也可以不吃,饿死了别找我就好。”
和光摇摇头,虽然吃人让他心里确实不怎么能接受。
可生存面前,抛弃那些碍事且无用的道德才是应当的做的。
一个小时后肉熟了,和光取出大小两节手臂。
做好心里建设后吃进了肚子里。
没盐没料的很没味道,但现在他需要的是热量,哪里还能挑三拣四的。
所有肉都被吃下后和光的力气成功恢复到了失事前的状态。
但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多久,他必须今早回去,哪怕要面对雪夜的极寒。
洛雪从角落里扔给他一块电池,这个电池能让暖控系统维持低功率运行。为他提高逃出雪山的概率。
检查好防寒服后,和光再次对她致谢。
“谢谢姑娘愿意搭救于我。”
“公平交易而已,日后不要在踏足这片雪山了。”
“姑娘,我和光发誓,一定会灭掉伪神。说到做到。”
铲灭一个阴黑的组织,作为几万个实验体中唯一逃出生天者的洛雪自然是不信的。
“你若真能做到,莫不如说是巨大的恩情。倒是我还不清了的。”
木屋门关上,和光向着南方踏出了逃出生天的第一步。
鸾音做了个梦,梦见了纯白的无边无际的原野。她四处张望却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个他熟悉的人影。
“爸爸!”
鸾音看清那人是罗暝,迈着步子就跑了过来抱住。
自打离开始兴城的列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就算后来得知父亲去世也没能回去看看。
如今梦中再见亲人,眼泪早已止不住的流。
“音,最近过得还好吗?”
鸾音点头。又抱着罗暝哭起来:“爸爸,哥哥他……他……”
鸾音从小就不活分,遇到点事碰着他这个爸爸就哭。
有好多时候罗暝操着敏慧,年幼的鸾音都会不管不顾的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哭。
如果是哥哥坑了她的玩具,还会附带着给和光来一顿父爱。
一如往常,罗暝摸着鸾音的头发安慰她没事的。
“音儿不哭,光他大抵没有危险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爸爸?”
罗暝捧着她的脸道:“真的。”
次日早晨九点。
雪原的边缘是非永久性降雪地带,每到四五月都会开化。
遍地淤泥如同沼泽一般难行。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如此,但和光要穿越的地方是这样。
每一步都能消耗掉他的体力。
从洛雪身上得到的能量与热量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和光也终于踩到了干净坚硬的地面。
撑着疲惫行进的身体继续前进,直到看到一座村庄。直到晕倒在村庄的路口。
“会死吗?还是活着?”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念想。